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吗？”

“不，应该没什么吧。”抱着笔记本和几页纸的冯嘉伦怯生生地托着眼镜：“姚刚才说，他好像看到了他自己向中央广场走去……不，应该是离开前引诱我们的幻觉吧，没什么。等等？”

冯嘉伦猛地意识到什么，抬起眼，看向了面前：

身形瘦削，身上每一处都显得很小巧，神态倦怠更漂亮惹眼的黑发冷白皮青年，眉眼间带着自信的惹火，正微笑的看着他。

学生暂且歇在大门附近那几栋建筑物周围的椅子，眼巴巴的看着老师交待后，委屈冲着一玻璃大门之隔的外面望眼欲穿。卦雾班的老师抱臂而立，不信任的堵住挑起事端说“不能出校”的人：

“所以停下来的原因是什么，你发现了什么吗？我是看在章校的面子上，希望你不要透支我的信任。”

吴洄错身，向同事身后看了看，看起来懒洋洋的，发话的可信度可想而知，但偏偏给予并不敷衍的肯定：“嗯哼。我确定，让一下，出了事你可付不起责任。”

“还能出什么事啊？不就是……诶，我们少了一个人，姚浚姚老师他人呢？”

与此同时，临谊高中的师生们都在讨论出去以后要做什么。

自从本来是担任行政人员的姚浚成功的履行了所有卫生委员的职责后，很多学生平时没怎么关注的，都在留意这个睡不醒的青年老师。

但既然天要亮了，危险的神牌身份即将卸任，所以留意关注也是有一搭没一搭，感觉姚老师基本上稳了，不会出什么问题。

直到有一个人关心询问，才发现姚浚不见了，甚至连紧跟着姚浚的冯嘉伦都没发现，就是一句话的功夫。

吴洄从这人身边过去，有几个人跟在他后面。

“怎么了，姚浚会出事吗？也没出什么怪事呀。”

出来这段路，除了看到荔湾第一水族馆设置的投影特效水里栩栩如生的火烈鸟以外，确实没什么怪事。

吴洄手心转着手机，上面的照片清晰可见的拍摄了刚才鱼缸水里。都很正常……除了火烈鸟身上飘落了一块白色布料，落在了水草里，还被观赏鱼误以为是食物，过去争抢了一番。

很小，小指一个指节肚大小，像是衣襟后颈标签，用线缝着一个依稀可见的名字“兰鑫”。

“所以溺亡的根本不是火烈鸟？”

眼看着江华已经学会捧哏了，吴洄深感满意。

衔枝那个长发美少年笑吟吟抱臂听他讲，宛如一个不动脑子的咸鱼。

旁边凑过来的邵康一盘算下发现确实是这么回事，松了一口气，眼里又带上崇拜的目光，有大佬就是好，他又可以抱大腿了。

冯嘉伦已经笑不出来了。

他们都清楚，如果不说清楚在姚浚身上发生的事，那么溺亡的火烈鸟就是未来。

冯嘉伦顿了顿，将几张纸从笔记本里面和盘托出。吴洄看得出这个少年虽然心慌，却也百分百信任倚仗着姚浚的选择，奉行着你不说我就不问原则，直到现在，才硬着头皮把帮姚浚保管的纸拿出来，自己也没有违例的去看上一眼。

吴洄看了个开头就悟了。

这是前卫生委员留下的纸条。

*

与我换班的、接替我，成为下一任夜宿班卫生委员的人，你好。只有卫生委员才能阅读这张便签。

只有卫生委员才能打开工作间的清洁柜，所以上一任卫生委员想要交接工作交代下一任，我想，把交接书放在里面最合适。

如果你拿到了这张便签条，说明你确实是正式的、被票选出来的卫生委员。当你不能确认自己的身份时，用它确认。在我们需要配合玩的游戏还没有结束之前，只有卫生委员能没有障碍的接触它，这是包括我、以及之前的学长学姐累积下来的经验，我们确定了，这里面存在着某种筛选机制。

首先不要太兴奋。是的。卫生委员可以说是班级扛把子，万众瞩目的焦点，如果是场剧本杀肯定是男生们抢破头想拿的身份牌，因为太帅了。如果我还刚入馆，恐怕也会是个兴奋的小男孩。

