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带着点秋老虎的余威,操场上的塑胶跑道被晒得发烫。学校要举办秋季篮球赛,陈阳硬把我拉进了三班的队伍,说什么“焰哥你这身高不去打球简直是浪费”。我本想拒绝,却在看到林砚之抱着一摞矿泉水站在篮球场边时,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焰哥,发什么呆呢?快过来热身!”陈阳用胳膊肘撞了我一下,顺着我的目光看去,顿时笑得不怀好意,“哦——我懂了,某人是想在心上人面前露一手啊。”
“闭嘴。”我拍开他的手,脸却有点发烫。其实也不是想露什么手,就是觉得……如果我在球场上跑,他的目光会不会多停留在我身上一会儿?
林砚之似乎察觉到我们在看他,抬起头冲我们笑了笑,然后低头把矿泉水瓶摆在场边的石阶上,动作慢悠悠的,像只温顺的小兔子。我心里那点莫名的躁动,忽然就平静了下来。
比赛开始前,沈诗瑶拿着相机过来:“同学们,打起精神来,老师给你们拍照留念!”她举着相机对着我们拍了几张,又走到林砚之身边,“砚之,你也来拍一张,等下给他们加油的时候肯定特别有劲儿。”
林砚之有点不好意思,摆摆手想躲,却被沈老师拉着站到了篮球架旁边。“笑一个嘛,”沈老师举着相机,“对,就这样,很好——”
我看着他站在阳光下,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嘴角弯着浅浅的弧度,忽然觉得沈老师说得对,这画面确实该拍下来。等以后……等以后想起来,说不定还能拿出来看看。
“焰哥,发什么愣!对方都开始热身了!”陈阳又来扯我,“你看赵宇那小子,看你的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见赵宇穿着五班的队服,正恶狠狠地盯着我。五班和三班分到了一组,看来今天这场比赛,不止是为了班级荣誉,还得顺便解决点私人恩怨。
“怕他?”我活动了一下手腕,骨节发出咔嗒的轻响,“等下让他知道什么叫差距。”
裁判吹了声哨子,比赛正式开始。我跳起来抢下第一个球,运球往对方篮下冲,赵宇果然跟疯了似的扑过来拦我。这家伙打球根本不讲规矩,胳膊肘往我腰上撞,膝盖还偷偷往我腿上顶。
“周焰,小心点!”陈阳在旁边喊。
我没理他,一个转身躲开赵宇的冲撞,抬手投篮——篮球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空心入网。
场边顿时响起一阵欢呼,我下意识地往石阶那边看,林砚之正站在那里,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比刚才更亮了些。他见我看他,赶紧低下头,耳根红得像被太阳晒透的番茄。
我心里那点因为赵宇犯规升起的火气,突然就烟消云散了,甚至有点想笑。
接下来的比赛,赵宇越来越过分,抢球的时候故意用指甲刮我的胳膊,防守的时候直接往我身上扑。陈阳气得想冲上去理论,被我拦住了:“别冲动,好好打球。”
我知道赵宇想激怒我,让我犯规被罚下场。他越是这样,我越不能如他所愿。我运球、传球、投篮,动作反而比平时更稳,很快就把比分拉开了。
中场休息时,林砚之拿着矿泉水跑过来,先递给陈阳一瓶,然后才把一瓶水递给我,手指不小心碰到我的手心,像有电流窜过。“你打得很好。”他低声说,眼睛里带着点崇拜。
“那是。”我接过水,仰头灌了大半瓶,冰凉的水顺着喉咙往下滑,却压不住心里的热,“等赢了请你喝冰汽水。”
他愣了一下,然后轻轻“嗯”了一声,转身往场边跑,脚步都比刚才轻快了些。
下半场开始后,赵宇彻底急了。在一次快攻时,他看拦不住我,居然伸脚绊了我一下。我没防备,膝盖重重地磕在地上,疼得我眼前一黑。
“焰哥!”陈阳惊呼着跑过来。
“周焰!”林砚之的声音也带着惊慌,他比陈阳跑得还快,蹲在我身边,脸色都白了,“你怎么样?疼不疼?”
我咬着牙想站起来,膝盖却传来一阵钻心的疼,根本使不上劲。“没事。”我喘着气说,抬头却看见赵宇站在旁边,脸上带着点得意的笑。
“你故意的!”林砚之猛地站起来,指着赵宇,声音都在发抖。他平时那么温和的人,居然会为了我跟人吵架,我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又有点暖。
“我没有,是他自己不小心摔倒的。”赵宇狡辩道。
“你就是故意的!”林砚之眼睛都红了,像只被惹急了的小兽,“裁判都看见了!”
