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意外的相遇》
无痕掏出钥匙打开公寓门时,玄关的感应灯只亮了一半,暖黄的光线下,保姆阿姨早上收拾好的拖鞋还整齐地摆放在鞋架上,可空旷的客厅里连一丝人气都没有。她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刚想拿瓶冰可乐解渴,手机就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妈”的名字。
她深吸一口气,划开接听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疲惫:“喂,妈。”
“痕痕啊,”电话那头的柒雪郝语气带着刻意的轻快,却掩不住一丝慌乱,“跟你说个事,我和你爸……今天把离婚手续办了。”
无痕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指尖泛白,却还是平静地“嗯”了一声。其实从前天收到那条消息起,她就知道这一天会来,可真听到这句话时,心脏还是像被什么东西攥住,闷得发疼。
“那个……你看啊,”柒雪郝顿了顿,电话那头突然传来小孩清脆的嬉笑声,还有女人温柔的哄逗声,“妈这边最近有点忙,要帮你阿姨带孩子,不方便照顾你。你爸那边房子大,条件也比我这边好,要不你先跟着你爸过?”
小孩的笑声越来越清晰,像是一根细针,扎得无痕耳膜发疼。她攥着手机,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你早就想好了,是吧?”
“不是的痕痕,妈也是为了你好,”柒雪郝的声音弱了下去,“你放心,妈每隔两个月就回去看你,给你买你爱吃的蛋挞,好不好?”
“不用了。”无痕的声音冷得像冰,“我跟谁过都一样,你忙你的吧。”说完,她不等柒雪郝再说话,就直接挂了电话。
手机屏幕还停留在通话结束的界面,“妈妈”两个字在昏暗的客厅里泛着冷光。无痕将手机扔在沙发上,穿着拖鞋踩过冰凉的地板,走到阳台。晚风带着海的咸湿气息扑在脸上,却吹不散胸口那股闷得发疼的感觉。
她靠在栏杆上,望着远处海平面上零星的航标灯。妈妈电话里的声音还在耳边打转,那句“你跟着爸过”轻得像羽毛,却带着千斤重的分量。还有背景里那些陌生的嬉笑声——妈妈身边,已经有了新的热闹,而她,成了那个需要被“安置”的人。
“安置”,多可笑的词。无痕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栏杆上的锈迹。她早就知道爸妈的婚姻走到了尽头,可真当这一天来临时,心里还是像被掏空了一块。爸爸的电话永远只有“钱够不够花”,妈妈的关心变成了“跟着谁过”,他们好像都忘了,她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阳台的门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发出“吱呀”的声响。无痕转身想回客厅,门外却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咚咚咚”,每一下都像敲在她的心上。
这个时间会是谁?保姆阿姨每周只来两次,朋友也不会这么晚上门。无痕皱着眉走过去,透过猫眼一看,心脏瞬间沉了下去——是她爸,无焕瑛。
她犹豫了几秒,还是拉开了门。无焕瑛穿着一身酒气的西装,领带歪歪扭扭地挂在脖子上,头发带着凌乱,看到无痕,眼神里带着几分不耐烦:“怎么这么久才开门?我跟你妈打电话,她说让你跟我过,东西收拾好了吗?”
“收拾什么?”无痕靠在门框上,语气冷得像冰,“这里是我家,我为什么要收拾?”
“你的家?”无焕瑛冷笑一声,推开门走进来,酒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客厅,“这房子是我买的,你妈没告诉你?现在我和她离婚了,这房子归我,你要么跟我走,要么自己找地方住。”
无痕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你从来没管过我,现在凭什么来决定我的去向?”她想起小时候,爸爸总是忙着工作,连她的家长会都从来没去过,甚至无痕发烧回到家,也只是会让她多喝热水,现在却突然跑来要“带走”她,简直荒谬。
“凭我是你爸!”无焕瑛的声音陡然提高,伸手就要去抓无痕的胳膊,“我告诉你,这事由不得你选!明天我就让人来收拾东西,你必须跟我走!”
