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泔水

桶里的泔水处理的差不多了,胧月用手背随意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沫子,然后提着一桶泔水往前走,才走几步,眼前突然出现一双镶着金丝的黑色皂靴。

她提着泔水桶想要绕过去,那人像是偏不如她意,也跟着过来,胧月急得满头大汗,只好开口道:“不好意思,劳烦您让……”

她微微抬头,对上那张熟悉的面庞,整个人瞬间僵在那里。

他站在对面,不言不语,温柔含笑,在阳光下显得迷人夺目,长长的睫毛下是深邃的桃花眼,那一身干净绮华的装束,更衬得周围之景黯然失色。

胧月视线落在他身上,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安锦那么亮眼美好,可她全身脏乱不说,空气中的泔水味肯定也不好闻。

一想到这里,她就觉得分外拘谨窘迫,面前的空气仿佛也变得稀薄起来,那窒息般的感觉让人实在难以忍受,一股强烈想要逃开的冲动涌上心头,胧月逃也似的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安锦从大老远跑过来,怎么可能就这么让她走了。

“胧月……”他伸手想要挽留,却只碰到一片衣角,最后还滑落了。

他迷恋地望着她,心中有千言万语,恨不能诉尽衷情,可到了嘴边,却成了最普通的寒暄:“你最近还好吗?”

胧月脚步一顿:“嗯,我很好。”

很好,每天起早贪黑倒泔水,这也叫很好,安锦不觉眉头微蹙,胧月也不知道留下来要再说什么,站在这里实在尴尬,她提了泔水桶就要走。

再次相见,小姑娘一点也不似之前的热情,见她要走,安锦慌张地叫住她:“你别走呀,我……你跟我来,我有话对你说。”

胧月没有动,她不知道,如今的她,能和安锦说些什么:“这里不能说吗?”

这里?看着那一车令人作呕的泔水,安锦强压住心里反胃的冲动,虽说这里实在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不过既然她喜欢,那就这儿吧。

“我说,带你去燕京,要娶你,都不是假的。你还愿不愿意跟我走?”

胧月微讶,没想到他都记得?只不过……

“不了,我现在不想去燕京了。”

“可我想娶你。”

他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表明心迹,胧月微愣,有些不解:“那时候你生病了,生病说的话怎么能当真呢?”

“那我现在没生病,你愿不愿意?”安锦问得轻松,可没人知道,他比谁都紧张。

胧月愣了好一会儿,阳光投下的树影婆娑,映在她的脸上,她下意识眯了眯眼,嘴唇微微翕动,话在齿间淡淡流转了几番,却硬是说不出一句。

“可是我……”她提着泔水桶的手紧了紧,心脏也猛然收缩,低着头落寞道,“我已经嫁人了。”

万籁俱寂,偶尔几片树叶唰唰落下,胧月低头抿了抿唇,涩意不觉爬上唇边。

她自然是想嫁给他的。只是……她配不上他了。

“呵。”安锦慢慢靠近,胧月不觉往后退,安锦在两步开外站定,眼波一撩,顾盼流转,最后轻笑出声。

胧月有一种错觉,现在的安锦不但不生气,反而还在暗自好笑着什么,胧月懵了,他是不是气傻了。

她又认真的重申了一遍道:“我嫁人了,所以不能嫁给你,你走罢。”

她的表情极其认真严肃,不带半点含糊,可安锦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说自己嫁人了,莫名感到想笑。

好在他还有几分理智,知道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他清咳一声,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戏谑问道:“你觉得,那样就算是嫁人了?”

她不大明白他的意思,只呆呆望着他。

其实安锦来合川县之前,早已把胧月这些天的行踪查了一遍,说来也并非有意,只是习惯使然。常年在花影卫活动,说他有意去调查,不如说是一种欲将所有事掌控其中的本能行为。

她的所有资料,干净纯粹得一目了然,他根本用不着费什么心思去搜罗,而略带点复杂的,不过是她的那个姐姐。

视线落到胧月的脸上,瞧着她一头雾水的模样,安锦笑道:“这样不明白?那我换一个问题,你那名义上的夫君,有没有和你做过?”

话一脱口,安锦就后悔了,胧月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他这样问,是不是太直白了些?

胧月全然不懂他在说什么,带着疑惑道:“做……做什么?”

他就知道,小姑娘天真懵懂不谙世事,实在是太讨喜了,他唇边添上一抹笑意,不过笑意里裹着层层嗜血的杀气,很淡,却不容忽视。

“那夏思远呢?”

他走的那么些天,可都是夏思远护着她,男人对女人,可不就那么些意思么?

胧月觉得他的这些问题都好奇怪,挠着脑袋想了半天还是没怎么整明白,最后讪讪道:“夏思远是谁?”

安锦被她一脸无辜迷茫的表情弄得心痒痒,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蛋,果然和想象中的柔软触感分毫不差。

胧月似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任由他捏着,忽然想起一件事道:“安锦,你的情思蛊解了么?”

她的眼睛里掩不住事,满满都是担忧,安锦本想随便找个理由给盖过去,可一对上她的眼睛,莫名就说了真话:“还没……”

情思蛊没解,那就还是在说胡话了,见她一副怀疑的表情,安锦有点头疼,极力解释道:“但这不影响我们成亲。”

“成亲?”胧月一惊,“不,我……唔……”

后面的话被他的唇封住了,滚烫炽热,一如他的人一样,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

他的右手扣在她的脑后,轻咬着她的唇,然后往下吮吸着她柔软的下唇,极尽温柔,她的呼吸慢慢变得有些紊乱,男人接着又舔了舔她的上唇,她的骨头都酥软了,无意识地揪紧了他的袖口,仿佛溺水之人抓的最后一根稻草。

安锦看着她双颊泛红,微微喘息,完全晕糊在自己的怀里的样子,很是满意。

他剑眉飞扬,眼角微微上翘,灼热的呼吸喷在她鼻尖:“胧月,别管那些了,嫁给我好吗?”

