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习习，海浪渐渐弱了下去，笼罩着整片天空的云雾随之消散，新月悬挂天空，满天星光梦幻而灿烂。

况言安静地抱膝坐于海岸，面朝礁石群，眸底火光冲天，海风携来阵阵热潮。

在他的身旁，站着一个矮小的女孩。她身着精神病院的病服，可爱娇俏的面容之上，却有着一对突兀的黑眼圈。

“如果有一个桌子在我的面前，应该如何区分它是否真实呢？”况言指着不远处，那里空空如也，唯有海水缓慢流动。

轻笑两声，女孩走到况言指着的地方。奇怪的是，她非但没有浸入水中，反倒步履轻松地走在水面，如履平地。

“很简单。”她转身和况言对视，“你拿一个玻璃杯，放上去，如果杯子掉下来碎了，那桌子就是假的。”

闻言，况言深以为然，跟着女孩的步伐来到那个桌子前。

“倘若杯子也是假的，它就不会掉下去了，那该怎么办？”他把手放上桌面，触感冰凉，木质纹理非常清晰。

或许是经验丰富，女孩很快给出了答案：“那就自己坐上去，掉下来了就是假的。”

这下，况言沉默了。他没有照着女孩所说的去尝试，而是转身回到自己刚才坐着的位置，抬手抹了把被海水打湿的脸。

桌面恰好放着一个盛了水的玻璃杯，以及一瓶没有标签的药瓶，貌似是之前祝医生给他的。

同为精神分裂症患者，女孩自然知晓况言心底所想，垫起脚尖，一把抓来药瓶。

拧开瓶盖，她笑着低下头，眼眶刚好嵌进药瓶的瓶口。而后她又仰起头，神经兮兮地四处看了看，二话不说往垃圾桶里一倒。

红色的药丸噼里啪啦砸在塑料袋上，就像音乐家奏响的乐章。

“医生护士都不在～”她哼起奇怪的小调，又拿来那个装水的玻璃杯，把水一饮而尽。

“你为什么不倒厕所里？”况言皱起眉，显然不太满意女孩的做法。

玻璃杯被放回桌面，杯底与桌子发生碰撞，清脆的响声回荡在整间病房内。

它没有掉下去。

深吸一口气，女孩把垃圾桶里的塑料袋拿了出来，打了个密不透风的死结，而后藏进了自己病床的床板下边。

“我怕水管里的女鬼偷吃。”嘴上说着，她快步跑进厕所，敲了敲铁制水管，侧耳倾听起来。

目睹完女孩一系列行为，况言问道：“女鬼说了什么？”

“她说今晚就来找我。”女孩咧嘴大笑，寻求起况言的意见，“你说我是亲自去抓她呢，还是请隔壁的道长来一趟？”

“玄清昨天去闭关了。”况言的目光跟随着女孩在屋内移动，忽然道，“你刚刚踩到小言的脚了。”

“啊抱歉抱歉。”

小言眼睛里翻滚着泪珠，呜咽几声，蹲下来揉了揉受伤的脚指头。它移动到角落，蜷缩起瘦小的身躯，看上去就是一个黑色的球。

“我再问你。”况言挑起话头，掌心贴着身侧血红的墙壁，“如果有一把刀在面前，如何判断它的真假？”

“嗯，我想想……”女孩托腮沉思，“你也说过，其他东西可能是假的，所以不好作为判断另一个东西真假的参考物。”

“可我们自己肯定是真的。”她抢过况言手里的刀，举到眼前仔细端详起来，“那就给自己来两刀，如果很疼，那就是真的。”

话音刚落，况言眼前闪过一道寒光，下一秒，血液吞噬了刀柄，将女孩的脖颈贯穿。

“现在这是在哪里？”

况言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两条手臂，俯身回收那把血淋淋的匕首，余光瞥见沙滩上散落一地的雪白骨骼。

嘴唇蠕动两下，似在回味不久前的美味，他摊开掌心，一颗暗绿色的眼球躺在那里，早没了半点光亮。

这是他的一颗眼球。

思考半晌，他找回往常的笑容，开口回应脑子里的声音：“我在第三特区精神卫生中心。”

握着刀柄的手指泛起白色，况言比划了两下，又认真看了看，最后让刀刃贴上左臂，轻轻划了一下。

有点痛。

痛感在小臂表面蔓延，刻画下一道细长的血痕，况言忍不住眨了下眼睛，就见消失不见的“食”字再度出现在视野范围内。

从凹陷的疤痕深处，缓缓爬出血色的丝线，它们仿佛有着自己的意识，游走于刀痕周围，细心缝补起血肉来。

待到伤口愈合，陡然间血丝炸裂开来，变回了那些恶心的多足黑虫，一个接着一个，爬回了“食”字图案。

有了三次使用经验，况言越发熟悉这个能力，现下能感知到，刚才通过食用人鱼获得的力量全部消耗殆尽了。

如果要通过这个能力恢复身体，提高体质值，还得继续进食，捕捉那些携带诡咒的个体。

心下了然，况言眉眼舒展开来，就要去找那些海盗们，耳边却莫名响起了一声叹息。

是刚才问他在哪的家伙。

“我怎么还没死啊！”这声音软软的，说话之人貌似是个还没进入变声期的小男生。

“‘主厨’先生？”况言脚步一顿，显然对某鬼的出现很是意外。

空气凝固了一瞬，小男孩似乎不是很乐意看到况言，可它如今要维持存在，就不得不依附于对方。

“呃，是我。”

