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都城下。

孟定国纵马行至杨延昭马前十余步，翻身下地点膝，请战状。“元帅，卑职估辽人要死守都城，城门不会轻易开。不如让卑职带队上去强攻？绳梯小队整装待发！再让九姑娘率领的投石队掩护卑职。”

“我看可行。元帅，眼看天色昏沉，恐又有雪。”这是九妹的回答。

杨延昭沉思状。

辽都城门一角、有人鹏鸟一样张翅掠下来，一个闪逝、点足消失了。

“是萧天佐！他下来做什么？”八姑娘惊觉。

一个人单枪匹马的下城墙来？

怕没憋什么好！

“他要做什么？”宗保疑心。

“不管他做什么！八妹九妹定国去将他捉回来！”杨延昭下令。

“末将领命！”

九妹说的没错。

天色昏沉，孕着浓浓雪意，真的快下雪了。

桂英在宗保左边身位，眉尖似蹙非蹙。这里唯一有可能猜出耶律皓南心术的人，就是她自己。可此刻她没半分眉目，萧天佐突然出现是为什么？突然消失又是为什么，耶律皓南还有什么后招……

时间在一点一滴流逝。

桂英依旧没想到任何有关的因由。

正踌躇中。

三人脚步上前来，是八妹九妹定国来复命。桂英警醒的往他们身后看，没有萧天佐的影子。三人出动都没将萧天佐擒住？

行礼后，孟定国率先开口。“元帅。萧天佐冲往之前的平原天门阵所在处，已自杀了。”

巨大的爆破声！

在空中直直炸成一团纷飞的红雪。

残肢碎肉横飞，那场景让三人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自杀？”这么远跑过去自杀？穆桂英没控制好音量，直喊出来。

“是。他喊着金虎噬木什么的，往降龙木所在之地猛扑，我们没拦住。”八妹皱着眉。

“金虎噬木？”穆桂英不可思议的重复这四个字。她念着念着，忽然愣住，神情猛变。“你说金虎噬木！？”

八妹九妹对看一眼，点头称是。

“桂英，这话有什么不对吗？”宗保抢先一步替众人问出。

“是重甲格……想不到辽国中居然有如此稀少的命格，而且就是萧天佐。这难道是天意？”穆桂英喃喃自述，抬头望去。

天色发橙、布着深沉雪云。仿佛一个错眼，那些白色碎粒就会被风扬下来。

“什么意思？”宗保再问。

“出事了，我的降龙木被耶律皓南的金虎噬木破了！”穆桂英攥紧龙吟宝剑，她咬着后槽牙。目光穿破辽城城墙，宛如有一个看不见的操棋手在于她隔空对弈。

她破了他的天门阵。

他就破了她的降龙木。

她快。

他亦不慢。

一手执黑，一手为白，子越落越快……

桂英行至杨延昭面前，单膝落地，铜甲发出碰撞声响，冷硬钢脆。“元帅！末将恳请即刻退回根据地。降龙木已破，耶律皓南一定会再布天门阵！”

届时这天下哪还有第二块神龙木来帮天波府破阵？

这话，穆桂英不敢在阵前直言。

“此话果真？”杨延昭严肃了表情。

“末将拿命担保！”

“传令下去，即刻退回根据地！”杨延昭手一扬，准了。

这一路折返，军士们都有几分莫名。说好的乘胜追击呢？再不济可以就地扎营，为什么直接往阮家村那边退？

但不管为什么，军士的天职就是服从。

宋兵绵延、从上空来看，很像一条铜色长蛇。

前方，宗保扶着桂英，尽量走的慢些。桂英月份越来越大，就算她是懂武的女将，也吃不消这样的重身子。

其他将领说话也不多，只默默往回走。

排风随伺在八妹九妹身侧，背上短棍彩穗被凄冷寒风卷的往一边偏。

“八姑渴了吗？”排风看八姑脸色很差，将水囊交给她。

“还好。”八姑摇摇头，又看向排风。后者头盔摘了，高马尾蓬松柔软，目光熠熠的看向自己。排风眼睛生得真好，像太阳被揉碎，又重新聚焦在眸中。

“你今天没受伤吧？”八妹瞧她精神尚可。今日八妹有伤到手臂，只是没说。

“没有。幻觉、妖雷都没伤到我。就是握了太久的枪，虎口疼，也有可能是辽狗杀多了，我太猛。”

九妹被排风那句俏皮话笑到，无奈摇头。“就属她军功卓越，等打完胜仗，替她请功！”

“我才不稀罕什么军功，我要黄金。我要很多很多黄金。”排风嘴角慢慢扬起。

“你孤家寡人一个，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八妹被排风的话吸引。不过，她以前好像就和赵祯讨过黄金，是为了支付前线军饷。

“不告诉你。”排风冲她一笑，露出米粒般的小牙。

“好啊！九妹，我们咯吱她！”

“八姐九姐！饶命啊！”

这一厢，桂英笑看几个未婚的女孩子推闹，苦中作乐罢了。

宋军化作的蜿蜒长蛇，经由平原一路朝深谷进发。

头顶的橙色天空不时飘过几团淡紫飞云，连带天色都被染上了暗艳的血青。

这颜色的云不太对，幻术也好，吉凶兆也罢，又更像……穆桂英忽然心一跳，仿佛一道轻柔而熟稔的波纹在脑中荡开。

“桂英，可有哪里不对？”太君观察到孙媳的脸色变化，开口问。

静悄悄的，又是几团紫云无声而来。它们自顾自的结成穹顶，把将来不来的雪意挡在云层之外，在自己的领域中模糊了季节的界限，抛洒下无数淡紫神光。

轰！

等桂英想起掐算时，数道紫青雷从穹顶直劈而来。

居然有拇指那么粗细！

破！地面一瞬龟裂、碎土扬的四处都是。一时马声嘶鸣，受伤的军士发出惨叫，惊悚感凝结不散。

果然他已重布阵！

来的速度居然这么快！一点不给他们反应时间。桂英神情发急，高声提醒。“大家小心，耶律皓南开阵了，就在我们脚下。”

“明白！”

似浓还淡的硫磺味弥漫在每个人鼻尖。饶是杨家将心理素质再高，但军士都是普通人。浓烟中，他们看不见彼此，只看到烧红的野火窜起、更有数也数不清的劫雷接三落下，叫人躲无可躲，吓麻了！

黑风谷狭长的山道，被溯风推来阵阵黑气。

在最高的顶端，有黑甲袍角掠动。

那青年视线穿透层层紫烟，看见一支短棍在阵中左转右折，它的流苏有一层奇异的光。

深黑眼睛静静凝视着这一切，身后，金色的三十六雷部神名随着他手势结印的消失，在巨大的道符上陆续起伏。

每一次，都伴着神雷的降下。

真实的天边凝成了暖橙，白色碎粒一点一点荡下来。他站在那，颀长身形投出一段墨色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