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保这个什么刘教授晕过去了,吴洄才抬起眼。
静心室,那两个孩子不同于之前惊恐,被他盯着就更加恐惧的蜷缩起来不断往角落里藏。
而是都放松了动作靠在墙上,男生双手抱臂挑眉,女生挽起裤管扇风,嗤笑一声,脸上满是轻蔑看不起,上下打量着吴洄。
显然,他刚才的孬种行为全都深入人心。
这一男一女脸上也不同于刚才在杨感恩校长面前所装出的胆怯温顺,眼里燃烧的仍然是热血,此时此刻在他们看不上的“叛徒”面前展露无遗。
与游戏的剧情类似,在宗教般恐怖的压制中,一些人屈服了,一些人举着大镰刀维护教主的权威,也总有一些人抗争不懈、殒身不恤。但最恐怖的是“真实事件”,那些陨落的灵魂,都是真实存在。
于是,这些再也没有逃出去的孩子都成了棠白后来永远悔恨的对象,
尤其身后的粉毛小孩,河芽更是,曾经的电竞王者后来陨落变成了再没提及过这段往事的江华。
他可以什么都没有,生活也教会了他的:以后不属于他的只会越来越多。但要吴洄眼睁睁看着别人失去的越来越多,他做不到。
此时此刻,河芽正贴在身侧的手部动作非常奇怪,正不自觉的微微抖动,关节不时转动360度,像痉挛。
联想到进来经历的要多了一次感恩教育,吴洄隐隐有了猜测。
这时随着观察,角落还有一个女孩展露了出来,面对吴洄的视线,她虽然哆哆嗦嗦没有躲避,她看上去尤其恐惧,但奇怪的是,她被采取的措施也是最严重的,进来细看才发现,她被关在一个铁笼子里。
吴洄蹲在铁笼,旁边,看着女孩的眼睛,既然其他孩子不愿正常沟通,那先从薄弱处开始试探。
靠近铁笼,吴洄确保女孩能够听到自己的声音:“你是不是看见了很多只手?”
女孩并没有表现出异常,只是把身体缩在了离吴洄较远的地方。
“那你是不是看见了一个没有伸出一根手指,却要比那些控制你们身体动弹不得的人更可怕的人?”
他话音未落,铁笼里的女孩就开始拼命摇头,脑袋甚至直接撞在了铁笼上。
女孩异常表现说明了很多东西,那个带给她噩梦,把她逼疯的人,可能就是一个笑吟吟不用动手,就最为权威的对象。
甚至可能与十三号室、最深处的秘密息息相关。
凝视着女孩的脸,吴洄把她最细微表情变化都看在眼中:“那个人拿着什么?”
眼睛睁大,女孩额头有一条条青色的血管出现。
“他拿着什么?按钮?丝线?还是头盔?”
“唔!”女孩嘴像被枕头套堵住,她情绪很激动,但是发不出声音。
“看来就在这几种东西里,让我想想他当着你的面做了什么。”吴洄的声音慢慢压低,像深入人的内心在勾勒最噩梦的恶魔低喃:“电击?洗脑?他是不是说你们生的畸形,不够完美,所以想要矫正这一切?又或者想要用电击矫正你们的叛逆不懂感恩?”
“他们矫正病人的时候,你就在旁边,你是目击者,你看到了整个过程对不对?”
女孩的头发蓬乱,脸上满是泪痕,她拼命的摇头,仿佛在说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
“你真什么都不知道吗?那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是电击也矫正了你?还是它曾抓住过了,准备逃跑的,你最重要的人?”
女孩吓得疯疯癫癫,但恐怖的记忆仍残留在脑海。趋利避害是生物的本能,当他提到了她害怕的东西时,身体就会不由自主的将心理上的恐惧,通过神态表情、习惯动作表现出来。生物的本能不会撒谎。
吴洄已经从女孩身上验证了自己的部分猜测:
“不要怕,我会救你出去。我今晚来这里,就是为了弄明白这一切将那些疯子绳之以法,然后带你们出去。”
他伸手,揉了揉女孩的头发。
这个房间里霉味浓重,吴洄在女孩身边停留很久,也不知道女孩到底听懂了他的话没有,只是看到她情绪慢慢稳定下来。
扭头,那两个死不松口的一男一女正在看向这边,齐刷刷转开视线。
女生笑了一声,满是轻蔑:“你不用在我们身边白费力气了。告诉你——”
“我不信你。”
“你以为我蠢么?”
