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阴影里目送着临谊高中师生小心翼翼离开水族馆的一人,用手压了压帽檐。
此人着装极其整齐,身穿着极其显眼的制服,漆黑毛呢金扣披风,马丁靴和黑金徽章帽子,自带冰山冷气般白雾缭绕的气场又骄傲肆意发着光。
奇怪的是,这个人着装显眼,冰冷严肃的神情更在夜色中应该很引人注目,却没有得到任何注意。
此人转身离去。
帽檐下,一缕松石绿色调般沉稳的墨色熠熠生辉,泪痣上方,勿忘我蓝的眸色转向了不知名的远方。
还是与此同时。
水族馆玻璃大门下。
有人双手撑膝盖,重重的喘了口气。发色松石绿,眼色勿忘我蓝,眼下有泪痣的青年,他精神状态罕见的紊乱不堪了,莫名其妙的笑了一阵,靠在墙上望着天。
他手里攥着一条歪斜的黑色发带,上面都是黑乎乎的黏液,摩擦出的凄惨伤口混杂着血液和灰尘,可是,感不感染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
这是冯嘉伦给他的,临死前,挣扎着把发带塞进了他的手里。
然后,青年侧侧头,看向墙壁隔断之外。
不断靠近的摇曳手电筒白光,微微的人声,几十个人靠近过来的动静细细去听还是能留意到的。更细细听,能听到与姚浚如出一辙的嗓音被一个年轻男生叫了名字“姚!”,无奈又宠溺响应:“怎么了?”
“害怕么,往我这边靠点。”
玻璃大门下。
姚浚把黑色发带攥紧,吻了吻,系在手腕上,掏出口袋里的卫生委员守则,严肃下来,认真看着卫生委员守则新增的内容。
卫生委员身份守则末尾浮现了之前没有的字:
*
8、如果三角形成型了,循环就已经开始。
你是鱼儿。
你要去找它。
*
……
“到时间了。”
姚浚自问自答,从玻璃大门下方靠着墙喘气到站起来:“现在,我必须要去完成一件我本应完成的事情。”
横七竖八横亘一具又一具尸体,血泊里熟悉的脸,教师团队的野真希、冯嘉伦、邵康一、衔枝、段季子、阿纳托利、廖川恒、江华……再到学生韩非子、周烟烟、周玫玫、汪绮、王旭……残肢断臂和切断的头颅还停留在惊愕的神情。
姚浚看着隐没在夜色中的红色玻璃门。
今早没有太阳。
但毋庸置疑,怪谈确实没有骗人。
确实可以出去。
只是,“门不是门”。
姚浚转身,向水族馆望去,在他们出发的目的地,楼体的玻璃内正无声无息的酝酿着什么。原来看上去很普通正常的白墙体蓝色装饰,没有任何可以打成“红”、“黑”的依据的玻璃建筑物,赫然的出现了一栋纯红的玻璃大门,悄无声息的拔地而起,色调阴郁污秽,看上去像是屠杀场般。
玻璃倒映里出现一个黑洞。
“门”开启了。
从靠墙到站起的姚浚脸上有血也有灰尘沙土,手腕系着黑色发带,踉跄向幽长殷红色走廊的尽头走去。
门里的一切都是红色的,地毯、天花板、墙油漆、浓郁的红色让人感到浸在血水窒息般极致的压抑。
——“木头人?木头。”
——“不是吧,你这个木头人也会笑的啊。”
红色的幻影里,微长发、向日葵色的黄发,发带、双手托腮,躬身来看人,灿烂笑着像没心没肺的小太阳少年靠近,有些撒娇意味的依偎在桌面。
冯嘉伦。
金子般灿烂的黄色花朵向日葵的花语是“怀揣信念,无论如何也会保护你”。
“如果我是秋天的向日葵,那你是什么呢?”
“落叶?噫,不好,一叶知秋,落叶在旋风里漂泊,等归根不就成了烂泥吗?”