“我不跟你走!”无痕用力甩开他的手,后退了一步,“你根本就不想要我,你只是想要这房子!”
这句话像是戳中了无焕瑛的痛处,他脸色瞬间变得狰狞,扬手就给了无痕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无痕被打得偏过头,脸颊火辣辣地疼,烦躁的情绪瞬间涌了上来,却被她强行憋了回去。
“你敢跟我这么说话?”无焕瑛喘着粗气,眼神里满是暴戾,“我养你这么大,你就是这么跟我说话的?”他说着,又要伸手去打无痕。
无痕这次没有躲,反而抬起头盯着他,眼神里带着倔强的恨意:“你养过我吗?你除了偶尔给我吃饭钱,还做过什么?现在你和我妈离婚了,就想把我赶出家?”
无焕瑛被她的眼神激怒了,一把抓住无痕的脖颈,将她往墙上推。“砰”的一声,无痕的后背撞在冰冷的墙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无焕瑛还在不停地骂着,难听的话像刀子一样扎进她的心里。她想反抗,可一个女孩的力气怎么敌得过一个中年男人?只能任由他将自己推倒在地,拳头落在背上、胳膊上,每一下都带着钻心的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无焕瑛终于停了手。他看着倒在地上的无痕,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很快被冷漠取代。“我明天再来,你最好乖乖收拾好东西。”他说完,摔门而去。
客厅里终于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无痕粗重的呼吸声。她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流下来,滴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水渍。背上和胳膊上的疼痛越来越清晰,可比起心里的疼,这些都不算什么。
她慢慢爬起来,走到镜子前。镜子里的女孩脸色苍白,脸颊上有明显的巴掌印,胳膊和背上的青紫透过单薄的睡衣隐约可见。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脸颊,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这就是她的爸爸,那个血缘上最亲近的人,对她做的事。
无痕不想待在这个让人窒息的房子里,她抓起沙发上的手机和钱包,没换鞋就跑出了门。楼道里的声控灯被她的脚步声点亮,又很快熄灭,就像她心里那些短暂的温暖,很快就消失不见。
夜晚的街道很安静,只有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无痕穿着拖鞋走在人行道上,石子硌得脚底生疼,可她却觉得很清醒。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像一只迷失方向的猫。
路过一家还亮着灯的咖啡店时,无痕停下了脚步。店面不大,暖黄色的灯光从玻璃窗里透出来,看起来很温暖。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因为是快半夜,店里人不多,只有两三桌客人。《恋人》这首歌的旋律在空气中流淌,小提琴的间奏混合着咖啡的香气,让无痕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服务员走过来,看到她只穿了拖鞋,身上还带着疤痕。脸上露出了些许惊讶,却还是礼貌地轻声问:“您好,请问需要点什么?”
“一杯冰美式,谢谢。”无痕的声音有些沙哑,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显得有些狼狈。
服务员点了点头,转身去下单。无痕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的街道,心里空荡荡的。她拿出手机,想给朋友发消息,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告诉他们自己被爸爸打了?说自己无家可归了?她不想让他们担心,更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一杯热拿铁,谢谢。”
无痕的身体瞬间僵住,这个声音——是雾溯。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下意识地想躲,却已经来不及了。
正好《恋人》播放到**
小提琴和钢琴的奏响,像是相识,又像是分别。
雾溯拿着菜单转过身,刚好看到她。当看到无痕脸上的巴掌印和凌乱的样子时,雾溯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快步走了过来。
“你怎么了?”雾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她在无痕对面坐下,目光落在她脸上的伤痕上,“谁打的?”