“你和校长是一伙的,无非是被收买了,想要靠出卖朋友和完美训化快点毕业罢了。”
吴洄考虑了一下该怎么博取他们的信任,说他见过了他们的好友棠白,未来他们会死,棠白会为了帮他们解脱亲自手刃,一般都不会信吧。他们大概也想不到,自己年轻的生命会埋葬在这个找不到阳光的角落。
他的眉间掠过一丝忧虑。
音色清湛,质感微冷,带着一点不易觉察的悲伤,晃动的光影掠过清俊的五官,直直坠入那双清澈而深邃的双眼之中。
他的眼眸中带着种近乎慑人的明亮和坦荡,定定地注视着对方,神情认真严肃,轻描淡写地再次丢下一枚威力不亚于之前的炸弹。
“不错,我确实是个孬种,只要我能够达成夙愿,做多少人眼中的孬种也在所不惜。我来这里,是为了寻找一个人。”
“我的弟弟,江华。”
吴洄低下眼,像想起什么人,眉眼突然变得怀念,嗓音满满的喜爱将听众拽入描绘的那曾经的美好:
“我的弟弟,他是一个很好的孩子。”
“他虽然有些别扭却很善良,从来不会伤害任何人。我应该保护好他的但我没有,作为哥哥,我太过失职。为什么我要因为自己在外地上学,就无视了他孤立无援的时刻呢,如果我在那时站在他的身边帮他据理力争,他就不是一个人面对那一切,就不会被送到这里来。”
“所以,我来到了他最后所在的学校。”
“原来我想的是,找到他,带他回家。”
“现在我想,他大概已经不在了。”
“……即便我真的找到他,他已经因为被困在原地变成了都不记得曾经自己是什么样子。我曾经那个热血张扬的弟弟是真的不在了,是我亲手葬送了他。”
“我要为他报仇。”
阿纳托利怔怔,江华?
那不就是顶着河芽皮的旁边粉毛小孩吗?
这是当着正主的面在说自己是他哥啊!
顿时捂嘴,大气也不敢吭。
粉毛小孩表情古怪正越听越不对劲。甩甩头,扶额自言自语:“说什么江华的事情,跟我河芽有什么关系。”
不经意与吴洄对视,挑眉:“你找江华,跟我河芽有什么关系,看什么看,我又不介意?”
话音未落,河芽莫名鼻子痒,打了个喷嚏。
感天动地兄弟情,显然也戳中了这两个学生的点,虽然这两个学生没有邵康一表现得那么给人以成就感,一说就抽起了鼻子响起一片啜泣声,但也交换了眼神,态度变得缓和下来。
“好吧,看来你和……是一个情况。”
荔姗摇了摇头:
“我还以为你真的蠢。一看就清楚,刘教授那个精虫上脑的玩意儿,借着问诊,把学生带进小黑屋里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但,如果你以为顺从他真能让你在这里平安的度过,那你就错了。”
“一味地妥协,只会让你从此都活在噩梦里,先例那可太多了,你以为感恩教育就存在于矫正机构吗?”
“不过原来是为了报仇。你们这些人理想都太伟大,我自愧不如。我只想逃出去。”
这些?看来还有人也是这个情况。
一男一女学生稍微的敞开了一点心扉,至少开始把吴洄当做透明人,聊他们自己内部的话题了:“都是你,太笨了,强调什么有病没病,警察局的电脑就在旁边,发帖上网求助啊!”
“那我哪里能想到……我还以为到警局就稳了,慢慢地休息吃饱喝足再求助也来得及……”
荔姗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狡辩!”
冯逸狡辩归狡辩,这个瘦猴似的男孩惭愧直挠头。
“你们之前逃出去了?”
荔姗看来一眼,直截了当认了:“不错。”
“我们之前已经逃出去了,但是被抓了回来。”
“我们这次跑得很远都跑到了之前盯过点的警察局,但是谁知道来得那么快,也对,当地的警察管用的话这种诈骗集团园区会存在吗?不止是假警察,真警察也是一样的,在这种占山为王的地方,当地警察依附杨感恩生存,看到直接给我们送回学校,要不就转手再卖去给别的书院。他们这里的人看我们就是行走的金钱。而且最要命的是,带来了我们的精神病鉴定……”
冯逸比脾气火爆的荔姗脾气好些,好相处,像那种从小会来事社交牛逼症的班级活跃气氛组,人转过来连诉苦带吐槽:“关键杨感恩太损了,他礼貌吗?把我们给抓到车上还侮辱人。”
“跟我们说,给你们的父母打电话吧?”
