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况言眉头紧蹙,没来由的不安感似乎要将他掩埋。
他再度检查了一番血衣,猛然惊觉衣服的尺码和马修的身材相符,不用怀疑,肯定是马修曾经穿过的。
只是血腥味还很浓,颜色呈现出略微发黑的红褐色,估计是不久之前浸湿的,也不知是什么人的血液。可以确定的是,以这样的出血量,对方不死也残。
待在船上的房间内,几乎没有什么可供娱乐的活动,至少不用接触人这点,令况言勉强能接受。
捡起床头的《圣传》,况言反手将其塞进一个难以找到的小角落,随后去翻阅其他的神学书籍,首当其冲的便是关于新生众神的《星空传》。
里面记载的神都是由本源力演化出的初代神,没有人性,只有对力量的渴求和吞噬相似本源力的本能,简而言之就是“神性”。
整整三本,大约六十万字,花了将近一整天时间,况言仅是勉强看完了《星空传·上》的三分之一。
不怪他看书效率慢,主要还是注意力难以集中,书中内容又较为晦涩难懂,语言繁琐,没有专业的神学人员指点,很难读懂。
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找到了几个关键点,例如「生命」之神和「混沌」。
先说「混沌」:这是个特殊的本源力,这条途径的顶端没有真神,应当说它是没有尽头的。它是所有事物混合在一起的奇异力量漩涡,有独属于自己的领域,无限扩张的同时,以毫无规律的方式游荡于星空之下的宇宙。
它掌管着一切,却又什么都没有。它能吞噬所有的本源力,甚至能衍生出新的本源力。除此之外,它还能分化出不同种族的新生命,制造死亡与新生的轮回。
这些种族之中,就包括“鬼”。
况言不清楚此“鬼”是否为诡域中的鬼,毕竟这个诡域里的文字和外界不同,他们这些外来者能够看懂,不过是新的身体赋予的特质。
而且,他认为「混沌」是最接近原初的本源,倘若原初之神可以被取代,将其取代的神一定是「混沌」目前尚未诞生的神。
然后是「生命」之神,这是位行事作风非常诡异的神。热衷于利用自己的力量,令星空之下的所有生灵为生命感到疯狂。
比如在丰饶降临之时,抽取掉能够掌握的一切生命力,让上一秒还在为丰收喜悦的生灵体会绝望。又在他们为自己献上祭品与信仰之时,给予微不足道的力量,让这些生灵不至于死伤殆尽。
这似乎形成了一种规律,一项法则。
「生命」之神乐意看到生命的诞生,同样喜闻乐见生灵为生命流逝感到绝望与伤痛。
不过好景不长,《星空传·上》就以「生命」之神的陨落作为落幕。
祂悄无声息地死去,即使是执掌「生命」本源的神。
没人知道“死亡”如何降临在祂的身上,又是在何时降临的,仿佛命中注定、世界演化的固定流程,是意料之外,是情理之中。
打了个哈切,况言躺在被褥里,手中的《星空传·上》已经被翻完,而时间已然来到了出海后的第五天。
这些天里,他被保护得很好,船上也再没传出有人失踪的消息。或许所有人安然无恙,又或许是死人的消息没能透过层层密网进入他的耳中。
扭头望向窗外,黑幕笼罩了整片海域,涌动的海水仿佛成了天地间唯二的存在,一路蔓延,延伸至天际,永无尽头。
皎洁圆月悬挂当空,无数星光点缀两侧,璀璨夺目。恍惚之间,星石排列其中,宛若铺就的一条蜿蜒长路,通往航海人心属之地。
起身下床,况言早就褪去了传教服,穿上和他人相似的白衬衫,免去了潮湿闷热的叨扰,唯独那条意义非凡的项链扔挂于胸前。
敲响房门,他开口询问门外的护卫能否出去走走。虽说他很喜欢远离人群,享受只有自己的安静,可被禁锢在狭小空间并非他的本意。
询问声落下,就像一颗坠入深井的石子,始终没能得到回声。
“嗯?”况言疑惑出声,下意识找出从林梓烨那里顺来的短匕首,至于弯刀还是留在了屋内。
如果外面没有异常,他一个虔诚的神职人员拿把张牙舞爪的弯刀到处晃悠,多少有些不符合人设,还会引起其他人的怀疑。
扭动门把,咔嚓声清晰可闻,回荡于寂静的船尾楼内。况言缓缓推开房门,疑惑的情绪似乎下一秒就要爆发。
太安静了,安静得不正常。
胸口起伏平稳,他几乎可以听见自己不带任何情感因素影响的呼吸声,以及发丝摩擦衣料的窸窣声响。
按道理说这扇门应该是锁着的。
潮湿木板移动,牵扯住断断续续的吱呀音,宛若初学者的小提琴琴弦相互拉扯,是难以理解的刺耳噪声。
月光越过玻璃窗,挤进况言身影的缝隙处,隐隐约约指明了门后景象。
冗长逼仄的廊道内,护卫的尸体倒得七零八落,靠着墙的,躺在地的,直接被长刀悬空定于墙面的,令人触目惊心。
况言愣了一秒,很快接受了现实,带上弯刀,继续自己的散心之行。
没人挡路自然是好的。