无痕别过头,避开她的目光,语气尽量平淡:“没什么,不小心撞的。”
“撞的?”雾溯挑眉,显然不相信,“撞能撞出这么整齐的巴掌印?”她伸手想去碰无痕的脸颊,却被无痕躲开了。
“我说了没什么!”无痕的声音提高了些,带着一丝烦躁。她不想让雾溯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更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家里的事。
雾溯没有再追问,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她的目光很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回避的力量。无痕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只好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服务员端着冰美式和热拿铁走过来,放在桌上。“您的咖啡,请慢用。”服务员说完,转身离开。
店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较为舒缓的流行音乐还在流淌。无痕端起冰美式,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没让她清醒多少。她能感觉到雾溯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让她浑身不自在。
“你怎么会在这里?”无痕率先打破沉默,她不想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家就在附近,过来买杯咖啡。”雾溯喝了一口热拿铁,目光落在无痕的脚上,“你的鞋呢?”
“忘在家里了。”无痕的回答很敷衍,她不想再聊下去,只想一个人待着。
雾溯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她。两人就这样坐着,谁也没开口。窗外的路灯亮着,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玻璃窗上,看起来有些落寞。
过了一会儿,无痕的手机响了,是林薇发来的消息:“无痕,明天早上还一起去学校吗?我给你带了巧克力味的冰淇淋。”
看到消息,无痕的心里泛起一丝暖意。她回复道:“不了,明天我自己去学校,冰淇淋不用带了,谢谢。”
发送完消息,她收起手机,端起冰美式,一口一口地喝着。杯子里的冰块慢慢融化,冲淡了咖啡的苦味,就像她心里的疼,虽然还在,却稍微减轻了些。
雾溯看着她,突然说:“如果你不想回家,可以去我家。”
无痕的手顿了一下,抬起头看着雾溯,眼里满是惊讶:“你…说什么?”
“我家就在附近,有多余的房间。”雾溯的语气很平静,“你现在这个样子,不适合一个人待着。”
“不用了,谢谢。”无痕立刻拒绝,她怎么能去雾溯家?她们只是同学,而且还是“竞争对手”,去她家算什么事?
雾溯没有再坚持,只是说:“如果你改变主意了,给我打电话。”她拿出手机,调出自己的号码,递给无痕,“这是我的手机号。”
无痕看着她手里的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将号码存进自己的手机里。“谢谢。”她的声音有些小
雾溯点了点头,喝了一口热拿铁。两人又陷入了沉默,这次的沉默却没有刚才那么尴尬,反而多了一丝微妙的平静。
又坐了一会儿,无痕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我该走了。”她站起身,踉跄了一下,刚才被打的地方还在疼。
雾溯也跟着站起来,扶住她的胳膊:“小心点。”
无痕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轻轻推开她的手:“我没事,谢谢。”
她拿起自己的东西,转身往门口走。走到门口时,她停了下来,回头看了雾溯一眼。雾溯还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她身上,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
“我走了。”无痕说完,推开门走了出去。
雾溯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道尽头,眉头皱得更紧了。她拿出手机,给祁陆发了条消息:“你知道无痕家里的事吗?她今晚看起来不太对劲,脸上还有伤。”
没过多久,祁陆回复道:“不清楚,她从来没跟我们说过家里的事。怎么了?她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你明天在学校多留意一下她。”雾溯回复道,然后收起手机,端起桌上的热拿铁,喝了一口。咖啡已经凉了,就像无痕此刻的心情。
无痕走在街道上,不知道要去哪里。她不想回家,也不想去朋友家,只能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夜风吹在身上,带着一丝凉意,她抱紧了双臂,感觉自己像一个被世界抛弃的孩子。
走到一个公园门口时,无痕停下了脚步。公园里很安静,只有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她走进公园,找了个长椅坐下,靠在椅背上,望着天空。天上没有星星,只有一轮残月挂在天上,显得有些孤单。
她拿出手机,翻到雾溯的号码,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拨出去。她不想麻烦别人,更不想让雾溯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