“结果直接说:你的孩子为了出去玩,从学校跑了出去。我希望您是知情的,否则您会把接下来我们对他们的教育曲解是虐待。”
“于是,电话那边直接:什么,她还敢逃跑,把电话给她!你就好好听杨校长的话,等改过自新后再跟妈妈说话吧!”
荔姗双手抱膝嗤之以鼻:
“得了吧,我早不相信那个女人了,给她打电话无非是求助想逃出去,等我出去,就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她想养儿防老?我让她直接没了孩子!白生!我不报复她把她送进这种模式的养老院都是好的!都是我给自己修功德!”
冯逸笑着摇摇头,指着荔姗,耸肩:“别听她嘴硬,明明电话一接通她就哭开了,当着杨感恩的面哭得像个孩子,哭着恳求:妈妈,他们在虐待我!求求你,接我回家吧,我再也不会不听话了……”
荔姗完全被掉了面子,气得给冯逸一脚:“烦死了!”
“我害怕过分吗?”
“我妈绝对不可能管我,我怎么会不知道,甚至我把我们经历了什么告诉她也没用。”
“上次家访会,我听到我妈跟杨感恩说的话了。她都知道,知道孩子在里边被做了什么,可她是这么说的:如果我能害怕一辈子也非常好。”
“她已经疯了……”
如此沉重的话题,但很快荔姗就把情绪调节好了,转回吐槽抱怨刚才冯逸都多笨手笨脚。
吴洄单膝跪在屋里的两个孩子面前。
一眼扫去,棠白这些同学为什么被送到这里的原因再次浮现脑海:这个女孩是因为纹身,这个男孩是因为父母离婚的影响,他在爸爸和继母面前抵触,难以接受现实,于是被简单粗暴送来矫正。
另外另有女孩是因为家里把上学的机会留给弟弟,逼迫她辍学打工供养,而她想继续学业的;还有男孩,是因为性取向,想和真正爱的人在一起。
这个打着学校旗号的地方已经变成了集中营,一个以感恩教育、矫正一切有与父母的相悖三观的“坏孩子”的集中营。
那些认为孩子是他们生下来的,怎么处置任凭他们的家长曾经追杀过网络、追杀过动漫、追杀过摇滚乐、嘻哈音乐、街舞、追杀过网络小说及影视作品,他们说是这些毁掉了他们的孩子。
但其实,能毁掉下一代的,有时恰恰是上一代。
是上一代以爱之名亲手把这些孩子推进地狱深渊,让他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应,把裁决他们的权利交到了恶魔手里。
福柯在《疯癫与文明》中,把定义精神疾病看做是一种权力,这所所谓的学校的杨感恩校长就是这样一个高度集权社会的首领,他能够定义谁正常,谁不正常,谁是英雄,谁是败寇,谁受人尊敬,谁又遭人孤立。他看似温和,彬彬有礼,实际上把权力的边界拓展到人身支配的地步。不仅认为自己有资格权力肆意改造别人,甚至以为是一种功德无量的事,恶人以为自己在行善,于是完全逃开了良心的谴责。
而在这种权力金字塔的结构下,哪怕是跟随杨感恩的人,也被赋予了肆意取用的权力。
吴洄倾听着,耐心等待他们说完。
毕竟这两个孩子说的,是他们曾经再也没有机会飞越感正,告诉其他人的往事。
突然,肩膀被戳了戳。
吴洄不怎么担心,如果是异常聪明和敏锐的那个叫河芽的小孩有什么要问的,大不了把忽悠话再说一遍,多些真情实感就行了。
阿纳托利缩着脖子,小心翼翼指了指旁边。
需要维系谎言的两个学生就在前方一掌之外吵嘴。
身后,粉毛小孩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双手插兜。
但是,这个人身上的气氛不太对。
不知道为什么,从再看到这个人的第一面起,吴洄就觉得有些发冷。
“河芽”缓缓地抬起头。
他微笑着。
滋滋。
灯泡明灭间。
下一秒,那张少年别扭的脸孔消失了。
眼珠漆黑,嘴角的弧度持续上扬越来越大,形成了在长期的偏执下转为了凶煞、残暴的怨毒大人。
也是吴洄口中的“弟弟”。
及他伸出手“我们一起去寻找”的人。
吴洄:“……”
“你说你为找我而来。”
江华的头偏了偏,脖颈发出令人牙齿发酸的咯咯摩擦,嘴角笑容拉大,一双眼珠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青年,暗沉沉的恶意从他的身上释放出来:
“是我哥哥?”
吴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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