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林洲,幻月宫,沁竹殿。
邹何听来人脚步声,眼睛紧闭,脚腕上锁着一根铁链,端坐着,似乎不待见他到极点。
婪擎先走到内室床榻边,不满弱冠的少年瘦得几乎没法看,一张脸尽是病容,嘴唇苍白,眼下却青黑。他贴心给儿子婪竹掖了掖被角,然后才走到邹何面前。
外界只知道药宗被重金请去幻月宫医治小宫主,却不知实际上邹何被婪擎以强硬手段扣在这里变相软禁了。
只因邹何说自己无能为力,要离开。
“邹宗主,我拿回小竹的救命药了。”
邹何闻言,缓缓睁眼,翡翠一般的绿眼睛冷漠的看着他,道:“我很早就说过,生人炼丹,我不做。”
婪擎丑陋的脸有一瞬扭曲,他抬手让手下把温绥带过来。
“邹宗主,只要能救我儿子。想要什么,我婪擎都给您献上。我知道您有这个能力。”
邹何看了眼昏迷不醒的温绥便挪开眼:“寒霄的徒弟你也敢碰。”
婪擎道:“他现在不是重伤就是濒死,邹宗主,您别逼我。”
邹何还是那句话:“生人炼丹,我不做。”
“那我杀了他呢?”婪擎目露凶光,“死人你炼不炼。”
“你!”邹何气极,他被婪擎表现出来的无耻震惊至极,“你即便杀了他,我也不会炼的。”
婪擎一下站起来:“邹何你什么意思!”
邹何不怕他:“命如此,天无力。婪擎,不要累及无辜。”
婪擎青筋都气出来了,却真拿他没办法。
敢动邹何一根头发,远在腾龙洲的龙君就会立即知道,分身立现他根本敌不过!
婪擎跪下了。
邹何怎么也没想到。婪擎为了自己唯一的孩子会跪下来求邹何救救他。
“我求求你了!我半生放荡,罪孽缠身,本以为上天对我的惩罚就是让我孤独终老,没成想我还能有孩子。小竹真的是我最后的支柱了,我不能没有他!他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邹何艰涩道:“你这是要一命换一命,我们都会遭受天谴的。”
婪擎感受到邹何态度软化了一些,立即趁热打铁:“天谴我也不怕,我将幻月宫至宝赠予你,你不会遭受天谴!”
“不,”邹何深吸一口气,“你找别人罢。”
婪擎内心升起一股深深地无力感,明明绝世炉鼎就在眼前,婪竹可以健康的活着了。
可是为什么!一个下贱的妓女的孩子死就死了,管他师尊是谁!他儿子才该活着!
婪擎不再寄希望于邹何,他衰老的身体站起来,吩咐手下把宫内医师带来。今日他非杀寄奴不可!
邹何扯了扯脚腕上的铁链子道:“没事了就放我走。”
婪擎哼笑一声:“邹宗主别总想着走,好歹教教我宫内的医师。”
“你让我从旁指导?”邹何难以置信。
“邹宗主不愿意也不是不行,我这还有个法子。”
婪竹的身子早已看过了无数名医,是天道要他死,前世或作恶多端,今世投胎尝罪。除非身系天缘者让缘或神明让出神格才能改变婪竹必死的命运。
让出神格是个及其荒谬的做法,古往今来闻所未闻,但是让缘者却有一位。如今三界身系天缘者只有温绥一位,虽说众人实在想不明白为何炉鼎也会飞升成神,但事实摆在眼前——
天道批命,拜师神明,未来可期啊!
婪擎几巴掌扇醒了温绥,与此同时幻月宫的医师们匆匆而来,跪了一排,都是紫林洲有名的圣手。
他提着温绥随意丢给那群医师:“给他放放血。”
语气轻蔑像是对待一只牲畜。
邹何道:“婪擎,你会遭报应的。”
企料话音刚落,婪擎“噗”得喷出一口血水,洁净的玉砖上猩红一片,他几乎是立即脸色苍白下去,嘴里还在不断冒血,声音嘶哑怒吼:“直接宰了他!给老子宰了他!!”
幻月迷阵被破开了——郗濏被种了神往咒还能在一个时辰内从阵里杀出来……
婪擎五脏六腑皆疼痛难忍,境界掉了两小阶,从归虚期大圆满掉到归虚初期。
有一个医师拔出别在腰间的一把小刀,注意着避开颈骨位置,抬手便往温绥颈间剁下。
温绥神识还未归位,刀锋映着他迷茫的眼。
师尊呢?师尊还好吗?
将要触到肌肤的瞬间,一股熟悉又冷漠的寒气无差别爆发,一时间大殿内除了邹何,几乎所有人都被掀翻,冻得失温,瞬间失去意识。
是那枚戒指!
·
阴阳城西好似什么东西爆炸一般发出一声巨响,紧接着发现那是寒风掠过发出的尖锐的呼啸,恐怖的威压毫无掩饰的释放而出,瞬间整座城都被覆盖上一层晶莹的雪霜。
冯闲还未来得及欣喜就被一拳轰翻,飞出去砸塌了三面墙!