裁判确实吹了哨子,跑过来看了看我的膝盖,又警告了赵宇几句,给了他一个技术犯规。但这些都不重要了,我看着林砚之紧绷的侧脸,忽然觉得膝盖好像没那么疼了。
“砚之,扶我起来。”我拉住他的手。他的手很凉,还在微微发抖。
“能走吗?要不要去医务室?”他小心翼翼地扶着我的胳膊,生怕弄疼我。
“没事,还能打。”我站起来,试了试,虽然疼,但还能坚持。
“别打了。”他看着我渗出血的裤腿,眼圈红红的,“不值得。”
“怎么不值得?”我笑了笑,揉了揉他的头发,“这可是为了班级荣誉。”其实我想说,为了让你继续看着我赢,值得。
比赛重新开始后,我打得更猛了。赵宇被警告后收敛了些,但眼神里的恶意丝毫未减。最后两分钟,比分咬得很紧,我带着球突破防线,赵宇又想过来犯规,这次我早有防备,一个假动作躲开他,然后高高跃起——
就在我投篮的瞬间,赵宇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狠狠撞在我背上。我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地上,这次是后脑勺先着地,嗡的一声,眼前瞬间一片漆黑。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声音很着急,带着哭腔。是谁呢?
“周焰!周焰你醒醒!”
是林砚之。
我想睁开眼睛看看他,眼皮却重得像粘了胶水。然后我感觉到有人在碰我的脸,很轻很轻,像羽毛在拂过。
“别吓我……”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浓浓的鼻音,“周焰,你醒醒啊……”
我想告诉他我没事,可嘴巴像被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后来我感觉到有人把我抬起来,应该是校医和老师。迷迷糊糊中,我好像被放在了一张床上,然后有什么软软的东西碰到了我的手。
是林砚之的手。他一直握着我的手,直到我彻底失去意识。
等我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务室的床上,头上缠着纱布。陈阳趴在床边打盹,口水都快流到我被子上了。
“喂,醒醒。”我推了他一把。
陈阳猛地抬起头,看到我醒了,激动得差点跳起来:“焰哥!你可醒了!你都睡了一下午了!”
“我没事。”我动了动胳膊,除了后脑勺有点疼,别的地方好像还好。
“还说没事!”陈阳瞪我,“医生说你轻微脑震荡,让你好好休息。对了,林砚之呢?刚才还在这儿守着,说去给你买吃的……”
他话还没说完,门就被推开了,林砚之端着一个饭盒走进来,看到我醒了,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快步走到床边:“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头疼不疼?”
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下巴上还有点胡茬,看来一下午都没休息好。我心里忽然有点酸:“没事,好多了。”
“医生说你可能会饿,我去食堂给你打了点粥。”他把饭盒打开,里面是白粥和一小碟咸菜,“有点烫,我帮你吹吹。”
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放在嘴边轻轻吹着,动作认真又温柔。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脸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连那点疲惫都显得柔和了。
陈阳在旁边咳嗽了两声,一脸“我懂了”的表情,偷偷冲我挤了挤眼睛,然后蹑手蹑脚地溜了出去,还不忘把门轻轻带上。
医务室里顿时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药味和白粥的清香。他把吹凉的粥递到我嘴边:“张嘴。”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张开嘴。温热的粥滑进喉咙,带着点淡淡的米香。长这么大,除了我妈,还没人这么喂过我。
“好吃吗?”他问,眼睛亮晶晶的。
“嗯。”我点点头,感觉心里暖暖的,比粥还暖。
他又舀了一勺,继续慢慢吹着。我看着他低垂的睫毛,忽然想起刚才昏迷前他握着我的手,想起他带着哭腔的声音,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
“林砚之,”我忍不住开口,“刚才……谢谢你。”
他手顿了一下,抬起头看我,脸颊有点红:“谢我什么?”
“谢你……”我看着他的眼睛,那些在心里藏了很久的话,差点就说了出来。但最后,还是咽了回去,“谢你一直在这儿守着我。”
他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软软的:“我们是朋友啊。”
朋友。又是朋友。
可我看着他认真吹粥的样子,心里却在呐喊:我不想只做朋友。
那天下午,林砚之喂我喝完了一整碗粥。阳光慢慢西斜,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在医务室的地板上,紧紧靠在一起。
我想,这个秋天,大概会比夏天更让人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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