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赵陈氏家中,胧月一直魂不守舍的,兰儿和她说起铭初最近的事,她也没什么反应。
“兰儿……”赵陈氏将手指放在嘴上,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兰儿也笑眯眯的有样学样。
“娘记得床头边放了两根糖人,你……”
“我知道,不吃会化掉的。”兰儿想起上次的糖人,全都被蚂蚁吃了,感觉好可惜。
赵陈氏微笑的点点头:“所以,兰儿拿出去吃了吧!”
可以吃呀,兰儿开心地直吐舌头,蹦蹦跳跳就往外跑去。
赵陈氏看见兰儿出去了,这才回过头轻轻叫道:“胧月。”
胧月从发呆中回神,愣愣回道:“大娘。”
“你今天是怎么了?一回来就跟丢了魂似的,难道是碰到了夏府的人?”赵陈氏紧张地问道。
胧月摇摇头,想了想还是将今天的事说了出来:“大娘,我没有告诉过你,其实在进夏府之前,我私自许过人,今日,我又见到他了,他还是和以前一样说要娶我做娘子,我……我不知道要不要答应?”
其实嫁人这事,她当时只是随口应付二少爷的,可安锦他好像很当真了。
赵陈氏没想到她还有这么一段故事,闻言惊讶:“娶你?那他知道你做夏府侍妾这事了吗?”
胧月轻轻点了点头。
赵陈氏皱眉,毁了婚还愿意继续娶她,莫不是鳏夫要娶继室,亦或者是……不是说胧月不好,只是没有几个男人会不介意自己的妻子做过别人侍妾这种事,那男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是怎么说的?你确定他是说要娶你为妻?”赵陈氏顿了顿,犹豫道,“还是为妾?”
“这有什么不一样么?”胧月那时也问过二少爷,但二少爷说的含糊不清,之后她也未曾放在心上,此时赵陈氏提及,不免心生疑惑。
见她懵懵懂懂,赵陈氏拍着她的手,耐心道:“这里面区别可大着呢,男人三妻四妾,娶妻自然是要三媒六聘,遍请亲朋好友,跪拜天地父母,祭先祖,入宗谱。要是纳妾,那就简单多了,一顶花轿抬过去,人去了那里,丢了就丢了,死了就死了,所以夏府少了一个侍妾,他们也没有报官。下回你要再见到那男人,可要问清楚了,这事可不能糊涂。”
原来是这样,胧月认真的点了点头。
看她这般乖巧温顺的模样,赵陈氏内心一阵感慨,这才刚从夏府逃出来,要是再碰到什么居心叵测的男人,那可如何是好?这孩子也没个爹娘,不管怎样,这事她得替她好好把把关。
赵陈氏握着她的手,叹了口气劝道:“胧月,你这还没及笄吧,其实嫁人这事也不急于一时,你年纪还轻,既然都从夏府出来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还可以慢慢挑,后面还有好的呢,婚姻大事一辈子就这么一回儿,可不能再弄错了。”
胧月知道大娘是关心她,感激道:“谢谢大娘,我知晓了。”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胧月就出了门,来到许记客栈后院,她才刚打起一桶水,一个窈窕身姿就走了过来,胧月认出了她,就是昨天和安锦坐在一起的姑娘。
“你就是温胧月?”许碧如看着她,一脸不屑。
胧月轻嗯了一声,当做回应,绕过她从左侧进了前堂,拿着抹布擦桌子。
许碧如尾随而至,不停地摆弄着身上那条水蓝色金丝软烟罗裙上的饰物,疑惑问道:“你和安公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许碧如昨日老远就看见他们抱在一起,心里很不是滋味,后来二表姐来找她,她怕二表姐觊觎上安公子,便匆匆拉着二表姐走了,等到回来时,安公子却早就不见了踪影。
而自昨日见了他之后,她就一直茶不思饭不想,一个夜上都没睡好,听客栈的伙计说,温胧月每日都是第一个来店里的,所以她就早早赶来,特意在这里等她。
胧月以为她和安锦认识,问道:“你是他的朋友吗?”
许碧如叹息,她倒是想结交安公子,可也得再碰的到呀,回想起昨日,还真是一场美丽的邂逅呀……
昨天的时候,因为一条水蓝色金丝软烟罗裙,她和二表姐大吵了一架,那可是燕京大表姐捎给她的,王佳佳那不要脸的小蹄子,居然敢偷偷拿走!
带着满腔怒火来老爹的客栈瞎转悠,抓了两个伙计胡骂一通,表面上解了气,可心里还是不甘心,越想越气,烦闷地喝着茶,可茶水也压不住心中的愤怒。
这时,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走了进来,他进来的那一刻,许碧如就发现他和合川县人不一样。
他身上穿的淡紫绸缎金丝边袍,用料考究,做工精致,根据她对京装多年来的痴迷,一眼就看出了这是燕京城里比较低调奢华的时装,更别说他腰间那块莹润的羊脂白玉,一看就是价值连城。
燕京来的呀,她壮着胆子上去和他攀谈,那男人兴趣乏乏,慵懒邪魅的样子勾住了她的心。
她和他说话,男人却一直心不在焉,好像在找什么人,后来这男人就撇下她,径直往后院去了,她悄悄跟着,惊呆地看见他和店内的杂役抱在了一起。
还没过多久,又来了一个女人,那女人也是一身贵气,衣服都是上乘的用料,看得她心里酸溜溜的,那女人后来扔了一个果核,砸得她生疼,她不敢大叫,眼看着就要泄露行踪,还好她机灵,当时学了声猫叫才把事情掩盖过去。
不过后来头上还是肿了一个大包,今儿个早上她拿胭脂水粉敷了好几层,也不知遮没遮住,要是安公子再来,她可得要好好表现。
想到那女人砸了她一下,她就气闷,穿得好有什么了不起的,安公子好像也不怎么待见呀,做女人嘛,就是要温柔小意一点才惹人怜惜,那么凶巴巴的,怪不得没人要!