明季很想尖叫,但她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
面前的男人好似杀神降世,血月当空,猩红的眸子泣血般邪魅,浑身像是从尸山里趟过,隔了二里地的狗都能闻见他身上的血腥气。
“冯闲,”郗濏神志似乎不是很清醒,“你敢给老子下咒。”
冯闲被埋在一堆碎石里,眼睛和耳朵都被血蒙住了,模模糊糊什么都不真切,偏偏这句话听清了。
“呜唔唔!唔唔唔唔呜呜呜……”
不是我!都是婪擎的主意……
在山呼海啸的兽潮中,郗濏分心听见了两声谁的喊叫,是仇禄。
他快撑不住了。
在满月阁咒术生效时他便立即反应过来,不是仇禄干得,也不会是婪擎,高阶咒术不是一朝一夕能够修得的。仅一年时间,任婪擎再如何天才,也不可能。
种咒的手段有很多,但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给他成功下咒,除非入口,否则绝无可能。所以郗濏转念便猜到,是冯闲昨日带来的那一盘杏花酥。
不过他脑袋都想痛了,也没明白冯闲哪来的胆子敢来暗算他。
郗濏没搭理他,扭头朝明季道:“你几时能够修好。”
明季呆呆道:“最少也得两日。”
“好,但我很急。给我把刀。”
但这里所有人,没有一人的武器是刀。十六城是道教圣地,崇尚剑术,几乎无一人使刀。剑是君子之器,而刀道相比之下要更加野蛮凶残,深受崇杀之士的追捧。
“没,没有刀……”
郗濏是真的很急,他头要炸了:“随便什么,给我一个。”
明季未佩武器,瞧旁边的侍女看呆了似的愣神,直接拔了她的剑递给他。
郗濏接过剑,一言不发跃下城门,右手持剑灌入灵力,却不想凡剑脆弱不堪重负,横剑一扫手中的剑却在过程一半就破碎掉,寒气推过,兽潮再涌。他找到无力为继的仇禄,一掌将他丢上城门:“你简直是大乘期修士的耻辱。”
仇禄气急败坏又无话可说,只能趴在城墙上像从血海里爬出来的颓虚公子哥:“……我日你这张臭嘴!”
郗濏却忽然动作一顿——他给温绥的戒指上的禁制被触发了!
一个不得忽视的问题横在他跟前,戒指不认温绥,能挡一击算它识相,再拖下去温绥会有危险!
郗濏脸上鲜有的露出不加掩饰的暴怒,他无声骂了句脏话,扔掉手中无用的剑柄。
面前烦人的、无穷尽的兽潮阻挡了他去救人的步伐,郗濏不再掩饰来自神明威压,眸中金红扰动,似乎谁也不甘相让。
深蓝的夜空中隐隐露出泛金的巨**相,郗濏闭上眼,周身气息瞬息万变,再次睁眼,身后法相也随之启目——极恶相!
天际雷声滚滚,紫光迸现,却踟蹰不前,此行以惊扰天道!郗濏幻化出一无柄长刀,模样比寻常的刀要更细更长,他不由分说提在手里便杀。
寒气所过之处,无论多么凶神恶煞的魔兽都会寸寸崩裂消散,郗濏像一尊人形杀器,鲜血沸腾在城门外。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最后魔兽甚至开始往回逃。杀神的一刀一式都会带走数以千计的魔兽,轰得远山都在震荡,地面被刀气一扫就是一处深不见底填满寒冰的沟壑!
明季小声抽气:“他,他不会就是……”
在场所有人都明白她的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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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濏果然留了一手,都给老子爬起来!”婪擎艰难站起来,浑身都挂着白霜,无比狼狈。
温绥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那群医师有一些甚至被冻得接近休克,是婪擎的修为较高的手下率先恢复知觉,上前要接着取血。
邹何道:“快把他们挪去外面,再待下去恐性命有忧。”
婪擎想到了他儿子,立马跑去内室。内室也被波及了,虽然没有外面那么严重,但是这对于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婪擎过去的时候,婪竹已然嘴唇发青,浑身冷得发抖,心跳也越来越缓。
“不,不……不不不,小竹,小竹快睁开眼……”最后婪擎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慌得语言紊乱,跑出去拉起邹何又进了内室,“小竹,邹宗主快看看他,他怎么了?”
邹何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婪竹要不行了。但他还是摸了脉,最后摇头:“抱歉,邹某无能为力。”
“你当初不是说,不是说只是活不过一百吗?为什么,为什么?!他连二十岁都没到!”
婪擎混浊的眼崩溃的淌下眼泪,他一把抹掉无能的泪水,拔出一直佩在腰间大名鼎鼎的斩情软剑:“不,我儿不会死!”
