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与死的距离很近,近到你可以用“生死”这一个词来描述。
独孤诗婉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展开,以至于从丁以权跳楼的那一刹那开始,独孤诗婉就愣在那里了。他为什么要跳楼?有什么想不开的吗?没完成作业居然是一件让人想不开到要跳楼自杀的事吗?老师又算是怎么回事?战术假笑?犯人不会就是班里的某个人吧?借刀杀人?混淆视听?刻板印象?一大堆没有答案的问题和无法证实的猜测全部挤在脑海里,最后又炸成一片空白。是的,一片空白,独孤诗婉的脑海里只剩下一片空白,她根本不知道后面又发生了什么,明明看得到也听得到,但大脑失去了处理信息的能力,她的时间好像就静止在那了,感知不到任何东西,包括呼吸和心跳。
还是唱倾澜晃回了看起来十分不好的独孤诗婉。
意识回来的一瞬间,心脏因缺氧造成的疼痛扩大了每一次跳动,独孤诗婉不由得按住心口的位置,努力呼吸。真是差点背过气去,上次心脏病发作还是多久以前来着?见了鬼了,又是晕倒又是差点儿背过气去,果然还是身体不好。班里已经炸开了锅,独孤诗婉还是最冷静的那一个,她不得不冷静,要是她再激动起来,她的心脏可不答应。
班里吵的独孤诗婉喘不上气来,她拉着唱倾澜到楼道里,虽然事情已经匪夷所思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独孤诗婉还是保持着好公民的基本素养,先找警察。“警察不记得你报过警了?”独孤诗婉平常是不会信这种无稽之谈的,但刚才的事太过离谱,以至于现在这种“无稽之谈”反而显得正常,于是她暂时接受了这个设定,“那许老师人呢?”“她刚才说明天还要留作业,不完成也会被‘惩罚’,然后就…她就出教室了。”唱倾澜看上去惊魂未定,小声地说道,“你说咱们不会撞鬼了吧?”“别乱说。”独孤诗婉拉起唱倾澜就要走。“诶去哪啊?”“去办公室,找许老师要个说法。”
“啊?不是,你就这么去啊?别开玩笑了,你知道她是个什么玩意儿?”唱倾澜听了又赶忙拽住独孤诗婉不让她走。“她不是什么玩意儿,她就是许明珏许老师,咱们的班主任老师。现在警察也来不了,咱不能就在那耗着啊。”独孤诗婉没唱倾澜力气大,拽不过她也只好先停下,“你不想去我自己去,松手。”“不行!你也不许去!”
正当两人谁都说服不了谁,场面僵在那里的时候,唱倾澜突然看到教导主任在往这边走。教导主任的面子不能不给,虽然现在是下课时间,但下午第一二节课基本都是同样的科目,别的班的老师都不准备下课,楼道还是静悄悄的,唱倾澜松开手快速举了个躬说了声主任好,独孤诗婉开始以为唱倾澜终于肯放自己走了,刚转过身又听见唱倾澜说主任好,抬眼一看,可不就是教导主任嘛,来的还挺及时,独孤诗婉赶紧说道:“张主任好,您知道我们班主任许老师……”话还没说完,主任就走到她跟前,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唉…孩子咱进屋一块儿说吧。”
啊?他知道?他看到操场上的尸体了?看见尸体会是这个反应吗?尽管觉得他说的知道可能和自己想问的根本不是一件事,但还是那句话主任的面子不能不给,听这意思至少也和班主任有关,独孤诗婉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能跟着他进教室,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不行等他说完他想说的再问吧。原本炸开了锅的班级注意到教导主任进来终于暂时的安静下来,而他们亲爱的主任,站上讲台,清清嗓子,一脸悲痛的说出了一个让这一班孩子的世界观受到巨大打击的消息:“很不幸的告诉大家,你们的班主任,许明珏老师,突发心脏病去世了。”
话音落下,回应他的是绝对的寂静,虽然只寂静了三秒钟,班里就再度炸开了锅。
教导主任没办法,拍拍讲桌试图让班级安静下来:“我知道这个消息很难以置信,也知道你们和许老师间的师生情谊,但逝者已逝,许老师生前对你们抱有很大的期望,学校也希望你们有好的前程,虽然很不幸,但仍旧希望你们能尽快调整好心态,发挥出自己应有的水平,不辜负学校,更不辜负你们许老师。学校也为你们安排了新……”
“不可能!许明珏哪有什么心脏病!?”
