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也是进宫寻陛下的?”谢安执颔首,问道。
虽然觉得谢安执这称呼生疏,然而了解他的人都不会纠结这些细枝末节。钟泽瑾懂谢安执是个依礼办事的性子,所以他喊他的“王爷”,自己仍旧熟稔地唤他“表兄”。
“过几日我便要去封地梁州,来与阿泠说说话,你要去的话,不如一起?”
谢安执敛下眼睫,应了声“好”,便于钟泽瑾并肩向凰归殿走去。
殿中的钟楚泠刚批完最后一份奏折,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候在一边的小白猫适时“喵呜”了一声。钟楚泠闻声扯开一个笑,伸手插入长长的猫毛中,支起手指关节缓慢挠弄着。
宫人通传安王与凤君到时,小白猫刚好钻入她的怀中。
谢安执入殿,便看到挠着小猫下巴笑得正欢的她。
“陛下眼前奏折如山,实在不宜耽于玩乐。”谢安执以为她没批完奏折就在这玩猫,身体里的帝师魂又蠢蠢欲动,面色不虞地开口道。
钟楚泠倒是没为自己辩解,她放小猫下地,小家伙霎时逃到了柜子后面,快得只剩下一道小白影。她拍着身上不慎沾到的猫毛,轻声道:“有凤君如此,天下何惧朕流连**疏于政事?安执哥哥,可真是朕的贤、内、助呢!”
贤内助三字,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谢安执装作没听到她话里的皮里阳秋,面色淡然静立在侧,钟泽瑾见状连忙打圆场道:“阿泠,莫不是每日奏折都如今日一般吧?”他围着小山似的那摞纸,不住吸气。
“哪能有那么多?”钟楚泠走到钟泽瑾身边,亲亲热热地揽住他的肩头,说道,“还不是病中欠下的债,今日批得朕手抖,好不容易批完,摸摸前些日子得来的狸奴,却被什么人劈头盖脸训了一顿。”
她一边说一边将目光往谢安执身上瞟,说完后,尾音似乎还带了个“哼”字。
谢安执眸光淡淡,轻声道:“是臣侍唐突,请陛下责罚。”
“算了,”钟楚泠挥挥手,调笑道,“朕舍不得。”
钟楚泠舍不舍得钟泽瑾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好似一条路边被人踢了一脚的狗,忍不住寻找那只消失不见的猫来同病相怜。
像是回应他心底的呼唤,小猫踏着软软的步子从柜子后面绕出来,许是觉得眼前两个生人不足为惧,一使劲,从地上又窜到了钟楚泠的身上。
钟楚泠接得快,将小猫抱了个满怀,钟泽瑾好奇探头去瞧,小猫也瞪着圆鼓鼓的眼睛瞧他。
小猫通体雪白,毛长且有光泽,看来是自出生便被照料得很好。它又生了双鸳鸯眼,一只似海渊湛蓝,一只似骄阳灼目。
“它好像云团呀!”钟泽瑾像是发现了什么稀奇事物一般,扯着若无其事站在一边的谢安执,说道,“你看它像不像你之前赠阿泠的云团?”
谢安执闻言望去,小猫也顺着钟泽瑾的动作看向他,启唇“喵喵”叫着,似乎在因谢安执的目光而喜悦。
“你们也觉得它像云团对吧?”钟楚泠举起小猫对着自己,勾唇浅笑,“云团死了后,朕就再也没养过狸奴。前几日宫外友人要赠,朕还想拒绝。可是瞧见了小家伙的模样,便移不开眼睛了……朕想云团,就把它带回来了。”
她放下小猫重新将它抱在怀里,目光怀念而伤感:“云团还是朕长这么大,头一次收到的礼物呢!”