胧月早就被吻得七荤八素,哪里还听的到他在说什么,小脑袋像捣蒜一样胡乱应着。

安锦惊喜,可还没等他将这喜悦细细品出个味,一个十分不和谐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喂,亲够了,也该回家了吧!”

不远处的树梢上,一个女人朝着这边冷冷道。

被人撞见,胧月有些不知所措,在慌乱中轻轻推了他一下。

安锦怀里空落落的,心里也空落落,仿佛她刚才的回应,都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都怪眼前这个可恶的女人,坏了他的好事!他的面色如乌云压城般迅速沉了下来,他磨着牙,恨不得将眼前这个捣乱的女人瞬间给咬碎。

差一点,就差一点点,胧月就要答应他了,可这阴魂不散的可恶女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种紧要关头来横插一脚!他咬牙切齿道:“冷画屏,你又来做什么!”

冷画屏斜斜靠在树上,笑得一脸灿烂:“我没做什么呀,你们爱怎么腻歪就怎么腻歪,继续,别管我!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这天都快要黑了,别耽误了本小姐回家吃饭的时间!”

她就是故意的,谁叫这不识好歹的男人,扔下她一个人跑这来了……

就在半日前,两人一到合川县,还没落脚,安锦就忙不迭地往外跑,冷画屏人生地不熟,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安锦要寻人,自然很烦躁,没好气道:“你一直跟着我干嘛?”

“谁跟着你了?这条路,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行行行,你愿跟就跟着呗,只是等下本少爷跟我的小姑娘甜甜蜜蜜,你看了可不要春心荡漾。”

安锦手里拿了根狗尾巴草,悠哉悠哉,笑得好不荡漾,冷画屏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难道整个燕京的女子还不够你糟蹋的?还要跑来这里猎奇新鲜姑娘?”

安锦不高兴了,甩脸道:“胡说八道什么呀,本少爷这次可是认真的,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在我未来的娘子面前乱说话,我饶不了你!”

“未来娘子?”冷画屏没把他的那些威胁警告放在眼里,只是满脸震惊道,“你认真的?”

安锦但笑不语,眸光柔和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冷画屏哪见过他这副深情的样子,顿时大感不妙:“你这样乱来,安伯母是不会同意的。”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发觉她的异常,安锦微微俯身,凑近她,笑得不怀好意,“你该不会是……喜欢本少爷吧?”

初夏熏风,衣衫轻薄,他的衣领往下滑了一截,侧漏的锁骨,一览无余,引人遐想。

他永远都是在这般不经意间勾人,撩得她一颗芳心乱窜。

只是,这厮常年混迹在燕京各大烟花之地,要被别人知道她冷画屏喜欢这样一个浪子,岂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她不能承认,打死都不能承认!

她仰着头,骄傲得如同白天鹅:“臭不要脸,谁……谁喜欢你啦!我就是喜欢街头的乞丐,也不会喜欢你!”

安锦捕捉到她脸上可疑的红晕,疑惑地摸着脸喃喃道:“那你脸红什么?”

冷画屏瞪了他一眼:“被流氓调戏,本姑娘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安锦无所谓的一摆手:“好好好,我是流氓,既然冷大小姐这么高不可攀,那我这种地痞流氓就走远些,省得碍您的眼。”

冷画屏挥着手,气道:“走走走,你赶紧走,看着就烦!”

安锦哼笑着走了,连个回顾都不曾有。

冷画屏在后面气得跳脚,到了后来,又觉得不能这么算了,她非得要去看看,是什么样的小情人,还真能让浪子回头了不成?

切!她咬下最后一口苹果,将果核随手往下面的草丛里一扔,苹果真是越吃越饿,还酸得要命,她不禁撇了撇嘴。

“哎哟……喵……”草丛里发出一声猫叫。

冷画屏疑惑,不知道草丛里什么时候多了只猫,不过,她现在没功夫管那些,因为眼前,可是还有一只超级炸毛的猫呢。她忍不住嘟囔起来:“我说不就是几天没见吗?用得着这么腻腻歪歪……”

最后却在安锦的怒瞪下渐渐偃了声,后面的话也越说越小。

真是的,什么人哪,她明明是好心跑过来告诉他,安伯母已经到了这里,让他早做准备。他那是什么眼神嘛?臭男人,坏男人,天底下就没有一个好男人!

对她总是横眉竖指,对着下面的那个小情人就温言软语低声下气的哄着,同样是对女人,差别怎么就那么大。还真是个重色轻友的混账男人!

冷画屏越想越气愤,气得腮帮子鼓鼓的,还得忍受着下面温情刺眼的场面。

“胧月,我要走了,这件事,你慢慢想,想好了再回答我,你乖乖的,我下次再来看你。”

安锦在她的额上轻轻落下一吻,说完大步离开,连个眼角都没留给冷画屏。

冷画屏以为他要撇下自己,不觉慌了神,她不怎么识路,而他们关系向来不好,他要是存心把她扔下,也不是不可能,想到这里,她急急忙忙跟上。

冷画屏快速疾走,总算跟上了,心里愤懑想着,什么破男人嘛,走慢一点会死呀!

冷画屏喘着气,刚要开口,却闻到他身上一股子酸涩的气味,她嫌恶地捂着嘴鼻,退避三舍道:“你身上怎么这么臭?掉茅坑里啦?”

男人步子越跨越大,明显是要甩开她,周身散发的冷冽气息,仿佛全身上下都在说,今天本少爷心情很不好,别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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