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风盯着澄火舔/舐木柴，那些火也倒映在她眼睛里，燎的很旺、很旺。

“他杀了我全家。”

她只说了六个字，其间饱含的意义却每一笔都沾了血。

耶律皓南默默收回目光。“原来如此，但这个人你暂时不能动。”他盯着自己双手。

“？”

“此人对我还有利用价值。”他知道她想说什么，于是自动解答。和他无关的人，他不该解释的。

“你除了利用别人，还知道点别的吗？”她皱着眉。亏她还对他稍微有点改观，立马就现原形！

“在我眼里只有两类人，一种是有用的。另一种，死人。”他躲开她灼热的眼神。也懒得疗伤了，索性收了内力。

他这么答排风丝毫不意外。

因为她现在就是对他有用的人。可如果对他没用呢？排风想起那次去郑州请寇相，也是他拦她。

他那时就把她看作死人吧。

她早该知道了，他视人命如蜉蝣。

根本不是好人！

借着火焰，耶律皓南看清她眼底的轻蔑了。厌恶他吗？她压根不善于伪装。他无声一笑。

厌恶他的人太多了。多个她，也不算什么。

排风从石皇宫走出来。

但她不想去火焰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

挺茫然的。

她留信出走，却落到这田地来。听他说，这崖难上的紧，还需要借助卢善恒。不然也不至于困了他和他伯父那么多年。

排风摘了根路边的狗尾巴草，边走边无意识的甩。这边洞口一个接着一个，她漫无目的的，直走到那处小潭边。

碧波澄净，不起涟漪。

排风托腮坐下来。

又拾起颗小石子投过去。啪、啪、啪、那石子连跳三下才沉入水中。排风撇撇嘴，她可是掷石的好手，天波府的不败将军，要不是肩上伤没好，才不至于这般。

风声起，身后树林哗成了一片，仿佛迎来满世界的一场涨潮。

排风往后仰在湖石上。

吹吹风，醒醒脑。

目前除了疗伤也没什么好做的，但她这人天生反骨仔，就是不喜欢被摆布，更何况还是被他摆布。

当然，太君她老人家的摆布除外。

风有些大，排风紧了紧衣衫，然后就看到胸口血渍了。

那国师穿衣的手法太差！衣带都系错，不然她能意会错吗？排风捂着脑袋发嚎。算了！干脆除去儒衫，只穿贴身寝衣，洗起外衣来。洗着洗着她有些来劲，耳边却隐隐听到一阵婴儿啼哭。

排风鸡皮疙瘩冒出来了。

别的不要紧，这深山水涧，婴儿哭声？过往听的那些荒村鬼话全想起来。排风快速收拾，手脚放轻，想跑。

“是大鲵的叫声。”

排风懵然回头。

看那人环胸靠在洞口，不近不远望着她。两人目光一霎在空中相遇了，她眼睛直眨。“什么？”

“这是大鲵的声音。也叫娃娃鱼，那潭里就有。”耶律皓南没走近，就那么一指。

娃娃鱼？不是娃娃鬼？

“谁说我怕娃娃鱼了？我只是洗衣服。你别跟着我！”她不打自招的。把外裳拧干，从他身边经过。

余光中是他袖口的血色。

那是今天他吐血时留下的。

排风在火焰洞呆了一晚。

今朝起来，她的伤已好的七七八八，这床还真是个宝。可惜不能搬到天波府，不然治治太君她老人家风湿也不错。

她出来找吃的。

看到他在隔壁石皇宫疗伤，排风在门口打量了一会，没看懂那是个什么法门。明明捞他时还半死不活，现在看起来就人五人六了。

想到他昨天给自己摘桃，排风很讲义气的，帮他也摘了好些个。

没想到回来时扑了空，他不在石皇宫。

她左右瞧了瞧，没找到。不管了，他爱上哪上哪。

排风绕回火焰洞，正按他教的步法走到火焰床，结果目光一怔。耶律皓南在！原来他在这疗伤。

她不动声色打量他，又小心翼翼掂起脚尖，就像猫咪收起它的利爪。

这人瞧着不如何，还是挺恪守礼法的。她在火焰洞的时候，他很少过来。

排风无声挨近他，看他双手交替成印，双眸阖起。似乎进入了某种境界，额上微微汗意，墨发无风自动。

排风悄悄放下果子。

他貌似没发现她的到来，依旧在运功疗伤。

“耶律皓南？”她小小声的叫他名字。

他还是没睁眼。

排风眼波一转，掏出腰间金针，立时就要往他穴道钉去。

“爹！娘！”苍凉的男音在她耳边响起。

排风施针的力道顿住。

耶律皓南双手紧攥。

排风并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已经被过往魇住了。

口吐鲜血的父亲，一刀毙命的母妃，哈哈大笑的宋兵，阴鸷暴虐的伯父，每个人，每桩事，都像个漩涡般将他兜头网住，他挣脱不了，只能被动的一直往下坠。

他被一下一下的按进潭水……快要窒息……可他却连死都没资格。因为他答应了父亲……他答应了……

他紧咬着唇抵御梦魇。

却有一颗滚烫的什么沿着眼角坠落。

排风懵了。

她愣愣盯着那颗不可思议的水光，目光又滑到他脸上，他看起来怎么那么……那个啊？

“救我……救救我……”从不求救的耶律皓南，忽然张口求救。

这一喊。

耶律皓南霎时从梦境剥离。眼前，是那个天波府的丫头。她懵懵然的盯着他，手中还捏着根金色的芒针，那针的朝向，是他。

耶律皓南还沉浸在梦中的暴厉，他一瞬就抬手飞开她。排风不敌，直往后退了数步，撞上坚硬的岩壁。

湿冷的手随之而来，紧紧掐住她咽喉。

他额上全是津津的汗意，眸底幽深、冷寂。心脏依旧在因为过往激烈的狂跳。

排风被他掐的喘不上来气，想拍他，却使不出力气。

“想杀我？又是个背信弃义的人！你亲口说暂放下恩怨！现在却想杀我？”他咬紧后槽牙，他恨自己轻易信了她！更恨自己居然还敢信别人！在经过这么多事后，他早该明白！

排风被掐的快断气，她呛咳着，声音若断若续。“我没有，想杀你。只是，想封了你穴道，反客为主，让你，以后再害不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