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好吵。

窗外熙熙攘攘的，依稀还能听到一些鸟叫，郑逸青迷迷糊糊地转个身，胳膊正好打在什么温温软软的东西上。

“几点了？”他闭着眼伸手往前摸，握住坐在床边的人的手指。

“七点。”樊玉恩见他嘟嘟囔囔的模样觉得可爱，用手搓了搓他的脸，“还能睡半小时，再休息会吧。”

郑逸青皱着鼻子，哼哼唧唧地翻了个身。

冬天早起简直就是酷刑。

“……不睡了，赵裕还等着呢，今天还要去见新老师。”他打了个哈欠，强撑着爬了起来。

寒假转瞬即逝，二月底也到了快开学的时候，赵裕和陈芝初都在昨晚赶到学校，听说小蛇人出生后都嚷嚷着要早点起，今年刚加入项目组的两位新老师今天也会去实验室。

罗清竹身体不好，心有余而力不足，确实需要帮手，在寒假快结束的时候才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而后说这两位老师是自己师弟曾经的学生。

这关系可太错综复杂了，郑逸青与樊玉恩想了一天对那两位新老师的称呼，晚上回宿舍时还辩论了一番，最后怎么想都想不出，决定还是统一叫“老师”。

外面的风冷的能把瞌睡虫吹走，郑逸青被吹得清醒了不少，坐着升降台降到地面下时就发现自己的学弟学妹正可怜巴巴地蹲在门口搓手。

“怎么不进去？”他惊讶。

“我们怕惊扰到蛇人宝宝。”陈芝初嘿嘿笑道，“你们带我们进去吧。”

“离他们睡觉的时间点还有三个小时，没事的。”郑逸青笑道，把外衣放在外面的凳子上，带上夜视眼镜套着实验服走进门。

孵化室内都是人工孵化的幼崽，什么海域的都有，不同池的尾巴和头发的颜色都有区别。

“是蓝色尾巴！”陈芝初小声惊呼，“但头发颜色和尾巴上的花纹都和小黑点不一样哎，只有它头发和鳞片都是蓝色的。”

“太古海池新出生的蓝尾蛇人幼崽也是纯蓝。”樊玉恩说，“鳞片的颜色和毛色和海域有关。”

“在这怎么没看见？”赵裕来回张望。

“这里都是我们人工孵化的。”郑逸青看着那些小东西笑意盎然，伸手点在池壁上去逗它们，“……人工孵化还是不如蛇人自己孵，它们身体都有些弱，要慢慢养，等大点在练习捕猎。”

一只红发金尾的小蛇人摇着尾巴游过来，歪头盯着他的指肚看，看了会后隔着池壁将自己的手贴了上去。

成年蛇人的全长大概在二十厘米，而这些幼崽才过去二十多天就已长到十厘米左右，短短的尾巴也逐渐变细变长，能够在海水中快速游动。

“好可爱啊。”陈芝初也试着伸出一根手指，在看到小蛇人游过来时开心的笑了，随后又有些担忧地问，“老师真的要把幼崽和成体一起放到野化训练室里么……它们看上去好柔弱。”

好容易死掉的样子。

“要进野化训练室的不是这些人工孵化的幼崽。”郑逸青捏了捏樊玉恩的手臂，“你来说。”

樊玉恩被猝不及防地推了出来，认真地想了想，抬头说：“不太好描述，现在带你们过去看看。”

除了训练效果不理想和因为身体原因无法训练的蛇人外，大部分成年蛇人都被他们挪进初级训练池中，常规饲养房内的水池几乎都是空的，赵裕和陈芝初跟在两位学长后面观察经过一个寒假就大变样的房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出口。

出门后是一道狭窄的走廊，稍微走走便初级训练室的大门，有将近一半的蛇人都进了最终的野化训练室，这里也空了不少池子出来，他们绕过前面的池子，走到最大的水池前。

“砰砰、砰砰。”

小蛇人们在水里上蹿下跳，有几只扒着成年蛇人的肩膀让它们陪玩，还有几只缩在水池角落挖来挖去，尾巴在身后乱甩。

玛瑙已经被缠疯了，生无可恋地平躺，任由幼崽们拖着它走，见到人类来就像看到了救星，一下子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把水池壁敲得邦邦响。

“我救不了你。”郑逸青同情地说，“小黑点呢？”

玛瑙绝望的继续躺平，指着洞穴的方向，和它一起玩的小蛇人见它再次躺下齐齐游到他头旁边，捞起它的长发给它编头发。

“小黑点把巢穴洞口用石头堵死了。”樊玉恩扶额，“现在可能在睡觉。”

“……聪明。”郑逸青转头，继续对学弟学妹们解释，“蛇人自己孵出来的幼崽比较有活力，发育的也快些，现在虽然只有这么一点大，但有一大半已经会自己捕猎了，所以老师想把它们全放进野化训练室试试。”

