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抓住二当家!”
“傻了吧你,现在还叫什么二当家?”
“俺就说他不行吧,天天神出鬼没的,谁知道他到底干啥去?”
“别说这些了,赶紧把他找回来!”
无数火把的光在暮色中点亮半边天,齐同晏与齐遐流对视一眼,彼此都在眼里看到了惊讶。
齐遐流站起身,说:“还不知道什么情况,你先就在这等着,我出去看看。”
局势未明,齐同晏对此没有异议。等到屋外齐遐流的声音与喧嚣声一同远去,他才去打开屋门。
这一打开,便和屋外的人正好打个照面。
花重锦放下因想要开门而悬在半空的手,说:“看来殿下也算因祸得福,正好和二皇子汇合上。”
齐同晏看着花重锦身上的杂役服,一点儿也不客气道:“是啊,有的人运气就一般了,在上京做脑力活,离了上京还要做体力活。”
“殿下这么说,实在是太伤人心了。”花重锦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
“所以,你做了什么吗?”齐同晏问。
花重锦眨眨眼,故作神秘道:“要不要和我去看一出戏?现在过去,应该还能赶上热乎的。”
“好啊,不过,看起来他们一点也没怀疑你?”
“那自然是因为本少卿聪慧过人,伪装得滴水不漏,骗过了所有人。”
趁着花重锦说话的时间,齐同晏已经走出了房门。他转头道:“别贫了,不是还要赶热乎的吗?”
花重锦应声,赶上几步,与齐同晏并肩而行。
一片混乱的吵嚷声中,二人来到初次见到李义的地方。屋内弥漫着沉默的氛围,只有两排烛火在空中闪烁着光辉,映出亮堂的空间。
花重锦悄悄拉拉齐同晏,弯腰对阶前的李义报以歉意道:“当家的恕罪,外头这时候这么乱,三夫人实在有些担心三当家,所以才央我带她前来。”他跟李义已经自曝过身份,齐同晏的身份他也知道瞒不住,但齐遐流现在的身份,仍然是庞风岭上的三当家。
随着花重锦的话音落下,齐同晏已经移动到了坐在第三把交椅上的齐遐流身后。李义既惊奇又质疑,惊奇远在上京的王爷会男扮女装潜入自己的地盘,质疑高高在上的皇子会纡尊降贵地依附在山贼身后。
李义试探地调侃齐遐流,说:“弟妹还没过门,已经依赖上三弟了,三弟果然好手段啊,我看你俩的喜酒也要趁早摆上了。”
“这都是因为大哥念着三弟,三弟才能有如此福气,抱得美人归。”齐遐流回。
李义忍不住道:“不是有一句话,说美人如蛇蝎吗?三弟可要小心了。”
齐遐流笑道:“大哥难道不知道,还有一句话,叫做‘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吗?”
李义还想说些什么,忽然有人粗鲁莽撞地闯了进来,嘴上还喊着:“找到了!当家的、找到了!”
伴着这声喊出现的,是被众山贼押着进来的沈宋瓴。他的脸上挂着云淡风轻的笑容,月白色的衣裳较与齐同晏分别时,更显脏污,却遮不住他的风流雅致。
“阿弟,你没有反抗吗?”李义走下台阶,来到沈宋瓴的面前,有些疑惑。他很清楚,如果沈宋瓴想逃,那他是绝对抓不住他的。
沈宋瓴反问:“大哥找我,我为什么要反抗?”
李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沉默片刻,开口道:“来找你,主要是因为有件事情想问问你。几年前,在我救下你的更早之前,你是不是也来过昌州?”
沈宋瓴点头应道:“我的确来过,怎么了?”
“若我问你,你有没有……”李义停顿片刻,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问道:“你有没有,杀过人?”
“什么?”
见沈宋瓴的神情有些茫然,李义又说:“我知道这么多年以前的事,想必你也记不得全部。但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那个时候,你是不是对谁心怀杀意过?”
沈宋瓴一愣,眼中不可避免地闪过一丝慌乱,正巧被一直盯着他的李义捕捉到。李义有些怅然,说:“我不知道你和他之间有什么冤仇,但……但那个人,对我来说很重要。”
沈宋瓴不可置信地抬头,瞳孔在一瞬间收缩,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声音,说:“你说……那个人,对你很重要?”久违的,他再一次感受到了被人盯视的、让人震颤的恐惧。
“确切来说,是对我的恩人很重要。”
沈宋瓴的语言有些混乱:“他——但是、他和你们……是什么关系?”