虽然不清楚小男孩进了自己肚子，又突然能在他脑子里说话的原理，况言还是循循善诱地问道：“你在我脑子里？”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小男孩差点被噎住，其实他也不清楚现状，只好根据感觉回答：“我在一个很奇怪的空间……”

“这个空间就在你身上，因此我能和你沟通，但不能感知到你的所见所听所思。而且，除非你乐意和我交流，不然我也不能主动联系你。”

况言听了，但没完全听懂。

心念一动，脑子里滔滔不绝的正太音随之消失，再来一次，那声音又出现了。

“你刚刚是不是切断了联系？”

面对语气不善的质问，况言诚实地点了点头，想到对方看不见，就再补充了一句：“是的。”

“怪不得感觉不到你的存在了。”小男孩小声自语，“话说你有没有多出什么奇怪的能力？和吃东西有关的。”

低头瞥了眼左臂刻画的图案，况言把与之相关的内容，全部事无巨细地告知给小男孩，真诚的模样把对方吓得一愣一愣的。

“你怎么对我这么好？不是说鬼不值得你正常对待？”小男孩觉得自己身上多少带点m属性，特别是遇见况言之后爆发了。

然后，况言说出了一句让它害怕极了的话——

“我们是朋友啊。”

不是，哥们，谁跟你朋友？我答应了吗？你特么把我吃进肚子里，现在跟已故的我谈朋友？？

小男孩眼前一黑，忍住掐人中的冲动，虽然它没有头，“朋友？”

“我们现在这么亲密，难道不算朋友吗？”况言语气好似无风水面，平静得让人胆寒，“祝医生让我出院后多交朋友。”

我觉得他应该让你回医院……小男孩怎么想，也没理解况言的脑回路，遂开始想念自己丢失的脑袋。

少一个脑袋，思维方式差距这么大的吗？小男孩认为要是自己有cpu，现在应当是爆炸成渣渣的状态。

忽略况言本身的存在，小男孩的思路前所未有地通畅，很快想明白了自己在对方体内重生的部分原理。

应该是它死后，况言吞噬了它的诡咒，由此获得了它的部分能力。而鬼能通过诡咒内残存的意志重生，这几乎是无解的，除非战胜或摧毁鬼的意志。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况言身上，反而能把它重生归来的存在囚禁在体内，而且没什么副作用。

不过况言使用的能力和它还是有些许联系的，况言使用能力增强己身，也会令它变得逐渐强大。

由此反推，只要它恢复到一定强度，就可以反过来战胜或摧毁况言的意志，从而达到夺舍重生的效果。

这个想法刚冒出，就被小男孩否决了。

它和况言的脑电波根本对不上，别说搞死况言的意志了，估计到时候它自己就会被绕进去，然后不明不白地彻底宣告死亡。

“你在想什么？”况言发现小男孩不说话，干脆直接询问。

“我在想，如何自学精神医学。”

“为什么？”

“我想帮你治病。别劝了，我要在精神医学这个领域潜心研究，给你一个光明的未来。”小男孩心意已决。

与其和这恐怖的家伙为敌，不如把这家伙脑子治好，寻求共生。

它的心意是好的，可惜况言压根不接受，他表情变得很难看，反驳道：“祝医生说过我的病已经好了，而且我现在很正常。”

不等小男孩苦口婆心劝他，他就直截了当地切断了二者的联系，往不眠者复仇号的方向前进。

被关小黑屋的小男孩：“……”我看你真的很需要治疗。

***

林梓烨是在一处黑暗的山洞里醒来的，没有受伤是值得庆幸的，可为什么他的救命恩人吵着要他负责呢？

“不行，你得负责，那是我的初吻！”人鱼泡在水域里，只留出一双眼睛浮在水面。

看着人鱼吐出的泡泡，林梓烨一个头两个大，“人工呼吸不用嘴，还能用什么？”

“渣男！”

精神分裂症发病一般都会伴随自知力受损，明明是很明显的幻觉，他们总会觉得是真的，有时候甚至有一套自洽的理论来解释幻觉。

说实话，和某些患者交流挺难的，我曾拿着实物、图片给他讲要网购的商品是怎样的，就是听不进去，坚持自己的看法，说了将近一个小时，还没说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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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海之塔（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