江樾站在橘红色的火光里，周遭一片漆黑，阿纳尔顾不上跟着人群的脚步挪移涌动，好不容易跻身出来，走近了才发现他整个人脸上都泛着一坨红晕，手臂伸得很长，冲他眯着眼笑。
明显就是酒上劲了。
阿纳尔叹了口气，了然后无奈道：“你喝多了，还想继续玩吗？不然我们回去吧，太晚了看不清路。”
江樾腿软绵绵的，脚踩在地上虚浮得没有实感，往前踉跄了两步，嫌阿纳尔走得慢，掌心慢吞吞牵起他的手腕，把人拉到自己怀里，下巴塌低了靠在他的肩膀上。
温热的鼻息缓缓呼出打在肩头的布料上，阿纳尔感觉浑身痒簌簌的，大部分身体支撑着江樾的重量，他勉强站定稳住栽倒的冲劲，这个时候才真切体会到两个人身高体格上的差距。
肩膀的醉鬼迷迷糊糊的说话了，嗓音意外中透着不符合平常声线的低哑，长胳膊一捞揽住他的腰，趴在他耳边有点委屈。
“那些人吸引走你的注意了，是吗？”
阿纳尔摸不清头脑，眨眨眼：“哪些人？你在说什么？”
“为什么不来牵我的手？把我丢在一边。”
阿纳尔轻声解释：“没有把你丢在一边，我是看你喝醉了，想让你休息一下的，没有谁吸引我的注意，你怎么连这种醋都要吃啊，幼不幼稚？”然后继续补充，“还有我的意思是问你还要不要继续留在这里，不留的话我们现在就走。”
“回去，跟我回家。”江樾磕磕绊绊地答应着，直接带着人往前走，根本不辨方向。
“好好好，你先等我过去说一声。”
阿纳尔转头想抽出手腕，结果被他牵得太紧没松开，差点一个趔趄栽过去，回过头撇着嘴看罪魁祸首，本想抱怨几句，想了想还是没开口。
自己现在跟一个喝醉的人较什么劲呢。
江樾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的酒店，悬顶的水晶吊灯光线太刺眼，他眯着眼睛坐到床上，一路上被夜风吹得脸凉丝丝的，酒劲和困劲淡了几分。
浴室的廊灯开了，噼里啪啦花洒放水的声音，阿纳尔调完水温才折返回来，拿着条毛巾问他：“自己能洗澡吗，不想洗的话你就直接休息。”
话在江樾脑子里转了几圈，反应过来直愣愣地往浴室走，阿纳尔担心他洗澡的时候不留神摔倒，特意找前台搬了个小凳子蹲守在浴室门口，一边刷手机一边听着里面的动静。
“自己可以吗？用不用我帮忙？”
里面水声响个不停，间杂着挤泡沫的声音，也不知道听没听清，没有回应他的话。
许久之后浴室门打开，湿热的蒸汽扑面而来，江樾穿着睡衣从里面走出，后脑勺的发梢滴水，眼神迷蒙。
“我帮你擦干，吹完就可以睡了。”
吹风机插进插头，但是江樾个子实在太高，阿纳尔帮他吹头发得稍微仰着头才能吹到他头顶的位置，前额还是湿漉漉的。瞄了眼地上的小矮凳，阿纳尔干脆脱了鞋站上去，末了坐在浴室洗手台的位置帮他吹。
手上的头发有点软，并不扎手，江樾从垂眼俯视的姿势变为平视阿纳尔，吹风机吹出来的热气暖烘烘的洒在他脖颈，他目光移到对方瘦窄白净的脸上，定定的出神。
眉眼精致，唇瓣粉薄，鼻梁高挺但没有攻击力，完全长在了他的审美点上。
江樾的思绪像一团乱麻，大概酒意未消，有点分不清是不是现实。
“好啦，回去睡觉吧。”阿纳尔揉揉一头黑发，哄他回去休息。
江樾把人攥住，吹风机扔到一边儿，带着阿纳尔的手搭在自己的腰上，补齐的身高恰好让对视的角度变得合适，两人距离贴近。
阿纳尔稍微茫然，不清楚江樾要做什么，但离得太近，呼吸交缠还是让他必不可免地心跳快了几分。
江樾就势曲起他的一条腿托着架起抬高，另一只手臂支撑在洗手台上，往下压的时候阿纳尔身后退无可退，整个人瞳孔放大。
不确定对方是否清醒，阿纳尔上身悬空脖子杵着发酸。
“江樾，能不能先松开？咱们有话坐着说，或者站着也行。”
“不松。”带着浓浓的鼻音，手臂反而收得更紧，“就在这儿，这儿好。”
“一点儿也不好，我后背又凉又硬，你喝太多了，头晕不晕，去沙发上坐着，我给你倒杯水。”
“别走，”江樾眼神涣散但固执地聚焦在他脸上，没头没脑的，像梦呓，“好看。”
“啊，啊？什么好看？”
江樾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唇，碾了碾：“你好看。”
跟大型犬似的撒娇，蹭了蹭阿纳尔的脖子：“不想动，靠一会儿。”
阿纳尔被蹭的发痒，笑着躲了躲：“别闹，你站稳，不然我们要一起摔地上了。”
“喝多了这么粘人，平常怎么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一面？”