话虽这么说,可当时许碧如不小心瞟到她耳朵上那对耳环时,心里还是免不了酸醋一番。那女人耳朵上戴的,那可是红翡翠滴珠耳环!天呐,这副耳环,少说也得五百两吧,她可是对那些名贵的珠宝垂涎很久了,这一身行头,怕是连燕京的大表姐都没有呢。
这该死的女人,不就是出生好了点吗?至于这样大摇大摆的招摇过市?许碧如心里越想越不平衡。
可那时,还不等她多想,二表姐就来找她了,她匆匆把人拉走,生怕她看到安公子,可没想到二表姐是来还她那条裙子的,还好,一整天里总算碰到一件顺心的事。
不过,一想到那对耳环,她就觉得这条裙子黯然失色,但她还是穿上了,万一安公子今天再来,她岂不是错过了绝佳时机。
思绪从昨日中拉回来,许碧如漫不经心回道:“没错,我们是朋友,他昨天和你说了什么?”
那么亲密?许碧如不由又多扫了她两眼。
胧月一听是他的朋友,眉开眼笑起来,有些不好意思道:“他说要娶我,你是来问结果的罢,我……”
娶?许碧如一听,简直没气岔过去,就她这样的,安公子会说娶她这种话?怕是还没睡醒吧。
“温胧月,这青天白日的,说什么梦话呢!”
胧月被她喝得有点懵,不解道:“我没有说梦话,这是安锦昨天说的呀,你难道不是来问……”
她眨眨眼,想了一忽儿,然后歪着脑袋疑惑地看着许碧如,轻轻软软道:“不对,你不知道这事儿,你不是他的朋友……”
说着,她拧干抹布,又去擦另一方桌子。
许碧如站在原地愣了一下,想她当时怎么追问,那男人都只说了一个安字,原来他叫安锦哪,她觑了眼不远处的忙碌身影,想这小杂役和那男人关系匪浅,转了转眼睛,走到胧月身边,笑道:“我虽然现在和安公子还不是朋友,但你不是认识他吗?只要你等会儿将人约出来,大家认识认识了,往后不就都是朋友了。”
胧月擦着桌子,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应答。
“就这么个小要求,你也不肯?”看她不温不热的样子,许碧如皱眉。
胧月摇头,坦诚道:“我不知道安锦在哪里。”
天上的太阳渐渐露了脸,忙了一早,胧月的额头泌出了细汗,打扫完了,她提了水桶要去后院。
不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昨儿个都亲上了,这偷香窃玉的事怎么可能就只做一回?许碧如很是不信,眼神幽幽,想着这小杂役,怕不会是想独占安公子吧,眼看人要走了,她强行一把拉住道:“去哪呀?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胧月没有防备,被她拉的踉跄,桶里的污水溅了出来,几滴沾到了眼睫,她呆呆地眨下水珠,又伸手去抹脸蛋,后面突然传来尖叫,她望去,水桶里空空的,而许碧如的罗裙上泼了一大片污水,看起来十分狼狈。
这裙子可是她花了好大功夫要回来的,许碧如惊呼大叫,指着胧月气急败坏道:“你……你个小蹄子,赔我衣服!”
赔?罗裙领口串着珠,通身绣着水蓝色的烟雨雾乡,像画儿似的,而像画一样的,不管是人还是东西都很贵,胧月忐忑道:“衣服,洗、洗可以么?”
许碧如纳闷了:“怎么?赔不起?你不是攀上了安公子么?连这么件衣裳都赔不起?哼……”
边说边朝胧月睃睨着打量,那红唇上下一碰,冷嘲热讽就出来了:“不是我说你,你看看你自己,一身的臭泔水味,比起昨天那位冷小姐可是差远了,还说什么安公子要娶你这种话,我看,就算他说娶你,也不过是让你去当个小妾罢了。”
妾?胧月一愣,她对这个字很是敏感,无措的揪着衣角,喃喃道:“不对,安锦没有说让我做妾……”
许碧如翻了眼皮:“这种事还用人说?你自己什么身份你不清楚?不过是个又脏又乱的苗蛮人,连骨子里的血液都污秽不堪,居然还想着嫁给安公子?不过也是,像你们这种穷山沟出来的贱人,看见什么好东西都眼红,没命价地往上贴,连做妾也愿意,真是下作东西!”
艳红的嘴唇喋喋不休,那双眼睛在胧月身上来回睃巡,从额头到鼻尖到嘴唇,碰到美丽的部分,她总要停一下,瞪一眼。
胧月感觉整张脸的经脉都被定住了,僵硬不堪。
就是这样的语气和眼神,这样的谩骂和羞辱,如山洪猛兽般劈头盖脑的涌来,她的脑中一片混沌,看着许碧如露出的尖牙利齿,就像看到了一根根终年淬着毒液的银针,马上就要从那鲜艳迷惑的双唇里飞出来咬碎她一般,这让她不经打了个寒颤。
“不是的……安锦不是这样想的……”她捂着脑袋,想要摆脱这令人痛苦的恶毒魔音。
“不是什么?”许碧如还想着继续挖苦,然而掰开胧月的手,却看见了一张满是泪水的脸,无辜又脆弱,她剩下的尖酸刻薄无奈都哽在喉头,不满地嘟囔起来,“不赔就不赔,至于哭得像死了爹娘一样么,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反倒弄得像我欺负了你,真是的……”
眼看着客栈的人多了起来,许碧如怕影响不好,匆匆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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