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救人

嶙峋假山,葡萄架下,秋千座随风飘荡,胧月瞧着有趣,上前摸了摸藤蔓,后面的丫鬟吓了一跳,急急拦住她:“夫人,您现在怀着身孕,可不能荡秋千。”

胧月笑笑,慢慢收回了手,丫鬟瞥见她那如葱白般的指尖,又从房中拿出一副皮裘手套给她戴上,胧月不习惯旁人的触碰,缩了一下。

那丫鬟是个练家子的,手劲也大,强行就给她套上了。

“少主夫人,您若是着凉了,倒霉的就是我们,希望您能理解。”

胧月也奈何不了她,乖乖任由摆布,垂下头,露出段纤白脖颈,低眉顺眼,看上去颇为沮丧。少主夫人这又是不开心了?不开心就会影响肚子里的小主子?这可如何是好?

恰逢此时,另一个丫鬟端来一碗安胎药,瞧见黑漆漆的药汁,胧月不觉蹙了眉尖,这都第五碗了,怀孕了真的要这么补么?她咬咬唇叹道:“我真的不想喝,你们去和母亲说说好么?好姐姐们,要不然,你们领我去见母亲,让我自个儿去说可好?”

丫鬟不为所动,依旧将药碗递了过去,捧着浅花瓷碗,胧月一口闷下了喉,苦味在味蕾间瞬间蔓延,她下意识要去擦拭嘴角,一旁的丫鬟拿了一方绢帕,悉心周到的为她擦抚流出的药汁,然后教导叮咛道:“少主夫人可是又忘了?擦嘴是要用帕子的,影使说了,夫人记得一次才能给一回蜜饯解苦。”

正午的阳光已慢慢爬上了枝头,丫鬟仍在喋喋不休,单薄的身子骤然倒下,方才喝出的药全都如数吐了在了地上,胧月阖上眼皮的最后一刻,映入眼帘的是两个丫鬟惊恐的样子。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两个丫鬟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眼前的人就没了呼吸,丫鬟顿时吓得哆哆嗦嗦,放在鼻尖试探的手一直抖个不停。

“没……没气了。”

这边的动静太大,引来站岗影子的警觉,稍瞄了一眼情况,那些影子都大惊失色,连跑带飞到了近前,而另一边,前去叫人的影子也如数归回,赫赫煊煊一排精卫瞬间包围了这里。

前后不过半刻钟,雷霆万钧的气焰就吓软了刚才还强悍无比的两个丫鬟。

上来一个影子像拎起两个鸡崽似的将两个丫鬟往旁边一扔,后方所有影子又齐齐让出一条道路,正是闻讯赶来的安母。

她望着地上那滩混着血迹的药汁,端起碗放在鼻尖闻了一下,然后拔下头上发簪,簪子瞬间变黑,安母的脸色比那黑色更甚。

冷冽如寒风般的气势席卷整个庭院,她如隼般犀利的目光死盯着那两个始作俑者,一脚踹向那两丫鬟的肚皮,恶狠狠道:“你们这些个混账东西,竟然敢谋害主子?!”

两个丫鬟早就被吓破了胆,蓬头垢面,浑身抖个不停,花影卫的酷刑她们早就知晓,所以之前才会对少主夫人那般小心行事,不料还是出了差错,这会儿,还不只是差错,而是一尸两命,人都没了,接下来影使定会生剥了她们的皮。

安母看着地上那滩血迹,强大如她,却还是忍不住留下泪水,她不敢相信,老天爷会这么残忍,就这样夺走了她的孙儿?

良久之后,她从巨大的痛苦中理好思绪,才想起料理整件事,抬步走向那两个丫鬟,几尺之遥,掐着一人的喉咙道:“你们,果真是好的很!告诉我,是谁?到底是谁要害我的孙儿?”

是谁?她明明做好了一切防范,为什么还会出现这种事情?一剂毒药直接毙命,让她连挽救的余地都没有。

没有了这个孩子,让她怎么向锦儿交代?她越想越悲痛,手上力道加紧,直掐得那丫鬟面皮青涨,眼珠冒出血丝,像要冲破血管般骇人,也不曾停手。

旁边的丫鬟被震得三魂七魄俱散,扯着安母的袖子就大声哭泣道:“影使饶命,饶命啊!”

安母不耐烦踢开她:“滚开!来人,将这个贱婢给我拉下去关起来,到时候给我的孙儿陪葬!”

影子动作迅速,唰唰就将丫鬟拉了下去,另一具尸体也一并拖走了,只是在面对少主夫人的玉体时,他们有些犯难。

安母似乎没发觉他们的难处,只是一直沉浸在失去孙子的痛楚里不能自拔。

见素来冷血无情的影使大人如此悲痛,影子们面面相觑,也不知是否该提醒一下影使。

“你们都愣着做什么?”安母虽然悲痛,但理智仍在,她见不得那惨状,从那具尸身上慌忙挪开眼,颤抖着发声,“赶紧把人……抬回厢房吧。”

*************************

一行人乔装打扮成商旅,日暮西山之际,落宿在一家客栈。

霞光渐渐退了下去,月亮却没有出现,无月无光的夜,最宜活动,果不其然,客栈的一窗棂被人从外面敲了三下,里头的女子开窗探头问道:“有事?”

窗外的韩凉,一身夜行衣,斗篷遮了半边脸,担忧问道:“木神医,你的方法,当真没问题?”