“我更希望我不是向日葵,你也不要总那么惆怅了,我不清楚你说的那些报仇雪恨是什么,但我希望你轻松一点,背负着沉重的过去能松快一点~”
“被我糟心捣乱得,都没空想悲伤的事情了?嘿嘿嘿那很好~”黄发在发尾系了个小揪的少年笑得没心没肺,贱嗖嗖的,话尾又低落下去,有些真挚的难过,“为你自己而活,姚,很有必要。”
姚浚当时假装没发觉的扭头去看窗外的雪景,余光瞥见玻璃倒映出少年蓬乱的黄色头发和凄惨无声无息红眼眶的样子,看上去像只小金毛。
但比起冯嘉伦说的,姚浚接受了这个新意象个人的理解是:
——即使我自身会像落叶在一场旋风中凋零,我也会保护你。
“我的时间不多了。”
姚浚边走边自言自语,像梳理思路也像是拼命撑住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要倒下去:
“班干部死亡率极高,其中卫生委员死亡率最高。”
“清洁部门是我方保护者天花板,也常接触死亡。”
“卫生委员,一切为了生命。”
“清洁部门……也一切为了生命。”
“卫生委员为了保护宁愿付出自己的所有,绝对不抛弃不放弃任何人,所有人生命同等珍贵。”
“清洁部门确实为了处理污染而存在,可被污染后就没有净化的可能。向清洁部门求助的学生被抱着求救的意思走近,最后迎来的原来是处决。”
“一切为了可贵的生命,一切都为了更多人的生命,清洁部门宁愿付出铲除一些危机,献出少数个体的生命及内心的良知和洁净的代价。”
“每天都在面临电车难题。”
“从信赖崇拜跟你说“还好找到你了!救救我!”到难以置信的被反手处决,原本全身心信任你的同学,仇恨紧盯着你倒下,“你们原来是刽子手,好意思受到大家的追捧崇拜吗,不得好死!”的诅咒,对每一个清洁部门的同学来说,都是永远不忘的瞬间吧。”
“从自以为要成为英雄的满怀期待到发现自己就是把冷酷无情的处刑机器。”
“生死已经麻木,只是利弊得失的两端。”
姚浚捂着腹部抬起眼,他走到了走廊尽头,眼前是一扇门,门上绘制着三角形的图案。
青年笑着垂下眼,泪痣清晰可见,轻笑一声:“其实我真想隐退了……”
“但好吧,要我回答对么?这是三角形,三个顶点,完全封闭的死循环图形。”
姚浚手指落在三角形图案上,慢慢说着:
“如果三角形成型了,循环就已经开始。”
“鱼儿要去找它。”
姚浚指尖落在第一个顶点上:“外面那个过去的我,是卫生委员。”
姚浚指尖落在第二个顶点上:“独行那个未来的我,是清洁部门同学。”
最后指尖落在第三个顶点上,或者说,按照循环的封闭图形来看也可以解读是第二个顶点:
“现在,我是鱼儿。”
门上三角形浮现出漆黑方块:
“▇▇所以你的目的?▇▇”
姚浚看着门说:“我来找你。”
“——我确保完成了之前的所有事项,也不再去尝试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保护其他人,首要事项变成了保证我自己的生命安全。现在我得到指令,在恰当的时间,我需要请尽自己所能迅速的前往水族馆的中央广场。”
“预谋已久的鱼儿到时间了。”
“请你解除鱼缸封闭结界,让我去完成我本应完成的事情,付出开门本应付出的代价。”
“建造了这个禁锢邪神的封印场的,水族馆馆长。”
门上三角形浮现出漆黑方块:
“▇▇真意外,铲除这座水族馆里的怪异,我以为你会是最积极的。毕竟家人都死在这里,你就是为了复仇才走到今天的,不是么?所以我才挑中了你。▇▇”
“▇▇现在看来,你很犹豫。▇▇”
姚浚给人感觉很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目不斜视目中无人,平静直截了当的承认了:“我怕了。”
“▇▇那让你坚持继续走下去的动力是什么呢?▇▇”
是什么呢?
姚浚勿忘我蓝的眼睛茫然一瞬,一片空白,然后:
只要ICE和那个傻子可以活下去。
“只要吴洄和冯嘉伦可以活下去。”他说。
姚浚脸上不再是认真又固执,冷静又邪门到一根筋走到底的执拗,是真的怕了,但最后还是做出了决定,即便代价是自己的生命。
“▇▇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保护身边的人,开启出去的门吗?可以。▇▇”门上的漆黑方块,水族馆馆长的意识回答的泰然自若。
“▇▇同时,为了帮助你抗衡邪神以及打开那扇门,我愿意住进你的眼睛里,给你更强大的力量,代价只要让我亲眼看到你愿望实现的那一刹那。▇▇”
“▇▇结界缝隙已开启。▇▇”
“▇▇鱼儿,祝你一路顺风。▇▇”
……
离水族馆大门还有一分钟脚程,姚浚脑袋一阵眩晕突然感到了不适,经过了剧烈运动后的虚脱感袭来。
手背还麻麻酥酥的疼了起来,视线不经意下移看向自己的手,姚浚惊讶的翻转了一下手背。
像摩擦出的混杂泥土的血痕?
他什么时候受伤了吗,或者说,刚才有什么地方能让他摩擦出血痕的?
再看手指甲缝里面也微微鲜血淋漓,好像拼命掰过什么东西。
但作为卫生委员的责任和紧张的局势,让姚浚实在无暇顾忌太多,没往心里去。
穿过了中央广场后,所有人终于来到玻璃大门下。
太阳还未完全升起,身份神牌仍然奏效。
姚浚看向冯嘉伦,看看他的夜宿长要怎么做,看到冯嘉伦求助似的向吴洄投去了眼神,然后向大门走去,姚浚也协助组织着师生过去。
突然,奇怪的,被窥伺的感觉出现了。
姚浚不由自主停住脚步,下意识向那个方向看去。
比姚浚甚至还要更早一步的是吴洄。吴洄微妙转头向旁边看去,旁边站着的恰好是衔枝和江华。
“唔,看来人民教师逐渐ICE化了。”前者罕见地对人外生物以外的事物表现出兴趣,饶有兴致把玩黑长发,后者一脸懵逼。
“看我干嘛?”吴洄微笑。
江华懵逼反问:“你停下干嘛?”态度归态度,脚下也真香的立即跟着停下了。
吴洄耸了耸肩,透过两人向更远处看去:“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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