公园的长椅被夜露浸得发凉,透过薄薄的睡衣渗进皮肤,无痕却像没察觉似的,只是蜷着腿坐在那里。耳机里循环播放着轻音乐,钢琴键的旋律本该让人放松,此刻却像细小的针,一下下扎着她紧绷的神经。湖面泛着残月的冷光,偶尔有夜风掠过,吹得岸边的柳树条轻轻晃动,影子落在地上,像无数只伸来的手,让她莫名想起无焕瑛掐着她脖颈时的力道。
她掏出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最后停留在和雾溯的聊天界面。那个刚存下不久的号码,头像是一片极简的栀子花海,和雾溯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指尖悬在拨号键上方,却迟迟没按下去——她能想象到雾溯开门时的表情,或许是平静,或许是担忧,但无论哪种,都让她觉得难堪。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这副样子,尤其是那个总是清冷又优秀的对手。
就在这时,肩膀突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无痕的身体瞬间僵住,像被烫到似的猛地回头,手里的手机差点滑落在地。看清来人时,她瞳孔微微收缩——雾溯穿着一件黑色连帽衫,兜帽罩在头上,露出的侧脸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柔和,手里还拎着一个白色的帆布包,显然是特意来找她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无痕的声音带着刚反应过来的沙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她下意识地想遮住脸上的巴掌印,手抬到半空又停住,最终只是将耳机摘下来,攥在手里。
雾溯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蹲下身,目光落在她光着的脚上。她的脚底沾了不少泥土,还有几道细小的划痕,显然是刚才在人行道上被石子硌出来的。随后抬眼看向她“这里不安全,跟我走。”她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说完就伸手去拉无痕的胳膊。
“我不……”无痕想躲开,话还没说完,就被雾溯稳稳抓住手腕。雾溯的手心很暖,和她冰凉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那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袖传过来,让她突然没了力气反抗。
“你想在这里坐一夜,等天亮了被人当成流浪汉吗?”雾溯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平静的认真,“还是说,你想等你爸明天过来,再把你‘安置’到别的地方去?”
“安置”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无痕心里,她猛地抬头瞪着雾溯,眼眶却没红,只是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自嘲:“你调查我?”
“我用得着调查你吗?”雾溯松开她的手腕,却顺手拎起她放在长椅上的钱包和手机,“你从咖啡店走后,我往你家方向绕了一圈,看到你爸的车还停在楼下,就知道你不会回去。”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无痕身上的伤口,“这个公园是附近最偏的,你除了来这里,没别的地方可去。”
无痕沉默了。她没想到雾溯会这么细心,更没想到对方会特意绕路去找她。她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反驳,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雾溯没再等她回应,只是拎着帆布包走在前面,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看她:“再不走,伤口该发炎了。”
这次,无痕没有再拒绝。她慢慢站起身,脚刚沾地就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刚才在人行道上被石子划到的地方,之前一个人呆着时,也没多少感觉,但此刻被夜露浸得发疼,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细小的玻璃碴上。雾溯注意到她的踉跄,没说话,只是放慢了脚步,始终和她保持着半步的距离,不远不近,却刚好能让她在不稳时随时扶住。
两人沿着公园的小路往外走,一路上都没说话。路灯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重叠在一起,又很快分开。无痕盯着自己的影子,看着上面那些若隐若现的伤痕,突然觉得很可笑——她一直以为自己很坚强,能扛住爸妈的冷战,能顶住学习的压力,甚至能在和雾溯的竞争中不落下风,可到头来,却连一个能安稳待着的地方都没有。
“你家……离这里很远吗?”走了大概十分钟,无痕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声音很轻。
“不远,再走五分钟就到。”雾溯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我们小区那边楼低,没有电梯,你走慢点没关系。”
无痕“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又走了一会儿,她们停在一栋六层的居民楼前。楼道口的声控灯坏了,只有一楼窗户里透出的微弱灯光照亮一小片区域。雾溯从帆布包里掏出钥匙,打开楼道门时,特意用手挡了一下门框,怕无痕撞到。
爬上三楼时,无痕已经有些喘了。背上的伤口被动作牵扯着,传来阵阵钝痛,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雾溯似乎察觉到了,在三楼门口停下,回头看她:“要不要歇会儿?”