木神医自信道:“韩护法,你可以质疑我的人品,但决不能质疑我的医术。”

听听,这哪是一代神医会说的话?韩凉无奈地摇了摇头:“等到戌时,天完全暗下来,我们就会出门,你一个人在客栈,要多加小心。”

原来他是来说这个的,木神医顿时心情大好,还算他有点良心,拍着胸脯得意道:“放心吧,我是不会出什么事的,要知道本姑娘独自闯荡江湖多年,说到逃命这项技能,我在江湖上称第二,绝没人敢称第一。”

是么?韩凉对这话持着玩味的态度,敢情这姑娘当少主放在她身边的影子都是摆设?

见韩护法如此贴心识礼,她觉得有必要也关心一下对方的情况,但关心前,免不了又将自己吹嘘一番:“韩护法,我作为一名神医呢,对苗疆蛊虫这块还是有着相当丰富的经验和痛彻的领悟……”额,好像跑偏了,转了转眼珠子,她把话题又转回来,只是这回,却是用一种担忧怀疑的神情望着他道,“只是你们这群杀手,行不行啊?”

她这话,应该也算是关心吧。

经过一段时日的相处,韩凉也大抵摸清了这神医的性子,虽说她喜欢吹嘘了点,但江湖之大,一个姑娘家行走江湖,用这些话震慑震慑一些居心不良的歹人也是好的。

只是,什么叫他们这群杀手行不行?

首先,他们不是杀手,其次,如果良影都不能救出少主夫人的话,恐怕也没有组织哪个敢从花影卫夺人了!

不过这些,他也没必要和她说,只是淡淡应了一句。

木神医见他有把握将人救出来,面色大喜,拍着他的肩膀道:“我就知道韩护法一定能行的,但这蛊造成的假象最多也只有一天一夜,尽管时间短了点,但韩护法你都如此保证了,那应该……”

“你说什么?一天一夜?”韩凉握剑的手抖了抖,浓墨色的眸子里满是惊愕。

木神医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吐了吐舌头,直叫不妙。

“所以,你们得保证今夜务必将人救出来。”她一派无辜的模样。

眼见韩凉都快冷成一层冰碴子,木神医又解释了一番:“这蛊叫比目蛊,不是有句诗叫‘得成比目何辞死’么?就是那个比目鱼,蛊就取自两颗鱼眼,它具有安胎滋补之效,对少主夫人的身体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这点你大可放心。”

这些他都知道,还用她说什么?他想要知道的是,为什么比目蛊的时效只有一天一夜?过了一天一夜又会如何?

瞧着韩凉越来越不善的表情,木神医硬着头皮讪讪道:“比目蛊擅伪装,制造中毒身亡的假象并不难,可倘若超过一天一夜,恐怕就真的,真的……”她俏皮地眨了眨眼,满是期待望着韩凉道,“所以我不是说,要靠韩护法你们么?”

听她如此一说,韩凉瞬间觉得自己像是在大冬天的喝了碗冰镇梅汤,酸冷冻透了心。

“如此冒险的方法,你怎么敢用?为什么不早说?”

韩凉厉声质问着。他不敢相信,也不知道这木神医竟如此鲁莽大胆!

她到底是有多信任他们的实力?还是他到底有多蠢,竟然在什么都没问清楚的情况下,就轻信了旁人?就把胧月夫人的性命,交给了这样一个不知所谓的神医?

木神医觉得责备来得莫名其妙,但见一向不喜形于色的韩护法突然发怒,向来口齿伶俐的舌头也突然变得口吃起来:“可……可你们也……没…没问哪?”

“韩护法,你先别着急生气呀,等会儿气急攻心,伤口又得裂开,还得我再给你包扎呢。”见韩凉脸色不佳,本着医者父母心的原则,木神医小声劝着,劝声却被韩凉骤然打断。

“我无妨。”他依旧是淡淡的语气道,“今夜我们一定会将人救出,到时候请木神医务必要全力救助夫人。”

韩凉的声音依旧是以往那般淡若春风淡如明月,但木神医却莫名听出了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是错觉么?

从木神医那里离开,韩凉就将所有良影召集起来,用一种破釜沉舟的口吻道:“大家记住了,此次行动,只准成功,不准失败!”

他对着所有人说,也是在心里对自己下的死命令,紧张的冷汗从剑柄上“扑扑”滴落,他一遍遍对自己道,胧月夫人,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一定不会。

这一天,他们已经筹划良久,而今夜,就是最重要的时刻,天空没有星辰,黑魆魆一片,是他们最好的保护色,而此时在花影卫内部接应的,乃是花影长。

按照计划,良影长带着众人去迷晕那些看守,韩凉去将少主夫人带走,在西厢放一把火,之后,再由花影长演一场戏,让影使确信少主夫人葬身火场。

西厢的防守格外松懈,良影长带着人,势如破竹般放倒了守卫,韩凉安全进到了厢房,望着胧月苍白的脸庞,他心下一紧,向花影长道谢后,就抱着人离开。

计划,出乎意料的顺利。

不过若细细追究起来,如此顺利也并无道理,要知道,安母本就不在乎温胧月的生死,一直以来,她所在乎的,不过是温胧月肚子里的孩子罢了。

如今孩子没了,本就对温胧月不上心的安母,更是毫不在意,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自然也不会想到会有人来偷“尸体”,退一步来说,恐怕就算安母知道会有人来偷“尸体”,也未必会放在心上,因此,才让韩凉一行有了可乘之机。

韩凉将人带出来了,但还是不敢有片刻松懈,抱着她就往客栈飞去,而背后远去的庭院里,恰好响起了花影长的嗓音。

“快来人哪,走水了!走水了!”

又是一场好戏演,又是一个不眠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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