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条积满陈年落叶的干/沟,外表干燥,内里被雨水泡软发酵腐烂,一脚下去能到小腿肚。
玉坠那么小,眨眼就被落叶吞没,一点痕迹没留。
排风脸一白。
赶忙把手伸进去/摸,摸/完左边掏/右边,还把树叶都抓起来抖,刘海上沾了一堆干/草屑。她猛眨眼,眼前有些糊。她吸吸鼻子,眼前恢复了清明。
排风拼命告诉自己冷静,再冷静!
两只手都伸进去找。
终于。
给她找到那块已经淤进烂叶的玉坠。
排风也顾不上脏,慌里慌张把玉佩表面的烂泥、草碎都拨开,放在颊上贴着。“还好还好!”
没丢。
她没有弄丢!
找完玉坠,排风才发现自己手肘摔烂了,被枯枝拉开个血口子。她后知后觉的嘶了一声,从泥叶里狼狈爬出。在路边树下休息。
左手抬不起来,且越来越抬不起来。
难道摔伤了骨头?
她靠再树桩上。看阳光被茂密的树叶筛碎,小块的映在草地上,斑驳交错。其中几束成了丁达尔效应,迷乱的蝶儿轻盈如风,扬翅掠过。
眼皮子越来越重。
就在快要陷入黑沉时,仿佛听到有人在远远的喊,排风!
排风——是叫她吗。
排风是在一座破庙里再醒来的。东倒西歪的神/像、缺了个角的香鼎、腐烂的木梁、全在说明地点。她歪在根廊柱上,面前是一丛燃烧的火。一个肥肥身影背对着她,蒲扇似的大手还拿了片蕉叶在摇。
排风眼睛眯起来。“是谁?”
她自认为声音是正常的,哪晓得一开口嗓子就疼的不行,像吞刀片。
那背影一回头,朝她咧出口洁白的牙。“终于醒了啊杨排风!”
排风嘴巴张了张。
这肥头大耳的结实黑胖子,不是焦廷贵那货又是谁!她蹙着眉想挣扎坐正,却觉得身上好疼。每个关节,每块肌肉都在喊疼。
“我怎么了?”
“我哪晓得你怎么了!我路过,一眼瞧见你晕那!”不细看就错过了,要不是他,她小命一定交代在这。谁知道晚上会不会有豺狼虎豹?还好他视力非凡!
焦廷贵把用瓦片熬的药从火上端下来,太烫。烫的他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黑猩猩载歌载舞似的。
排风闻着那刺鼻的气味,嫌弃的皱起眉。“你煮的什么。”讲完这句,她呛的咳起来。
“药啊。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样,但哥担保你药到病除!”焦廷贵拍胸脯。
“……”
大眼瞪小眼了一会,还是焦廷贵软下身段来。“好啦,吃药吧。你病的厉害,还在发烧,不吃药好不了,死了怎么办?”
“……”
“哎呀我嘴臭你不知道?自打你为了报仇离开天波府,府里上上下下都很担心你。”焦廷贵粗中带细,把药稍稍吹凉才递给她。
“喏,喝吧。”他语气蛮横,其实每一字每一句,都在为她着想。
然而排风接了药并没喝。
她怔怔盯着那片破瓦,嘴唇轻颤,眼眶的红在一圈一圈加深。
“怎么不喝……”焦廷贵的劝说断在‘喝’那个字,他傻傻张大嘴。
和排风这丫头认识也十多年了吧?
在焦廷贵的印象里,这孩子野的不行,脾气也坏!看似长得乖,像个小白兔,实际是个犟种!记得小时候学武跟不上进度,她不睡觉也要补上!
这样一个丫头……
她居然……居然……
排风咬着唇在控制,然而有些东西是无法抑制的。她眼底有很多东西在拼命晃动。
“排风排风!”焦廷贵吓得跳起来,急的身上到处找手帕,但是啥都掏不出!他一个武将,怎么可能有那玩意?
排风当然没回答他。
这一分钟简直像整个春夏秋冬般漫长。晶莹水汽在她眸里翻滚,猝不及防地,大大圆圆的水珠,就那样一颗颗顺着她脸颊滚下。
融入药中不见。
焦廷贵吃了一惊。“排风别哭啊!长这么大,我从没见你哭过!别啊!”他急的团团转。
然而根本没法子!这姑娘没丁点哭声,那些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飞速在眼眶聚集,聚集,聚集。
一个人的眼窝到底能承得住多少呢?
排风倔强的咬着唇。
那些泪却像澡堂天花板上的珠子,毫无预警就往下砸。
焦廷贵被砸傻了,他急的蹲下来连连拍大腿。“别只知道哭啊!哎呦我最怕女孩哭了。到底出什么事了?被人欺负了?是不是被欺负了?告诉我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还是你没报到仇?”
其实排风并不想哭,她觉得自己还能行!
然而有时就是这样。
越被人安慰,反而越觉得委屈。
这些天,排风精神像极绷紧了的弦,她时刻咬紧牙关。却于此刻,遭遇了亲如手足的焦廷贵的嘘寒问暖。不安而惊惧的情绪,终于化作无边委屈和酸涩。连着那些从没出现过的泪珠,一起倾洒出来。
焦廷贵都被排风哭毛了!一时是劝一时是哄、一时是恐/吓!十八般武艺全弄出来了都没用!排风哭了好大一会功夫,才醒醒鼻子。
“我仇人已经死了。”因为刚哭过,她声音拖着哭腔。
焦廷贵一对浓眉紧捏着。“既然仇都报了,那为什么还……嗯……”他做了个流泪的手势。“算了,如果实在说不出,你就骂骂吧,骂了就舒服了!”
排风哭了这么久,也有点尴尬。她用没受伤的右手擦脸,再说话时,已经恢复了平时口吻。“不说这些了。你不是跟着元帅他们在大营吗?怎么在这?”
说到这个焦廷贵哈了一声,他也不想再叫排风陷在那伤心氛围里了。“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本来应该在大营杀辽狗的,谁知道那些辽狗不战而退。他们还派人来我们大营,跟元帅道歉呢。说只是误会,元帅一开始以为他们耍诈,但等了很久也没下文,就安排我送家书回府了。”
排风听了没多大反应,意兴阑珊点点头。焦廷贵想让她高兴,索性更夸张的问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回天波府?”
她摇头,额上的刘海微晃。
焦廷贵比了个‘YE’手势,笑的像朵向阳花。“因为少夫人她有喜了啊!还是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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