“不用。”无痕咬了咬下唇,强撑着摇了摇头。她不想在雾溯面前显得更狼狈。
雾溯没再说什么,只是加快了开门的速度。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扑面而来,和雾溯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房间里的灯光是暖黄色的,比公寓里的感应灯亮得多,却不刺眼,让人莫名觉得安心。
这是一个一室一厅的小房子,装修很简单,客厅里放着一个灰色的沙发,旁边是一个原木色的书架,上面摆满了书,大多是物理和数学相关的专业书籍,还有几本画册。阳台的门敞开着,挂着几件洗好的衣服,风一吹,轻轻晃动。
“你先坐,我去拿医药箱。”雾溯把帆布包放在玄关的柜子上,转身往卧室走。
无痕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她不敢随便坐,怕把沙发弄脏,只好靠在墙边,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客厅。书架最下层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是雾溯和一个中年女人的合照——女人穿着白大褂,笑容温和,和雾溯有几分相似,应该是她的妈妈。照片旁边放着一个小小的白猫玩偶,看起来有些旧了,却洗得很干净。
“发什么呆?过来坐。”雾溯拿着医药箱从卧室走出来,看到她还站在墙边,忍不住皱了皱眉,指了指沙发,“沙发没那么金贵,坐吧。”
无痕这才慢慢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坐在沙发边缘,尽量不碰到背上的伤口。雾溯坐在她旁边,打开医药箱,里面的东西很整齐,碘伏、棉签、纱布、创可贴,还有一瓶跌打损伤药膏,显然是经常备着的。
“先处理脸上的伤。”雾溯拿出一根棉签,蘸了点碘伏,递到无痕面前,“可能会有点疼,忍一下。”
无痕没有接,只是低着头,声音很轻:“我自己来。”
雾溯顿了顿,没坚持,把棉签和碘伏递给她。无痕拿着棉签,对着茶几上的小镜子,轻轻碰了碰脸上的巴掌印。碘伏碰到伤口时,传来一阵刺痛,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动作很轻,却还是被雾溯看到了。
“别太用力,会留疤的。”雾溯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
无痕“嗯”了一声,没抬头,继续小心翼翼地处理伤口。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很陌生——脸色苍白,头发凌乱,左脸颊上的巴掌印红肿得厉害,嘴角还有一丝没擦干净的血迹。她想起以前每次考了好成绩,妈妈都会夸她“眼睛亮得像星星”,可现在,她的眼睛里只剩下一片黯淡,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处理完脸上的伤,雾溯又拿出跌打损伤药膏,递到她面前:“背上和胳膊上的伤,你自己能涂到吗?”
无痕的动作顿了一下。背上的伤在肩胛骨附近,她试过抬手,一碰到就疼得厉害,根本没办法自己涂。她咬了咬唇,沉默了几秒,才低声说:“……不能。”
雾溯没说话,只是示意她转过身去。无痕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转过身,背对着雾溯。她能感觉到雾溯的手指轻轻撩起她的睡衣下摆,动作很轻,没有碰到她的皮肤,却还是让她的身体瞬间绷紧。
药膏是温热的,雾溯的手指带着同样的温度,轻轻涂在她背上的淤青处。力道很适中,既不会太轻没效果,也不会太重让她疼。无痕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指尖划过每一块淤青,偶尔碰到伤口时,会下意识地放轻力道。她的心跳莫名快了些,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这种陌生的关心——长这么大,除了保姆阿姨,还没人这么细心地给她处理过伤口。
“你爸……经常这样吗?”雾溯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沉默。
无痕的身体猛地一僵,背上的肌肉瞬间绷紧。雾溯的手指顿了一下,没再继续涂药膏,只是静静地等着她的回答。
过了很久,无痕才慢慢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麻木的平静:“以前不会,他以前只会给钱,连家都很少回。”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自嘲,“大概是离婚了,觉得我是个累赘,又不想让别人说他不管我,所以才想着把我‘安置’到别的地方去。”
“安置”这两个字,她说得格外轻,却像石头一样沉。
雾溯没再追问,只是继续给她涂药膏。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还有药膏挤压时的轻微声响。涂完药膏,雾溯又拿出纱布,想给她包扎背上的伤口,却被无痕拒绝了。
“不用包了,明天穿衣服会很麻烦。”无痕说着,慢慢转过身,将睡衣拉好,避免碰到伤口。
雾溯看着她,没坚持,只是把医药箱收拾好,放在茶几上:“我去给你倒杯热水,你先坐会儿。”