一个声音异常大的否认打断了他的话,而让人意外的是,说话的竟然是一度十分内向的学习委员——任昔。她还是直接叫的班主任全名。注意到大家都像见了鬼一样的看着她,她又弱弱地缩了回去,“对不起…我是说,许老师一直很健康…怎么会突然就……”
“唉…事实如此。”教导主任导师没什么脾气,或者说他知道现在不能有脾气,学生们需要安慰,“学校给你们安排了新的班主任,今天这节课你们先上自习吧,我在这看着你们,你们有什么语文上的问题也可以来问我。”
“请问您知道许老师在哪个医院吗?”独孤诗婉趁这个话题还没完全让教导主任糊弄过去,赶紧发问。“事发突然,许老师在被送到医院前就已经去世了。”“可就算这样,她……”“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学校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许老师确实是过世了,具体情况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你们也不要过多的去为这件事分心了,许老师一定不希望你们因为她过度消沉,你们的人生还很长,自己的前程最重要。”
独孤诗婉轻轻点了点头,但她总觉得教导主任这番话有一点点违和,不是内容上的——虽然内容也怎么听怎么不对劲——而是更微妙一点的……对!语气!主任对她说话的语气不该是这样的!这确实是一个主任对学生说话的语气,但对独孤诗婉不该是这样的,她应该和主任很熟悉,那语气太陌生了,从主任说的第一句话开始就已经不太对了,他叫独孤诗婉“孩子”,一般只有不知道名字的时候才会这么叫啊!刚刚要坐下的独孤诗婉又一下站起来:“您不认识我吗?”主任看起来被她吓了一跳,有点莫名其妙:“我不可能记住所有同学的名字啊。”“现在的学生会长是谁?”“法映同学啊。”教导主任更加不解了,补上一句,“孩子你突然怎么了…?”“…没事…就是突然想起来……”独孤诗婉缓缓坐下,脑子里更乱了。
法映,今年高二,独孤诗婉当选学生会会长之前他确实是会长,但现在他是副会长才对啊,而且甚至就在昨天,独孤诗婉还在微信里和教导主任讨论过开学典礼相关事宜,教导主任又怎么会不认识独孤诗婉,怎么会记错?
于是没有人再向教导主任发问。独孤诗婉学生会长的身份就这么被悄无声息地抹除掉了,班里的同学基本上也都认了撞鬼这件事,再多问也没用。而独孤诗婉可不信什么神神鬼鬼。想想鬼神到底是怎么诞生的吧,古时候的人会把那些他们无法解释的现象归结为神的手笔,但那些如今都被证实了与所谓的神无关,说到底鬼神不过是人的借口罢了。如果世上所有人都信什么鬼神,那干脆把所有案子都归结成鬼神所为不就完了嘛,这显然不合理啊。说什么信则有不信则无,但如果一个东西真的客观存在,那不管人相不相信,它都会是存在的;反之,如果什么东西要依靠“相信”才能“存在”,那这个东西就一定是臆想造物。
那么,如果与鬼神,与什么超自然力量无关,事实可能会是怎样的呢?首先,在许明珏的死活上,甚至在丁以权的死活上,都可能有问题。突发心脏病不是没有可能,学生确实很少了解老师的身体状况,许明珏或许真就和自己一样有先天性心脏病,但一直瞒着别人,也有可能她自己都压根就不知道,从没查出来过但突然发作。毕竟先天性心脏病从外表看与常人无异,独孤诗婉就是,她不也还是正常的在上学嘛。不过许明珏如果真的是因为突发心脏病去世了,那她不可能在刚刚进班又出去,所以这心脏病大概率是个骗局。那么——独孤诗婉的眼神飘到坐在讲桌后的教导主任身上,后者正看着手机——他是施骗者还是被骗人呢,或者,他也是被胁迫的?
