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小猫的确要比云团乖一点,很是像小时候的钟楚泠。它被谢安执丢入冬青怀中,乖乖地窝着,也不挠也不叫,许是怕抱着它的人也动粗将它丢掉。
今日谢安执来找钟楚泠言及大选之事,就是为了处理谢瑶姝惹出来的祸患。
据他了解,苏家两子生母与谢丞相一样,都不愿意儿子涉足政事,而苏御史心气儿比谢丞相要高,不愿意将儿子下嫁,在钟楚泠登基前,苏御史就想着与那些皇位有力竞争者议亲。
先前钟楚泠无父君母族可依,入不了苏御史的眼,然而先帝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立钟楚泠为太女,并于一月后病逝,钟楚泠即位,一切瞬息变幻,苏御史甚至还没来得及拉拢她。
过往走得近的皇女皆没了联系,苏御史就等着把儿子送入宫中。
然而入宫的秀子名声自当越清白越好,这时候搅进调戏风波,名声可不好听。更何况谢瑶姝的胞兄还牢牢掌控着大选名单,若与谢家交了恶,苏家做皇亲的梦就要碎了。
谢安执促成这件事,除了为谢瑶姝收拾烂摊子,还有一个私心,便是想着后宫的人多了,钟楚泠或许就不会逮着他一个人折腾。
只是他没想到,冒失前来,竟然还捞了个累赘回来。
小猫实时发出呼噜声,冬青低头看去,小家伙已经睡熟了。
……
送走谢安执与钟泽瑾,钟楚泠活动了一下筋骨,重新坐回了案前,展开信纸执笔疾书。
百合上前为她磨墨,斟酌道:“瞧凤君有些心不甘。”
“心不甘也没法子,以前他把狸奴丢给朕养,朕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恩赐,后来才知他只是嫌麻烦。而今子衿特意为朕寻来了那样漂亮的小东西,朕不收的话,他留着养还耗粮食,但朕收了,又没精力养,不丢给谢安执丢给谁?一报还一报罢了。”钟楚泠埋首书信,轻描淡写道。
百合掩唇笑:“即便是麻烦的小东西,陛下当年养的时候,还是很欢喜呢!”
钟楚泠停了笔,似笑非笑地看着信纸走神许久,久到毛笔上的墨坠在了信纸上,才缓缓说道:“没有真心的东西,给朕再多欢喜,到最终也只是羞辱而已。”
有些回忆似乎经久不可考,那只叫做“云团”的小猫,最终只在她脑海中留下一个不甚清晰的影像,而后慢慢变成了谢安执的模样。
是啊,他给的羞辱。
“百合,猜猜看,他突然提起大选做什么?”
“大抵是为了分散走陛下的注意?”
“傻姑娘,”钟楚泠笑笑,伸手捏了捏百合的鼻子,说道,“他那是为了他胞妹谢瑶姝。”
被她这动作弄了个双颊羞红,百合揉了揉鼻子,低声道:“是陛下聪慧。”
“谢瑶姝这般性子,找人盯着她便能知悉她最近所作所为。过往朕以为谢安执厌恶极了他那个妹妹,倒是朕想错了,再厌恶也是一母所生,能厌恶到哪去。”
钟楚泠说着,将写好的信折叠起来放进信封中封好,眼角带笑,眼中却没什么笑意,说道:“他没什么在乎的东西,大抵最在乎的,就是他身后的谢家了……那么,朕总要在谢家覆灭前,用完所有它可利用的价值才好。”
……
自那日钟楚泠应允谢安执操办大选之事,两人就再也没见过。钟楚泠是知晓他必会以忙于筹办大选而对她闭门不见或是敷衍,索性不去找他,节省了时间再去看郭奶奶他们。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几次来,兰子衿都在。
“最近绣坊无事吗?”钟楚泠接过兰子衿递来的玉米粥,随口问道。
“这几日绣坊在选绣郎入宫进司制坊,有意愿的人都成日泡在绣坊里,干了不少活,我们手里的活就少了。”兰子衿坐到钟楚泠身侧,催促道,“余姐姐,快趁热喝。”
“这么一说,最近选进宫的人还蛮多的。”钟楚泠吹了吹热气,抿了一口到嘴里咽下,掰手指算道,“大选选侍,还要增选宫人。”
“毕竟是新帝登基,宫中大抵缺乏人手罢。”兰子衿揉着衣角道。
钟楚泠点点头,颇为自然地说道:“希望新帝是个好皇帝,莫要辜负选人入宫消耗的财力。”
“选人对我们这些老百姓来说倒算是好事呢!听说宫里例银可多,若不是我得看顾院中的孩子们,也跟着入宫多赚些钱了!”
“宫中钱多事儿也多,不如宫外安稳。我家有门生意与宫里搭上线,就进宫了一趟。眼瞧着一个小宫人因为不慎碰落一个装饰器物,就被罚跪,骇死人了。若不是做皇商赚的银子多,我可不愿意再进去一趟。”钟楚泠信口胡诌道。
兰子衿抿抿唇,问道:“余姐姐不希望我入宫么?”
钟楚泠饶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兰子衿,埋头吞咽着手里的玉米粥,清清嗓子说道:“只是希望你赚一些安生银子罢了。”
“若我愿意呢?”
“那我自然是尊重你了!”钟楚泠缓缓笑开,举起手里的碗,说道,“好吃,再来一碗。”
一旁窜出来的小牧夺过碗,说道:“我来我来。”
钟楚泠失笑道:“这孩子……哦,对了,过些日子我会忙着家中事务,大抵到过年那段时间才能来,银钱我会遣人送来,莫要挂念我。记得给我留一些你灌的腊肠,我可就是好那一口呢!”
忽略了钟楚泠眼里的调笑,兰子衿失神问道:“要好几月见不到余姐姐了吗?”
“又不是永远不见,”钟楚泠摸了摸他的头,浅笑道,“有缘自会相见。”
兰子衿欲言又止,此时小牧正好盛完玉米粥跑出来,钟楚泠起身迎他,便让兰子衿口中的话咽在了肚子里。
他想说,那绣郎有机会见到陛下吗?
可若是那样说了,余姐姐就知晓他知道自己真实身份,说不定以后都不来了。
比起院中其他人的质朴,兰子衿心思要多出许多。从见到余姐姐的第一眼,他就猜到这人或许并不如她自我介绍一般,是一个商人。
毕竟他眼里的商人,谈吐是消不散的铜臭气,哪里如她一般宛若幽兰。
带着这样的疑惑,他瞧见了大婚游街的帝王。隔着纱帘是瞧不见帝王真颜的,可那时,恰巧有那么一缕风。
就是那恰巧的一缕风,他眼尖透过微微扬起的纱帘,瞧见了车辇中和煦浅笑的她。
原来她是新帝,原来她是这世间最尊贵的人。
可他知道的时候,她已经成婚了。他想知道那位能够名正言顺嫁给她的贵子是何模样,可那日他追着车辇走了很久,也没有看到那人真容。
直到她带着谢安执前来,他才看到自己输给了什么人。本来他是想仔细比较自己究竟哪里不如那个凤君,满腔愤懑却在对方一个眼神中消散,无地自容。
那眼神,高高在上,好像在看蝼蚁,让兰子衿觉得自己甚至都不配与他比较。
罢了,就当这是个秘密,永远不揭穿,她便永远是他的余姐姐。
可若永远只是他的余姐姐,他真的甘心吗?
万人迷泠泠此时忧愁地捏起了眉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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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子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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