无痕点了点头,没说话。等雾溯走进厨房,她才慢慢站起身,走到阳台。阳台的风比公园里的温和,带着一丝栀子花香,应该是雾溯种在阳台角落的那盆栀子花散发出来的。花盆很小,却打理得很好,花瓣洁白,叶片翠绿,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好看。
她靠在阳台的栏杆上,低着头,刘海垂下来,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刚才在客厅里没哭,现在独处时,也还是没哭——不是不难过,而是难过到了极致,反而哭不出来了。她小时候,爸妈还没开始冷战的时候,一家三口会一起去海边散步,爸爸会把她扛在肩膀上,妈妈会笑着给她买草莓蛋糕。那时候的家,虽然不大,却很温暖,不像现在,只剩下冷冰冰的“安置”和暴力。
“自嘲完了?”雾溯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白开水。
无痕猛地回头。
她怎么会知道我想的什么?。
看到雾溯站在阳台门口,手里还拿着一条薄毯子。她赶紧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的情绪,声音有些沙哑:“谁自嘲了?我只是在看风景。”
雾溯没拆穿她,只是走过来,把热水递给她:“喝点热水,暖暖身子。”然后将薄毯子披在她肩上,“晚上风大,别着凉了。”
无痕接过热水,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一股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全身。她抿了一口热水,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缓解了喉咙的干涩。
“我家是不是很奇怪?”雾溯突然开口,靠在她旁边的栏杆上,望着远处的夜景,“只有我一个人住,妈妈在外地工作,很少回来。”
无痕愣了一下,没想到雾溯会突然说起自己的家。她转头看向雾溯,对方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没有平时的清冷,反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不奇怪。”无痕的声音很轻,“比我的家好多了。”
雾溯转过头,看着她:“你的家,也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无痕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自嘲,“可我还是觉得可笑。我妈忙着给别人带孩子,我爸忙着抢房子,他们好像都忘了,我也是他们的家人。”她顿了顿,低头看着手里的水杯,水面泛着细小的涟漪,“小时候我总盼着他们能多陪我一会儿,现在才发现,原来他们早就不想待在这个家里了。”沉默了一会,轻声“我也不行在这个家带着。”
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哭腔,也没有愤怒,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只有紧紧攥着水杯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泄露了她真实的情绪。
雾溯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薄荷糖,递给她:“含一颗,会舒服点。”
无痕接过薄荷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清凉的味道瞬间在口腔里蔓延开来,稍微驱散了一些心里的沉闷。她靠在栏杆上,看着远处的夜景,月光洒在她身上,像一层薄薄的纱。
“谢谢你。”过了很久,无痕才轻声说,声音很轻,却很真诚。
雾溯转过头,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不用谢。明天早上如果还是不舒服,我让敏秀给你请天假”
无痕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两人就这样靠在阳台的栏杆上,静静地看着夜景。夜风轻轻吹过,带着栀子花香,还有一丝淡淡的薄荷味。无痕手里的热水渐渐凉了,心里的那块冰,却好像慢慢开始融化了一些。
她知道,明天醒来,该面对的问题还是要面对,无焕瑛可能还会来找她,妈妈也可能不会再给她打电话。但至少现在,她有一个暂时可以落脚的地方,有一个愿意给她递一杯热水、涂一次药膏的人。
“家破心伤月隐黯,雾中援手暖痕残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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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意外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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