如果真的有个什么人或者什么组织在费尽心思地装神弄鬼,那他或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他或他们胁迫了许明珏胁迫了丁以权也可能还胁迫了教导主任胁迫了更多人,演这么一出大戏的目的总不可能就为了找乐子吧?很奇怪,明明都是些普通学生,明明没有什么是必须靠他们这些学生来完成的,为什么还要费这么大劲算计他们呢…还是说…他们并不是个例……?不不不,不可能,如果真的卷入了这么多人,那那些人想达成的目的也一定很大,要动用无数的财力物力人力,先不管为什么非是学生不可,只说这组织的规模也太大了些,这么大一个类似恐怖组织的东西,国家不可能发现不了。
那还能是什么呢?
班主任突发心脏病是假的,但要是再这样下去,独孤诗婉突发心脏病去世估计就要成真了。直接去问班主任肯定不行,现在报不了警,贸然去问可能把班主任推入更危险的境地——如果她真的被胁迫了的话。虽然这听起来显得他们十分非常特别无比点儿背,但万一那个什么组织的计划才刚刚开始,国家也还真有可能就没发现。
看来现在只能靠自己了。
靠自己…报警。
一节课过得出乎意料的快,至少对于独孤诗婉来说很快,她用四分之一节课的时间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剩下的时间全在做题。她可不想初三这一年出什么岔子,报警电话打不通,她完全可以自己去报警,更何况尸体还在楼下呢,等其他班一下课肯定就什么也瞒不住了。没什么好担心的,都是群普通学生,做好自己该做的就够了,会解决的,都会解决的。
教导主任走了之后,班里再度爆炸,只有独孤诗婉依然平静的格格不入,但唱倾澜可有不了这么平静,她像找救星一样找到独孤诗婉,上来就开始“哭闹”——
“夭寿啦——”
“!好好说话!!”
“如果我有罪,请让法律制裁我,而不是让一个鬼……”
“快得了吧,哪有什么鬼,鬼要是知道了你这个反应不得被你气死。”
“我要是能把鬼气死也是大功一件。”唱倾澜又神秘兮兮地说,“你坐的这么靠前肯定不知道后面的事,刚才我们已经得出结论了——就是撞鬼了!”
“你们要是真的认真想了哪会得出这个结果啊。”独孤诗婉扶额。
“就知道你不信。我跟你讲啊……”唱倾澜一扭身坐到了独孤诗婉的桌子上,一本正经地刚要开口,就看屠北升上了讲台,拍了拍桌子示意所有人安静。于是唱倾澜就和独孤诗婉眨眨眼,意思大概是听他说。独孤诗婉对于他们的撞鬼结论是真心不信,但出于尊重,她也还是坐好准备听听下文。
“我们撞鬼了。”屠北升也是先说了结论,万年开场白。但他看全班都神情凝重的盯着他,又忍不住笑了,“不,你们别都这么严肃啊,怪吓人的。虽然是撞鬼了但也不至于…反正我又不是鬼。”这一笑原本凝重的氛围也放松下来,这班里这么不靠谱的孩子多了去了,平常可能显得跳脱过了头,但在这种时候,要有他们在才能把许多坏的变成好的。
“是这样的,丁以权没了。不是那个没了,虽然也确实…但我现在说的是字面意义那个没了!还是小鸟儿发现的…”他话音未落,就看好多人往窗户那边涌过去,虽然知道这时候也没有骗人的必要,但还是要自己确认了才能信。得到证实后,各回各位,丁以权继续他的下文:“还有他的东西什么的,也都没了。小鸟儿说她看到是被一种黑雾给吃了,但是当时也没有别人注意,所以这个说法暂且搁置不提。报警电话打了好几次都被当成恶作剧了,警察们都选择性失忆,我们都不认为这些是人可以做到的事,所以传了一节课纸条的结果就是——确实撞鬼了。但也有好消息,这个鬼是咱亲爱的许老师,她说不完成作业就会被‘惩罚’,那换句话说,不就是完成了作业就没事了嘛。许老师怎样咱都知道,我是觉得她就算非常不幸地变成鬼了,也一样是她,不会拿在这事上忽悠咱们。然后更隐晦的……”“我说。”陆汐音及时接上。