外室殿内,温绥被一阵刺骨的疼痛激醒,他浑身都冷得麻木了,偏偏刀刃扎入却能感到刺痛,面前一个陌生的男人冷漠又邪笑着转动手中的刀柄。
浓到发黑的血从口中喷涌而出,温绥浑身结着冰霜,口鼻都有种窒息的错觉。
手下狞笑着:“去死吧!”
温绥拼尽全力抬手握住一截刀刃,说是握,其实只是虚虚落在上面,他连握紧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以他的力气和筑基期弱小的能力,如何能匹敌化神期的修士呢。
一旁还有医师拿着小刀小心翼翼划开温绥的脖颈,拿容器接着温绥流淌出来的血,指点道:“不要伤到骨头。”
婪擎从内室挣脱了邹何的阻拦,提着软剑出来,有医师立马呈上温绥新鲜的血液。
“只要取全身血液灌入小宫主口中,再辅以鲛珠,可有所改变。”
婪擎立马返回,掰开儿子的嘴把黑红的血强行灌入他的胃袋。
可婪竹的面色仍旧青灰,嘴唇却像染了漆一样诡异的红。
邹何在他身后看着这一幕,道:“命如此,回天无力不如顺其自然。”
再这样下去,婪擎会亲手把他注定将要步入死亡的孩子炼成鬼偶。
婪擎却已然疯魔,他悲戚却愤怒的吼:“我不信命!”
·
刀刃深陷入温绥的心脏,他渐渐感觉到自己血液在飞速流失,一股奇异的香味萦绕在鼻端,然后越来越淡,他知道他的五感正在渐渐衰退,心脏已经停跳了,但是他还有一丝微弱的意识。
师尊……
温绥眼前灰暗,他半张着嘴,像待宰的羔羊,可笑命运无常,兜兜转转最后还是难逃死亡的结局。
或许命运早在最初就已经被书写,他屈辱肮脏的诞生,他短暂无力的一生,不管过程中他如何奋力挣扎,也逃不出名为命运的漩涡。
师尊……
在生命将要结束的时刻,温绥脑子里想着的全是他与郗濏在这一年的点点滴滴。
师尊怎么样了,他受伤了吗……可是师尊是神,谁能伤得了神?
师尊……
一滴泪从温绥眼角滑落,同时让人寒毛耸立的咔嚓声炸在众人耳畔,婪擎开启保护幻月宫的阵法被破坏了,漆黑的天幕像是被谁徒手撕裂了,半座幻月宫在第二声震耳的轰响里消失,金色法相在虚空中缓缓显形。
医师尖叫一声,不知看见了什么手软的拿不住,打翻了盛血的容器,爬也似的疯狂后退狼狈逃跑。
玄衣男人站在殿前,手里的刀被血染成红色,似乎脑子还没清醒,眼神十分可怖。在看见温绥的惨状后,威压几乎碾平了整座幻月宫。
“婪擎!滚出来!!”
婪擎咬牙给婪竹起了保护阵法,抽出斩情,起了个剑式,箭一样冲出去,下一瞬身体被残忍的劈成两半,横着飞出砸塌了半个宫殿,直直撞上后面的石山!
丹田已毁,一命呜呼了。
郗濏灵台猛然一清,但金眸还是红色的。邹何看见他的眼睛后一愣。
“寒霄你……”
那手下拔了插在温绥心脏上的匕首,鬼叫着扔了温绥,慌不择路逃去内室。
郗濏没急着去收拾这群喽啰,他面无表情抱起温绥。他的脸已然青灰,呼吸微不可闻。俩人分不清谁温度更低一些。
就见郗濏面无表情逼出心头血,一滴纯金的神血在他中指摇摇欲坠,郗濏掰开温绥的嘴,神血垂落。霎那间温绥无意识的身体剧烈抽搐,身上的伤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胸口剧烈的上下起伏,死人般的脸终于带了些红。
“婪擎死了?”邹何问。
郗濏这才注意到还有个人没跑。但即便是婪擎死了咒术失效,郗濏灵台还是有些混沌,他没认出眼前的人是谁,把温绥放下设下阵法后,郗濏直接抽刀站起来,杀红眼了般二话不说斩向邹何!
恐怖的灵力让摇摇欲坠的殿宇彻底报废,在如此超出凡人最高境界的力量下他根本无法挪动一步,邹何咬紧牙运起全部灵力才能勉强侧过头。
寒流与龙吟碰上,仅一击便让苍霆给邹何护身的龙鳞破碎成粉末,余威将要碰到邹何发丝时,虚空中现出人影,龙隐剑瞬息出鞘!
下一刻郗濏杀上来,苍霆与之对上,二人刀剑碰撞出堪称灭世般耀眼的白光,爆炸般波及开来。
“郗濏——!”苍霆反手扛住他疯狂劈砍来得刀锋,青筋暴起,怒吼他名字试图唤醒他的神智。
焦灼的刀锋后是郗濏一双赤红的凤眸,身后法相睁眼,同时提刀砍来!
开!学!了!。
我不要军训啊(┯_┯)
有点被我幻视成“林萧你。。”
求求收藏贝贝们?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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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诡兽潮现法相惊天道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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