成年蛇人们对幼崽还挺宽容，被闹成这样都没打起来，也会关注他们的进食情况，给没捕到猎物的幼崽投食，一起进训练室也可以。

也该到放生的时候了。

郑逸青垂下眼，心情有点复杂。

“蛇人幼崽发出的声波杂乱，数据分析起来比较费时间。”樊玉恩发现他情绪的不对，主动挑起话题，“你们现在这观察和记录数据，和以前一样就可以，我们还要去野化训练室看考核结果。”

“行。”赵裕痛快回答。

“好的。”陈芝初抿嘴笑了笑，“一会再见。”

郑逸青对他们微笑，转过身后收起了笑容，他闷闷不乐的和樊玉恩一起走进野化训练室的潜艇内，把夜视功能打开后摘下眼镜。

潜艇跳出的光屏上弹出各种数据，两个人默契的分好工，安静的分析属于自己的那部分数据。

“编号1~150号的蛇人生存能力还是很稳定，目前身体也健康，满足放归野外的条件。”郑逸青说。

“我这里也差不多。”樊玉恩说，“编号151~323号的蛇人里有150只三次考核都通过了，符合放生条件。”

“它们都好厉害啊，有一半的蛇人是两个月前才进训练室的，这么快就适应了。”郑逸青扯了扯嘴角，想笑几声，但又被沉重的心情压了下去。

“……是啊。”樊玉恩沉默了几秒才说，“我现在给老师汇报，让她和保护区的人联系。”

野化训练室一区的蛇人有289只的来源地都在二号海域，现在生存能力和体质都不错，满足放生条件，可郑逸青心里噗噗冒酸水，现在空落落的。

红毛胆、小金角、小银角……

刚入学时给这些蛇人们起名字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当时实验室蛇人数量还没那么多，他们什么都不懂，也对这里的所有事物都还抱有好奇心，还有闲心给蛇人起名字，等后面忙起来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和红毛胆同时期进入训练池的蛇人早就通过了考核，三月份放生是板上钉钉的事，罗清竹也很早就向二号海域保护区那边提了进入申请，审批过的很快，下周一就是放生的日子。

只有五天了。

“心里怪怪的。”想到这些陪了他们两年的蛇人五天后就要离开，郑逸青的心情就开始低落。

“……要为它们高兴，它们可以回去了。”

樊玉恩从刚才开始就没把眼镜调成便携模式，进潜艇后只是简单的关闭了夜视功能，冷冰冰的机械眼镜遮住了他大半张脸，让郑逸青看不清他的表情。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觉得伤心。”郑逸青撇着嘴说，用手捏了捏他的手腕，“你看起来好像比我要难过。”

“……”

樊玉恩无言以对，局促地推了推自己的机械眼镜。

“……是的。”他低落的承认。

郑逸青不想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没话找话道，“老师回你了吗？”

“还没有，才发过去不到五分钟，再等等吧。”樊玉恩回答。

罗清竹在早上一般都是秒回，他们也不着急，把数据归纳整理好后才又看了眼聊天软件。

“……老师还没回我。”樊玉恩皱了皱眉，神情严肃了起来。

“不会又昏过去了吧？”郑逸青觉得不太对劲，也皱起了眉头。

罗清竹一个人在办公室昏过去那件事给他们两留下了心理阴影，从那之后所有人回消息回慢了他们就会紧张，生怕对面出了什么事。

“王岳今天有事要向老师汇报，我给他打语音问问。”樊玉恩马上给王岳打了个语音，然而那边看起来也不闲，王岳迟迟没有接电话。

在他想挂了直接去找的时候王岳终于接了，他那边声音嘈杂，风声和跑步声盖过了一切。

“老师在你那里吗？”樊玉恩直接问。

“在。”王岳终于停了下来，声音压得极低，“但一会就不在了。”

“……什么意思？”樊玉恩顿了顿。

郑逸青觉得有些不妙，凑到樊玉恩身边接话：“她又去医院了？”

“没有，不是去医院，她有其他事要去办，你们找他是不是要问放生的事？”

“对。”

“下周可能去不了了，现在各个海域的保护区审查都变得很严格，要重新过审批。”王岳低声说，“刚才老师办公室坐着几个警察，我没敢久待，先出来了……不过他们气氛倒挺好的，看上去不紧绷。”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郑逸青纳闷，“和我们实验室有关？”

“我也不知道，我刚才只听到要重新审批，其他的都没听着……但我室友给我发了段聊天记录，我发给你，你们俩一起看，别往外发啊。”

……神神秘秘的。

郑逸青在心里嘟囔，打开自己的手环，没一会就收到王岳的消息。

聊天记录只有信息，发记录的人把头像和ID全部都做了特殊处理，让人看不出是谁发的，但郑逸青在看到聊天记录内容的第一眼就直接愣在原地。

【匿名】：霍普有个老师疯掉了

【匿名】：……？啊？谁啊

【匿名】：好像是个做海洋生物的，现在人在精神病院，整个项目组人员大换血，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事，学校直接把他开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