“好嘞——”屠北升完成任务,陆汐音走上讲台,俩人顺利交接,就看屠北升身影一闪——没了!这孩子直接蹲下去往座位蹭,直到被他实在看不下去的前桌揪起来,只能说皮孩子的日常是这样的。他这边搞怪按下不表,讲台上陆汐音站定开口:“嗯…我先问一句,咱班没有信什么教的吧?”话音落下她等了几秒,确定没有人吱声或者准备吱声才继续,“那就好说了,既然咱都不信教,也就别太信什么鬼了。屠北升说的是一个笼统的概念,就算许老师现在看起来不太像人,妖魔鬼怪魑魅魍魉,都不一样,她现在是什么物种谁都没法定义,或者说对于这些东西,前人就没给出一个准确的定义和合理的辨别方法……”看教室里的大部分孩子都逐渐迷茫,于卓松一个劲儿地给她使眼色,陆汐音赶忙收住话头,“不好意思,说多了。总之我是想说,我们说不准现在的许老师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甚至都说不准丁以权是不是真的死了,但要知道,这一切一定不止和许老师有关,没人想杀谁之前非得先自杀,许老师也没有非杀人不可的动机,先别急着下定论,现在我们知道的线索真的太少了,很多地方都很可疑,如果真的去想,光凭这点信息能得出的可能性得有上百种,没必要也太繁琐了。所以屠北升说的‘撞鬼了’只是一个简单粗暴的归纳,这么归纳的理由是——这些事对现在的我们来说是无解的,但无解不是真的毫无办法,而是信息还不够,正如现在人对‘鬼’的阐述:谁都不真正了解但传的神乎其神。而在这些之外,许老师,丁以权,他们是和我们走了三年的老师同学,我们还约定过要在高中校园再会,这都是确定而真实的,我们应该更相信他们,而非鬼神之说。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别慌,保护好自己也尽力保护好身边的人,先照着许老师说的做,她这么做说不定也是为了保护我们,然后慢慢等,等更多信息,或者等一个机会,和许老师谈谈。虽然我并没有证据,但是我觉得,就算仅仅是种直觉——我们还会再见到丁以权,他并没有彻底死掉。到时候再见面,他一定也会知道许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桥到船头自然直,目前,顺其自然就是最好的办法,但也不能完全放手不管,事情总要解决,不是逃避,在明面上如何他人背后又要如何,都能理解我的意思吧?”
一片静悄悄的点头,陆汐音接收到后,压下点声音再次开口,“越详细越好…怕隔墙有耳什么的不多说了。最后还有一点小小的私心,我希望我们可以…先别怪许老师,就算她真的变成鬼杀了丁以权,可她自己也死了啊,杀人偿命还不够嘛,更何况这也不一定是她本身的意愿,说不定,我甚至可以说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可能,有幕后黑手。不是说许老师就一点错没有,命这种东西是没办法相抵的,但别怪错了人,如果许老师真的逼不得已,她也只能用‘偿命了’来安慰自己的话,她真的在尽力保护我们了但当时我们没能意会的话,别让她寒心。”陆汐音越说声音越小,最后收尾时几乎听不清,但她抬眼看去时,目之所及,一片光明。于是她放了心,笑起来的时候,一如往日。
“这就是你们的撞鬼结论?”独孤诗婉的眼睛也染上笑意,合着阳光的绚烂色彩,唱倾澜一副干坏事得逞的样子,“还觉得我们没认真想嘛?就是大部分不能明白的说出来而已。”
“先这样吧,对你们来说……”独孤诗婉却又兀自移开目光,看向窗外的梧桐树叶。
“对我们…?那对你呢?”唱倾澜好不容易得逞一回又被独孤诗婉这一句话弄的不安起来。早和他们说过独孤诗婉可没那么容易消停的,看吧,还是不像完全被说服了的样子。于是怨念着等独孤诗婉的下文。
“总得试着做点什么,我就是一点都不想信…总之你先不用管,我能弄明白。”
“不听不听!你不让管就不管啦?你到底要干嘛?”
还没等独孤诗婉再开口,唱倾澜又接着说,“我也不想知道,反正不行,我比你大一个月,我就要管你!”