江樾直起身子，握着阿纳尔的胳膊直接挂在自己身上，慢腾腾往床头走，把人搁到床上。
“平时···也粘，只是不好意思。”
“这种事也有形象包袱啊？你放心，虽然我们两个都是男的，但不代表一定要其中一方始终做被依赖的那个，你也可以对我撒娇，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回来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万一以后我们老了，要是你走不动了，我就背你，要是你牙掉光了，我就把饭煮得软软的，一口一口喂你。”
“这没什么的。”
江樾脸颊轻轻贴在他的脸上，颤抖着哼笑出声：“也对，毕竟我比你大那么多，但要沦落到你亲自背我喂我，还不至于那么惨。”
“你忘了，我有很多钱，真到那个时候，我肯定不会让你那么辛苦。”
“好。”阿纳尔也笑，扶着他躺好，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江樾靠得更舒服。
“困不困?”
江樾摇摇头：“不困，就想再抱一会儿。”
察觉到话音里的含糊，阿纳尔心微微发软，虚虚环抱着他，手扣到后脑勺一下一下梳理着发丝。
江樾的眉头在睡梦中下意识轻蹙了一下，睁开眼，阿纳尔放大的睡颜出现在视线当中，手机响了有一会儿了，震动依旧在持续。
手臂发麻，像通了电线似的，昨晚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刚开始是阿纳尔抱着他，现在莫名变成阿纳尔枕着他的胳膊，蜷在怀里睡得踏实。嘶了一声，僵直着整条抽出来，感觉血液瞬间畅通，没了垫脑袋的枕头，阿纳尔悠悠转醒。
“你醒啦，头晕不晕？”
“不晕，没事了。”江樾侧过身，帮他掖了掖被角，“你再睡一会儿。”
江樾披了件衣服走到阳台，窗帘没完全打开，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光线下刺眼地亮起，他眯着眼睛惺忪反应了半天，看清了屏幕上闪烁的备注----妈。
心一沉，震动已经快要挂断了，江樾深吸一口气接通。
“喂，妈，这么早？”
电话那头的声音从容，带着南方特有的软语：“吵醒你了，我早上看到新闻上说内蒙古发了洪水，想提醒你注意一下，那边听说一下雨就变冷，你是在哪个位置，这个时候早上的温度也不算高吧。”
江樾揉揉眉心：“嗯，在呼伦贝尔呢，没那么冷，妈您还有别的事儿吗？”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你爸给你安排的那个对象，人家就想和你见个面认识认识，就等你点头回来了，人照片我看了，文文静静的，和你挺配的，婚姻大事不是过家家，你总得相中一个吧，你要是那边忙完了就返程，公司这块也得等着你。”
江樾沉默了几秒，语气疲惫：“妈，我不是小孩子了，婚姻的事我心里有数，回去的时间我尽量看着安排，你和爸注意身体。”
通话干脆利落地结束，阿纳尔从背后伸手抱住他，声音很轻：“阿姨让你回去了？”
“嗯，”江樾攥着他的手转身将人裹在怀里，下巴压在他的毛茸茸的脑袋上，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先进去，冷。”
“什么时候走？”
“目前还没确定，没有那么快。”江樾把人塞回被窝，“先以你这边的安排为准。”
阿纳尔：“我这边都好说，你不用为了我特意考量太多，如果你着急的话我们就把还没去的地方重新规划一下，节省时间，实在没时间返回去也行。”
“小羊，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跟我回杭州？”
阿纳尔抿着嘴沉默。
江樾坦然道：“我不是要逼你，就是先和你商量一下，虽然不想和你刚在一起没多久就异地恋，但还是要以你的想法为主，如果你跟我走，我肯定能更近一些照顾你。”
“奶奶那边你也不用担心，我们把他接过去照顾，给他找最好的医生治疗，一起生活。”
阿纳尔温和打断他：“江樾，你可以先安排自己的事情，不要把我当成一个难题。”
“还太早了，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么急的。”
江樾揉揉他的头：“好，那先不说这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