你可以稍微兴奋一下，然后不要想太多，放轻松。

你是卫生委员，应当是比任何人更了解“卫生”的重要性，应当要比任何人更肩负起在水族馆确保“生”的责任。

认真记住以下的忠告，我不希望再失去某个后辈，或者再看着某个前辈消失在了莫名其妙的混乱里。啊，我是不是说的太吓人了，我不擅长亲切的表达，抱歉。

记住以下忠告后，继续照常做你的事吧。

*

吴洄直接略过一到四条，看到纸变黑滴水的底部。

*

5、为了更好履行卫生委员职责、确保你如果付出了代价其收益能够最大化，请牢记以下原则：

5.1、吉祥物不是吉祥物。

5.2、老师不是老师。

但得到被它认证的老师，哪怕第一次来这所学校，对以前发生的事情还一无所知，只要呆在老师的身边，就不会有事。

5.3、门不是门。

5.4、火烈鸟就是火烈鸟。

6、夜宿区公告板，上面会定期更换干部卸任通知，但实际上卫生委员的卸任不会张贴在上面。

当你已经开始能够在公告板上看到其他班级卫生委员被卸任的通知后，请保护好自己，这是一个征兆。并请严肃对待，他们是不幸的、也是可敬的，请脱下帽子向他们致意肃立十五秒。

这是一个传统。

请不要追寻他们离职卸任或失踪原因，请不要。

你还不到时间。

蓄谋离开的鸟儿，才会在人间消失。

如果你在鱼缸里看到了游泳的火烈鸟，请不要大声喊叫做出特殊反应，那就是趣味设置的投影特效，平常对待。不要去管溺亡的火烈鸟，不管它看上去多真实，无视它就好。

如果有同学奇怪鱼缸里的是火烈鸟，嬉戏打闹觉得好笑，附和，不要和同学们争吵。

重复5.4和6文字十遍以上，告诉自己“鸟就是鸟儿”、“那就是趣味设置的投影特效”、“鸟儿在水里游泳是很正常的”然后做好你的事情，继续投入到学习生活中。

记住，你唯一听从拥护的是夜宿长，你唯一信任的是自己。

7、看到这一条，逃。

趁太阳落下了，快去看礼物兑换亭的灯光是不是亮起了，检查里面有没有扮演小丑的工作人员，如果有，在他询问你的名字时，把名字签在黑色的那张纸上面。你就可以逃掉了！

它欣赏绝望，它在笑，笑的很大声从来没有停过。

它笑的更大声了。

快，更快点！！在三角形邻边用尽全力的跑！！！

（很潦草凌乱的字迹）

8、没有第七条。

（很工整的字迹）

*

……

吴洄挑了挑眉，自相矛盾的接连两条，究竟是希望看到便签的卫生委员逃还是不逃呢？

接下来的第九条极为平静，字迹工整：

*

9、在你确保完成了以上的所有事项之后，恭喜你，你恐怕是第一个走到这里的卫生委员。

请不要再去尝试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保护其他人，现在的首要事项变成了保证你自己的生命安全。

到恰当的时间，你会得到指令，请尽自己所能迅速的前往海洋大街内的中央广场。在之前任何人让你去都不要理他们。这事关所有人的生命和未来，非常重要。

*

匆匆看完了，吴洄把纸条递还：“懂了。”

邵康一眼睛都亮了，属于爱屋及乌到真爱乌那种。

不过吴洄并没有直接说，看向邵康一扬了扬下巴，用循循善诱的口吻：“你说说看。”

邵康一猛地有种上课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紧张，磕磕巴巴：“我就看懂了卫生委员出于一些原因，可能会从鸟儿变成鱼儿，火烈鸟是粉红色的，卫生委员恰好是浅红色毛呢外衣，所以就被指代成了“鸟儿”。至于鱼儿，我理解要么指溺亡在鱼生活的水里，就是鱼儿的意思，要么是指会变成真的鱼。”

“鱼儿？等等，是、指的是魔鬼鱼吗！”

邵康一挠着火红头发，还真让他挠出来了点启发：

“我在哪里见过魔鬼鱼来着？哦对了，就是在附近的礼物兑换亭里嘛！小丑身上贴的！”

“我复述一下，好像是：”

“▇▇如果太阳落下了，礼物兑换亭的灯光没亮起，坏啦，扮演小丑的工作人员去中央广场的海洋大街一边吃冰激凌一边看鱼缸里的魔鬼鱼表演啦，找过去找过去，把你的名字签在黑色的那张纸上带过去给他，你就可以离开啦。开心吗？▇▇”

“▇▇脱缰的鸟儿，享受永远的假期吧～▇▇”

“▇▇如果你在鱼缸里看到了游泳的火烈鸟，请不要大声喊叫做出特殊反应，那就是趣味设置的投影特效，平常对待，假装那就是魔鬼鱼。▇▇”

“▇▇如果你愿意进去，把太阳升起，礼物兑换亭的灯光熄灭吧。不要去管溺亡的火烈鸟，不管它看上去有多真实，无视它就好。魔鬼鱼表演三角形队形成型了，循环已经开始。▇▇”

“▇▇我是鸟儿。▇▇”

“▇▇你是鱼儿。▇▇”

“▇▇你要去找它。▇▇”

继续联想，邵康一又对照着姚浚的卫生委员守则：

“这里，“清洁部门的同学”装束和魔鬼鱼也很像诶。”

“他们通常都很容易辨认出来，会穿着极其显眼的制服，即黑色毛呢金扣披风，马丁靴和黑金徽章帽子。”