听了她说的话,谢安执双目微睁,似乎是带了讶异,然而他眼中的惊讶流失得太快,快到让钟泽瑾以为那只是自己的错觉。钟泽瑾摇摇头,不过多纠结,谢安执心中却起了微澜。
那猫是他刚做钟泽瑾老师后不久送给钟楚泠的,原只是随手的举动,亦或是说,那只是个少年恶劣心起的玩笑。
教授钟泽瑾论道不必长久待在宫中,每十日可回家团聚一夜。
谢瑶姝不喜欢哥哥回来,因为他一回来,姥爷的眼中就不是只有她一人了。所以,她总会做些无聊的恶作剧试图赶谢安执回宫,要他永远不要回来。
六岁的小孩子能做的坏事实在是有限,总之斗不过十六岁的少年。虽然这些事都无足轻重,可频繁了终究是惹谢安执厌烦。在他一次准备回宫却在马车里发现满座猫毛以及一只骄矜横行的白猫时,喜洁成癖的少年还是捏响了手指的关节。
他命人打扫马车中的猫毛后,拎着小猫的后颈皮踏入马车,没有把这只金贵得应当是谢瑶姝爱宠的小猫还回去。谢瑶姝没想到他将小猫捉走,跑出府门咧嘴大哭。而谢安执一面嫌弃地摁着小猫,一面听着马车外渐远的童稚哭音,快意地笑了出来。
然而进了宫,他便发觉事情有些难办。怪他太得意,忘了在路上把小猫丢出去,竟就这样带进了宫里。进了宫就不能随意出宫,在这十日里,总得给小猫找个去处。
自己养着?那必然不行。脏兮兮的猫毛到处乱飞,想想就烦闷。
送给钟泽瑾?那更不行。这样容易使钟泽瑾玩物丧志,谢贵君一定会训他。
心里正苦闷着,迎面就遇上了独自一个人玩球的钟楚泠。
“谢大人……”小钟楚泠将球放到一边,怯生生问道,“这是哪里捉来的狸奴?瞧着好生喜人。”
“皇女殿下若喜欢,臣便赠予殿下了。”谢安执拎着生无可恋的小猫,向前递了递。
“可以吗?”小姑娘眼睛亮了亮,可又很快熄灭,垂着头摆摆手,说道,“我养不好的。”
“殿下不妨这么想,它是来做殿下的朋友的,不必像娇养宠儿一般待它。”谢安执蹲下身,将小猫放在地上。一直被凶残对待的小家伙脚落了地,比起揪着它一路的谢安执,它更愿意亲近眼前的小姑娘。于是,它便摇摇晃晃走到了钟楚泠的脚边,在她欢喜的眼神中软软地蹭起了她的脚面。
钟楚泠欢天喜地抱住小猫,欢欣雀跃地离开,谢安执才算了了心中大事,后来出宫,便也忘了将它从钟楚泠这里要回了。
云团是钟楚泠回宫那年死掉的,也怪是它与钟楚泠缘浅,堪堪只得了两年的情分。
谢安执从回忆里挣出,轻声道:“它比云团温顺些。”
云团似乎是谢瑶姝惯出来的骄矜性子,若不是受了什么威胁,绝不会主动讨好人。而这只小猫,亲人多了。
“说起狸奴便跑了题,皇兄,安执哥哥,你们今日来此有何事?”钟楚泠摸着小猫,问道。
“无甚要事,只是离京前来看看你。京中烦心事颇多,你若得了一二空闲,便来梁州寻我,我必在你来前摸清附近游乐佳处,带你散心。”钟泽瑾浅笑道。
“那朕可要好好想想如何给皇兄找事做了。毕竟光是朕忙着,朕可见不得旁人闲适!安执哥哥,你来是要做什么?”钟楚泠偏头看向谢安执。
谢安执收回看着小猫的目光,说道:“臣侍今日前来,是想问今年大选是否如期举办。”
“安执哥哥想如何?”钟楚泠看着他,目光灼灼。
“臣侍以为,不应缺办。陛下虽刚登基事务繁多,但与扩充后宫并无冲突。且陛下登基不久,急需与京中各氏族交互,联姻便是最快捷的手段。再有,陛下年轻,正是为皇室开枝散叶的好时候,不宜耽误。”
“你不吃醋?”钟楚泠蹙眉看他。
谢安执目光坦荡:“为何要吃醋?”
“后宫多了男人,便多分了宠爱,男子不都怕这个吗?”钟楚泠摸着小猫的手无意识收紧,问道。
“若臣侍与陛下所说的男子相同,陛下娶臣侍,就不用费这些功夫了。”
谢安执的声音一贯没什么感情,如泉冽,如冰芒。
句句恭敬,句句是刺。
“怕了你了。”钟楚泠叹了口气,说道,“要办就办吧!朕随意。”
气氛多少带了点尴尬,钟泽瑾心知不可久待,说着要寻谢太卿便溜走了,只剩两个人待在屋里僵持。
“臣侍再无别事,也告辞了。”
“慢着,”钟楚泠叫住他,慢条斯理地抚了抚小猫的毛,说道,“凤君既担忧朕耽于逸乐,不若替朕养它,省得朕处理政务三心二意,如何?”
谢安执蹙眉,面上拒绝之意明显,钟楚泠却将猫往前送了送,说道:“这是圣旨。”
“是,陛下。”谢安执顺从地接过猫,眉目淡淡,问道,“现在臣侍可以走了吗?”
“走吧。”
当他踏出殿门的那一瞬,小猫便被拎着后颈皮扔到了守在外面的冬青怀里。猝不及防的冬青正摆弄着怀里委屈的小猫,便听得谢安执冷冷开口道:“遣人告诉母亲,苏家二郎之名于大选名册上,该如何寻苏家解决谢瑶姝之事,便让她自己去想。”
“凤君,那这狸奴……”
“带回去养,只要不养死,余下怎样都好。”谢安执拍了拍身上蹭到的猫毛,一如往日清冷。
不可以虐待猫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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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狸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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