“复习好了嘛 ?”独孤诗婉核善地微笑。
“别拿学习压我!我是认真的!”唱倾澜这次并不吃这套。
“……”独孤诗婉本想继续和唱倾澜极限拉扯,但突然间,她没来由的感到十分愧疚,这愧疚来的突然,却有如潮水般汹涌地淹没了她的心脏,她一时间无法回神,竟就这么答应了,“…好。”
“啊?”
“我不去,我什么都不做了。”
唱倾澜怎么也想不到独孤诗婉这么轻易的就改变了主意,也有些恍惚,“真的?不骗我?”又马上反应过来这时这么问是多大的一个错误,幸亏独孤诗婉还没说话,于是赶紧往回圆,“不说话就是肯定啊,你这么好的人可不能骗人,这回说好了啊。”说完怕听到独孤诗婉反驳,赶紧跑开了。所以唱倾澜没有看到,她身后,缓过神来的独孤诗婉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哭了——无声无息,但泪水的滑落对独孤诗婉来说无比清晰,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看着唱倾澜,看着这个班,就是止不住的想哭。
后面的课都照常在上,一班的学生也都照常在学,外人看完全不会觉得这个班和往日有什么不同,表面上风平浪静,但从此往后,一切都会改变,而他们不再回头,一往无前,直到一切的一切回到最初。关于班主任,关于身边的同学,当然,也关于自己。“爱”被点燃,他们必须所向披靡。
放学后独孤诗婉本来是想直接去报警的,但许明珏在班群里说话了,说什么「禁止将本班发生的事外传」,还说什么「违者受罚」。独孤诗婉正常情况下才不会听呢,但她拗不过唱倾澜,在学校莫名其妙的答应了什么都不做之后再非要去也不占理,只好乖乖回家。
路上车水马龙,踏着夜色沿着河缓缓走着,晚高峰时汽车的鸣笛声掺在明亮的街灯中一如往常。河面波光粼粼,老人牵着狗往反方向走去,与她们擦肩而过,唱倾澜戴着耳机一路哼着不成曲调的歌。上学期上上学期上上上学期,她们一直是这样走回去的,这学期也本该如此。这一天乱糟糟的,但好像就从走上这条路开始,她们又回到了那个人间,那个她们一直都属于的人间。其实有什么所谓呐,因为这里是人间,人们的人间,他们渺小微弱而平凡,但在这人间,他们有万千可能,他们能成为任何想成为的人,做到任何想做的事,他们从不会失去「爱」的资格。
因为这里是人间。
就算真的有鬼,也一定会染上人间烟火吧。
……诶?
什么对什么呐,自己怎么也开始神神叨叨的了,这都什么年代了要相信科学,哪有什么鬼,不过是有人装神弄鬼。独孤诗婉将目光移向脚下,书包上的铃铛挂件却响得清脆异常。
“还想许明珏的事儿呢?”唱倾澜看独孤诗婉一副矛盾的样子,摘下一只耳机问道。
“没,也没什么好想的了,再想也只能是瞎猜了。”
“那你觉得,就只是觉得,许明珏现在是死的是活的呐?”
“这很难说,如果……”
“嗨呀别分析,就单纯觉得,是死是活一句话!”
“……死的。”虽然不愿意相信什么鬼神之说,但独孤诗婉心底其实也不太相信许明珏没死,就算所有的科学分析都告诉她许明珏还活着这只是一场阴谋,但也不知是受什么影响,单凭直觉,她就是觉得许明珏死了,现在是以另一种方式活着…也许这也算一种活着?判断一个人是否还是他自己的标准是什么?外貌?记忆?性格?外貌上大差不差,那记忆呢?许明珏还有以前的记忆吗?从她能知道学生们谁对谁来看应该是有记忆,但还记得多少呢?批改的试卷经历的点滴,还都记得吗?如果不记得,那她还能算是本人吗?性格又和经历挂钩吧,如果她忘掉了大部分的经历,那她还会是他们认识了解的许老师吗?
“所以其实你也真信咱是撞鬼啦?”