绕开几具血色尸体,他似是想起什么,忽地脚步一顿,俯下身用弯刀挑拨尸体,简单查看伤势。
他没有多管闲事的想法,好奇心更是不强,可不久前刚答应祝祈梦好好表现,多动动脑子,而且对方正通过项圈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呢。
“一击毙命,都是要害。”况言总结结束,而后淡然离开,前往甲板。
船上的海腥味少了不止一星半点,但血腥味已然渗透进木材的缝隙之中,深入船体。
面不改色地越过障碍物,他踏上台阶,一步步来到甲板。
暴露于月光之下的瞬间,他对上了艾兴致勃勃的眼睛——“马修阁下总算有心情出来转转了啊。”
“嗯。闷在房间对身体不好。”况言移动视线,不偏不倚地锁定了对方手中的家伙。
玛丽安妮号船长的头颅离开身躯,切口平整。而始作俑者正抓着头颅的胡子,倒挂着提在手中,从切口处涌出的鲜血转瞬间便染红了那张沧桑威严的面庞。
“大主教大人这时不应该说两句祷告语,好指引大家找到前往天国的路吗?”艾嘴角上扬,随手把头颅往高空一抛,又极其精准地将其接住,举手投足间满是漫不经心。
扫视周围一圈又一圈的海盗水手,况言虚虚握住刀柄,神色淡然,“原初会护佑所有生灵。”
祷告语异常简略,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凯尔特当初说的一长串,他还记得的只有几个字罢了。
“这就没了?”艾想过这位大主教可能宁死不屈,也可能虚与委蛇地认真祷告。可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敷衍的祷告语!
他劫掠过的商船好歹有几十,遇到的传教士不说几十,也有几个,哪有像这样祷告的。
当初他逗弄那些蠢货,也说过类似的敷衍话语,结果就是被那些家伙痛斥不虔诚,对原初之神没有半点敬意。
所以这是什么情况?大主教有特权??
“你还想听什么?”况言歪头,搞不清楚这人在想什么。
艾面色一僵,明明是自己戏弄人,怎么感觉自己才是那个被愚弄的蠢货。他提了提挂满金银的腰带,勉强挤出笑容,“马修阁下难道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吗?”
“意识到了又怎样?”况言的刀时刻不曾离开手心,面对剑拔弩张的众多敌人,不露半分胆怯。
“你就没想过求我饶你一命?”艾觉得这天没法聊了,甚至不如和他国海军打交道来得有意思。
况言的脑电波和对方显然不在一个频道上,“没有。”
就在尴尬气氛即将冻结所有人之际,船舱内部又走出了呜呜泱泱的一群人。放眼望去尽是海盗,唯有几位穿着华贵的贵族得以脱颖而出。
“你动作轻点……”
林梓烨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两条胳膊被肤色黝黑的水手架起,两只脚虚浮,脚尖时不时碰到地板。而在他的身后,则是个白皮肤小个子海盗。
那人拿着把刀,刀尖抵住林梓烨的后腰,不是有意还是无意,将人的衬衫划开了大半,白皙皮肤被海风包裹,几道血痕附着其上。
紧接着,子爵尹乐乐、大副李忆、医生陈希、女仆柏夜依次架出,浑身上下写满了狼狈,显然是反抗失败,留了伤。
况言点了点人数,几个贵族、医生都还活着,船上的下人只剩了三个女仆,还有即将祭天的大副、二副。
据说海盗劫船多少带点原则,商船只杀反抗之人,海军只杀当官的,主要目的还是掠夺钱财货物,顺带绑人质换赎金。
所以船长首先被斩首示众,副手祭天不过是时间问题。
“放心,我们暂时不会杀了你们。”艾出言安抚众人,可搭配海盗们粗鲁的行为,倒是没有半分说服力。
见所有人一副不信的模样,他又说道:“我还需要用你们去钓鱼呢,别着急。前往西莉湾的路还长,至少有35天的航程。”
“啊……”突然,他轻呼一声,仰望头顶逐渐被乌云掩盖的月亮,“要起雾了。你们猜,多少人能活着穿越迷雾?”
留下这么句没头没尾的话,他转身便走,绕过众人进入黑暗的船舱内部。
这时,况言防不胜防地被冲来的几人钳制住,手中匕首只沾了点血,便掉落在地,而弯刀则是第一时间被人夺去。
海盗们战斗经验丰富,轻易就能解决毫无战斗技巧、只会使用蛮力和先发制人的况言。
其中一个面目狰狞的海盗来到况言面前,笑得极为猖狂:
“欢迎来到迷雾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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