“这是巧合吗？不，难道，鸟儿变成鱼儿的意思是，火烈鸟会变成魔鬼鱼，卫生委员会变成清洁部门同学？”

衔枝抚手鼓掌：“邵康一，你背着大家变聪明了。”

吴洄摸了把邵康一毛茸茸的脑袋：“不错。”

这些是摆在明面上的。

能推出这些已经很可以了。

邵康一笑得合不拢嘴，吴洄抖了抖卫生委员守则，正要说什么却意识到邵康一还在看他出神：“好像啊……”

衔枝努努嘴，满脸“你懂的”：“Joker殷行时骨灰粉，被提问过两次，人家的用词、姿态、口吻就铭记于心，你懂的。”

既然如此，那就是他提问的样子和殷行时很像……

吴洄沉下脸，没有和那个鬼东西夫唱夫随的兴致，及时打断，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剩下的其实很好理解。”

“第七条和七八条，各位都看到了，存在矛盾。”

“我可以断定两段潦草或工整的文字出自一人之手，不是有第三方篡改误导后来的卫生委员，而是同空间的一人在不同时间写下的。依据是简易的笔迹鉴定。”

“笔迹鉴定，并不是单纯的只看字形，其实是找你在写字时出现的特殊动作。就算你每次写的都不一样，但是某些特殊动作是固定而且独特的。”

“比如说固定的笔顺，特殊的连笔，每个人在常年的书写中，都会形成一个特殊的连笔动作。”

“这是同一个人写下的，是什么让他改变了态度呢？”

“最开始，此人写下了危险的警告，这时的他正处于某种惊恐混乱的状态下。之后，他又平静的回来，写下了违背之前留言的新文段，表示安全。”

“三角形代表什么，在三角形邻边用尽全力的跑又是什么寓意呢？”

“我大胆想到一个词：时空折叠。”

“在一张白纸上从一端到另一端最短的距离是什么？普通思维会认为是在两点之间拉条直线，这条直线就是最短的距离。而空间折叠提出的则是，把白纸卷成筒，这样两端直接重叠在一起，就是最短的距离。”

“好比空间是一张黑纸，它上面有两个白点，你在高一维度空间里把纸对折，然后让两个白点重合，它俩之间通过更高维度空间建立一个快捷通道。或者，说白了空间折叠就是把远方的目标地移动过来，你可以不用到那，等它自己移动过来就行了。”

“刚才，我们的卫生委员既不惊恐混乱，也不是经历后平静的状态，一切都还尚未发生。”

“关键点是这个词：三角形。”

“他好像看到了他自己，向中央广场走去？”

“就是说。”吴洄视线从目标方向上挪开，看向手机的时间，“对姚浚来说，这个时间线的空间里，此时此刻，正同时存在了三个他。”

“我没听懂……三个人，怎么会是同一个人……”冯嘉伦还是很乱，主要是心神混乱。

“过去，现在，未来。”

吴洄简单打了个比方：

“你就这么想吧。假设现在是晚上八点钟，把现在的你如果设为零点T0，那么，晚上九点的你可能学习到了现在的你没看到的知识，晚上十点的你可能更背诵下来好几篇课文，比起零点的你有了更多的变化。将晚上九点的你设为坐标轴上的数值一T1，晚上十点的你设为坐标轴上的数值二T2。”

“现在的情况是，在晚上八点的你，同时身边出现了晚上九点的你和晚上十点的你。于是，八点的你，以及和你待在一起的人就可以在晚上八点的时空内却接受到本来不可能接收到的九点和十点的信息。”

“我在想，为什么姚浚会出现同一人，在同一时空下三个不同时空的他自己呢？”

“难道，是因为时间不够用了，所以不得不抢占之前的时间为了争取时间……？毕竟，从现在再到天亮时分，全部都挤在短短的十分钟。如果，每一任卫生委员需要在这个时候都走上几个很远的路程，那么时空折叠就能理解为什么会设立了。”

“……好像是合理的。”

推测到这里，突然从热火朝天到沉默下去。

这些人都意识到了，如果推测属实，那么，这大概将是尚未知晓的秘密残忍未来。

让卫生委员脱队独自一人，还能要干什么呢？

“大、大神，我们现在去哪……”冯嘉伦抱着笔记本，踉踉跄跄跟着跑，“怎么、怎么可能，我一直以为，姚，他有活下去的**了，为什么他还是为了复仇……”

“并不一定是为了复仇。”吴洄能理解冯嘉伦为什么会难以接受，原来姚浚就是一个将死之人，心里只有复仇和奔赴死亡的决绝，可后来，这个将死之人有了牵挂。

冯嘉伦一愣，还没消化完：“不是为了复仇，那还能是为了什么……”

吴洄：“到了。”

“要卫生委员独自前往的。”

“海洋大街的中央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