“……?”唱倾澜的话将独孤诗婉拉回当下,但这句话本身和唱倾澜的语气有些割裂,她应该挺怕鬼的呐,怎么这么轻描淡写的就问了?在学校还能理解成撞鬼的话题说多了习惯了,但这一下午没提了冷不丁一句就能这么自然吗?一时间独孤诗婉也不能确定唱倾澜这句话里是不是有什么言外之意,所以试探着问回去,“你不信?”
“我为什么不信?没有人比我更信了。”唱倾澜说得一本正经。
“你又不怕鬼啦?”
“怕还是怕的,但这鬼不是咱亲爱的班主任——不是熟人嘛。再说了像你们那样想这想那太麻烦了,还不如直接撞鬼结论,一了百了。”
独孤诗婉觉得自己这辈子第一次这么无语,这简单粗暴合理但又完全不合理的思想到底是哪来的啊。
“怎么了多合理啊。”唱倾澜看独孤诗婉就差把无语两个大字写在脸上了,又想往回圆,“而且现在时间也刚刚好啊,下学期就要影响中考了,现在换换脑子不是正好嘛。”
“你撞鬼 撞得很开 心 ?”
坏了。唱倾澜立马后悔了,这不就是越描越黑嘛,没走脑子想到什么就说出来了,鬼都不知道这句话对自律天才独孤诗婉的震撼有多大,“不不不不不不是,你别那么看着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表达……”后面的却怎么也编不出来了。
这算是怎么回事儿啊,闹半天自己那么想让生活回归正轨还是讨人厌了?唱倾澜在旁边支支吾吾的时候,独孤诗婉是真的觉得无法理解了,很快不理解变成了生气,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啊,还好心办坏事了是吧?就该让你们天天看着那个所谓的“鬼”发疯莫名其妙的杀人就对了是吧?
这就是代沟嘛。
算了,管他呢,唱倾澜又代表不了所有人。独孤诗婉深吸一口气,她其实很少对外表达出生气的意思,也在尽量避免生气,一是因为心脏不好怕真出什么问题,二是觉得乱发脾气真的很没教养。但不管怎样这个话题是不能再继续了,这方面上她们真的很难达成共识。
“你要去我家嘛?”不知不觉间也到了唱倾澜家门口,而唱倾澜还想着怎么糊弄独孤诗婉呢完全没注意到,听见独孤诗婉主动切换话题才如蒙大赦,往边上一看,可不到家门口了嘛。只是铁门后面的竹林清冷幽静,远处城堡般的别墅里灯火通明,却没有人影。“我觉得完全可以。”唱倾澜又缩回了掏钥匙的手,“要么就你住我家,反正今天我说什么也不自己呆着。”“那去我家吧。不过你真不回去把灯关了?”“算了吧,不差那点电费,再关了更像什么鬼宅了。”
唱倾澜家很有钱,虽然独孤诗婉一直不知道她父母是做什么的,但她家确实很有钱,有钱到不知道什么是钱。唱倾澜的父母常年在外,所以唱倾澜经常去隔壁独孤诗婉家蹭吃蹭喝蹭人,一开始唱倾澜的父母还过意不去想给独孤诗婉姥姥打钱,但老人觉得没必要,再加上独孤诗婉家也确实不差钱,次数多了唱倾澜的父母也不太在意了。上次见到他们是多久之前的事了?独孤诗婉几乎想不起来,唱倾澜很少提,独孤诗婉也不爱问,大多数时候她们就权当没这俩人,从小到大也习惯了。于是这次一如往常,都回了独孤诗婉家。
推开门,白发老人已侯在门口,说了多少次不用等着,但这慈祥的老太太有时也异常执拗,非要坚持。屋里飘出饭菜的香,女孩儿们携着老太太进屋坐下,饭桌上,唱倾澜说这说那,独孤诗婉跟着纠正补充,老人笑着听着,时不时给两人夹菜,一切一如往常,只是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作业」的事,也没提起独孤诗婉的晕倒。独孤诗婉的刘海正好遮住了额头上的伤,完全看不出。这顿饭以老人送出两条手链作为女孩儿们的开学礼物作结,这本就是个平凡而特殊的日子,开学第一天,无论怎样都该有它的仪式感呐。
毕竟,这就是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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