“你杀掉的那个人,是我恩人的亲儿子。落草之后,我就没和人说过了,在我上山以前,我只是一个路边孤儿,但有人说要收留我。”
“等等——等等,你刚刚说,我杀掉了他?”沈宋瓴没让李义继续说下去,开口打断道。
李义有些不解,问:“你刚刚不是自己承认的吗?”
电光火石间,沈宋瓴很快确信这是个乌龙。他说:“不说其他的,当时我想杀掉的人,至今也活蹦乱跳的,所以大哥,我想我们讲的恐怕不是同一个人。”
李义沉默下来,思索几秒,问:“除了你说的那个现在还活蹦乱跳的人,你没有再对别人动过杀意吗?”
沈宋瓴摇头,道:“至少我不记得,我还想过要置谁于死地。”
“如果是自己不知情地、间接地致人死亡呢?”花重锦突然插嘴道。
“你的意思是,当年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间接害死了一条性命?还是大哥恩人的亲儿子?”
花重锦点头,说:“不巧的是,那段时日刚好我也差不多在昌州。据我当时的调查,问题只怕出在你身上的点心上。可惜昌州官府互相推诿,谁都不愿承担责任,更不想旁人插手这件事,我也不好再深入。官府最后只草草定了李义的罪,因为他作为那位恩人的义子,有足够合理的杀人动机。”
李义适时接话道:“我不知道恩人是怎么看我的,我也不敢再留在他身边。但我也不想平白无故地被抓,所以我逃了。顺其自然的,我逃成了草寇。”
“可惜沈兄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害死了一条无辜性命,逍遥自在地便走了。等李老头回过神来时,已经找不到李义的去向了。”花重锦从怀中拿出一个形状小巧的木雕,放到李义手里,说:“你说,你连只言片语都没留,是准备让李老头身边无一儿半女地、一个人孤独终老吗?”
李义小心翼翼地捧过那木雕,有些失声:“他……我没想过,他还……他相信我吗?”
“东西我都给你送来了,我这位与大理寺卿走得极近的大理寺少卿也出来给你现身说法了,你还不知道答案?”花重锦反问。
李义忽然爽朗地笑了,说道:“从前他跟我讲过,他遇上一个天赋异禀的小子,正想尽办法地要把他挖到大理寺充人手。现在看来,他果然成功了。”
“……”花重锦一阵沉默,“死老头,居然那个时候就开始想着暗算我了。”
听着他们的一唱一和,沈宋瓴也算是理解了发生了什么。他问:“既然大哥想问的都问完了,那准备怎么处置沈十?”
李义看着他依旧带着浅浅笑意的神情,有些不忍道:“本来,按道上规矩,应当是一命换一命。”
“但若你真的这么做了,我想,你的确也不用再去大理寺见你的恩人了。”花重锦说。
“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沈十虽然是无意伤人,但毕竟是一条性命因他而死,没有直接原因,也有间接原因。何况,既然是间接杀人,那么造成这一切的人,也要好好查查。”齐同晏在此时从齐遐流的身后走出,来到沈宋瓴面前,说:“小偷小窃、间接杀人,不过几年牢狱之灾,沈公子何妨进去歇一段时日?”
沈宋瓴沉默好一会儿,答非所问道:“……您,不装哑了吗?”
“……”齐同晏环视一圈,问回沈宋瓴:“我是什么人,你应该都已经泄露得一清二楚了吧?”
沈宋瓴摇头道:“不,我只跟李义大哥说过。”
齐同晏看了一眼押着沈宋瓴的山贼,一撩头发道:“男扮女装而已,个人兴趣爱好,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那山贼鹌鹑般地低下头去,时不时瞟一眼齐遐流和齐同晏,心中连连称奇。
李义见此,也问道:“小……公子这样欺瞒他人,不怕我三弟伤心吗?”
“男扮女装的事,我一早就跟三当家提过了。他不愿带我出门,就是怕我会受到世俗眼光的伤害。”
李义愣了愣,看向齐遐流,有些欲言又止,说:“三弟,你……”
齐遐流顺嘴接话道:“他长得好看就行,我不介意。”
“……”李义还想劝,被花重锦制止:“既然他们两人都心甘情愿,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也别想着要做那打鸳鸯的棒了,不如早点整顿整顿,想想怎么合适地去见李老头。”
李义看看齐同晏,又看看花重锦,实在是有很多话想说。皇室和山贼?两男共一榻?这合适吗?
见李义不再说话,齐同晏重新掰回话题,问沈宋瓴:“别老把重点放其他事上面,我的事情不需要你管。再问一遍,去不去牢里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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