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的。”

“我让小赵开车送你回学校。”

“这段时间春夏交替，淋雨容易生病。回去记得冲热水澡。你们课室冷气足，要备件外套。还有……好好照顾自己。”

讲完这些。

刘皓南转身。

排风瞥见廊柱斜了把长柄雨伞，细长雨线自伞尖洇入地面，蜿蜒出一条慢悠悠的小蛇。

就……这样？

排风无言看着他步入雨帘。

步伐从容，背影优雅，和往日没什么区别。

不远处的马路，有辆车泊在那。他走过去，敲了敲窗，对司机说了什么。司机小赵显得惊讶，忙追了几句。

刘皓南摆摆手。

话题结束。

排风看到他在翻手机。

应该是查阅怎么叫车吧。这个贵公子，试过怎么坐巴士，怎么叫网约车？

排风嗤笑起身。没撑那把伞，从另一个方向走。

他应该是看到她了。

刘皓南蹙起眉，上前叫她。“排风！”

排风执意装作没听见。直到那只手猛地攥住她臂弯，将她扯到身前。“回车上！去哪让小赵送你，不要让我担心！”

雨水没差别的浇在两人头顶。

很奇怪。

这是排风头一次见识刘皓南发怒霸道的一面。

居然会是这样的情况下。

不懂。

她已经这么过份了，为什么还要关心她？刚才那些话任谁听了都刺耳吧？

排风很纳闷。

自己在他心里到底是什么？在这十几年有限的记忆里似乎没见过刘皓南对她红过脸。这个人到底是在用什么心态对她好？

图身子？

不对。不是没献过身，但他推开了。

说句不客气的。以刘皓南这个身份长相地位，要什么人没有？

那是圣父情节？就喜欢对别人好？

也不对。

大街上、学校里那么多年轻女孩男孩，也没见他多瞧过谁一眼。

不是身体，不是圣父骑士那套，那是……

排风转眸，对上那双深幽的快将人吸进去的墨瞳。刘皓南的眼睛是那种很特别的纯黑。

真的很特别。

特别到能将冷静、温柔、认真、克制一块从目光中体现出来。

排风发现了个秘密，这个人是真的关心她。

好笑。

这世上对她最好的居然是个没半毛钱血缘关系的外人。而那些本该爱她、懂她的人，却陌生的路人都不如。

排风任由他扯着自己，声线低低的。“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身上有什么是你想要的？”

“……”

刺透了他的沉默，排风目光认真。“你是不是爱我？”

对面的青年视线依旧落在她脸上，排风看到他眸中有道很亮很亮的环。他的唇被雨水浇的很湿润，很漂亮。

然后，那薄薄的唇动了。

只有一个字。

“是。”

涟漪推岸一般，心脏忽然酸涩的不成个样子。某种密密麻麻的奇怪情绪一浪连一浪拂来，很压抑，也很温柔。

一片无声的寂。

雨幕中汹涌的情意。

“那你要不要来问问我？是不是同样爱你？”她继续发问，音色微微走调。

“不必。”他答。

因为不管答案是否，刘皓南不会改变。

“不必？”排风涩涩的笑了一声。因为不管答案是否，她都没办法脱离他的控制？因为不管答案是否，她都没说不的权利？

好个刘三公子！

果然够笃定。

只要是他要的。对方怎么想，怎么做，压根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排风上车，这些事我们以后谈。”眼看雨势越来越大，刘皓南牵着她要走。

排风不作声由着他往前。

直到快走出这片雨幕。

在他扯开车门的同时，排风忽然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垫脚，送上自己湿漉漉的唇。

刘皓南整个人怔住。

维持开门的动作。

任由她一点一点描摹他的唇。湿润的小舌灵巧，顶开他本就没阖上的唇。她过激而欺负人的在他唇腔中横冲蛮撞。

一次次滑过他的齿，一次次戏谑的入侵又躲避。他只是一个不注意，就和她的舌勾缠在一起。

这个吻混合了雨水青涩的味道。

刘皓南忘了拒绝。

那双勾在他脖子上的小手也放肆的滑下他的后脊。

宛如走电般的一个吻。

这已经完全超出刘皓南思考的范围。

就在忍不住将要回应时。

她缓缓松开了。

小姑娘的刘海被打湿，黏答答垂在眸前。精致秀气的眼睛里没有激吻剩下的余韵，只挂着一抹淡淡讥讽。

“你明白了没有？就算这样和你接吻，我也是没感觉。我不爱你。就算你要我留在身边，还是不爱。不爱就是不爱，勉强不了。如果你真觉得留我的人在也行，没问题，你喜欢就好。”

排风说谎了。

并不是没有感觉。这个吻只在一瞬就点亮了她和他仅有过的那个夜晚。那个差点就可以越过雷池的夜晚。

她压根没办法把它从记忆中摘除。

但排风，绝不会承认。

起码现在，不会。

雨声淅淅沥沥的，压抑着所有听觉。

刘皓南没动，手还是摁在门把手上。雨水胡乱拍在她的身上，同样也将他浇的稀糟。合身的黑衬衫变成第二层皮肤，覆在宽阔精壮的胸膛。

看着他这幅模样，排风心脏奇迹地停摆了一下。紧接着，她口吻更恶劣了。好像话越多，越能证明她没感觉一样。

“怎么不回答？是我说的太直太难听吗？那真是抱歉，以后不会说了。毕竟您可是刘三公子，一个不高兴就能让我爸的红木厂关门大吉，我们全家可都指着您过呢……”

话未尽。

她听到刘皓南哑哑的开口。“你说够了没有。”他望向她，细长的眼尾一抹红意。

反驳了？

——终于受不了了？

还以为他能继续保持贵公子形象呢！不高兴就这样老老实实讲出来不好吗！总是一幅大海般包容的模样给谁看？喜欢所有人都指着她鼻子骂不识好歹吗？

他究竟懂不懂？

越是无底线的退让，越让她觉得自己是个混账！这种行为叫道德绑架啊。

他对她好她就一定要感恩戴德接受吗？

喜欢她的那么多！每个都这样，她接受的过来吗！

说到底，排风也不是讨厌刘皓南。她只是，只是恨透了这种被全世界裹挟着只能选择他的无力感！

刘皓南没有说话。

沉默。

打开车门。

“送杨小姐回学校。”他吩咐司机。

小赵诧异的在两人脸上来回打量。一个沉默，一个冷脸的。看起来像大吵了一架。可刚才他们不是还……

“好的三哥。”

与此同时，排风被推进去。

砰！

门阖上了。

杨小姐——排风没听过刘皓南这样叫自己。心灵深处宛如琴弦被拨了一下，莫名一颤。

小赵赶紧降下车窗。“三哥不上车吗？您不能一个人！您现在……”

“开车。”后者两个字打断他。

“杨小姐，三哥现在情况……”小赵又回头想说服排风。

后座的女孩子淋的像个水鬼。她的嘴咬的快出血了，额上一层细密水珠，眼眶红的好厉害。再一抬头，三公子立在雨幕中，不发一言。

小赵无奈，只能点火起步。

车辆缓缓汇入车流。

排风用力攥着膝盖，拧的湿哒哒布料全皱成一团。

前面是个右拐弯。

排风豁然抬眸。

倒后镜里那道颀长越来越小，越来越糊，直至完全洇入黑暗，成为黑暗。

她一句话不说，捂着眼睛深深埋入膝盖。

很久很久后排风才难堪的发觉了。

推开刘皓南只需要0.1秒。

可要重新走近他。

她却整整用了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