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帘堂向是见着李意骏就跑的,要究其原因,一是因着她曾经得罪过这位三皇子的手下,二是她觉得三皇子心术不正,双眼里总像是怀着鬼胎,让她下意识想避开。
今日这李意骏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专门来此寻她。
“喂,什么叫和‘我呆在一起不腻吗’?”李意卿双手叉腰,不愤气道,“我们俩玩得好着呢!”
他看一眼太子,又将目光转到叶帘堂身上,这三皇子是个薄嘴唇,嘴角时常挑着,不笑也带着三分笑意,看起来越发像肚子里憋着什么坏水。道:“悬逸兄,据说城北新起了家武器铺,里头定有不少长弓利刃……”
他说到这里故意停了停,似笑非笑地看着叶帘堂,像是在等她接话。
这李意骏最多十七八岁,叶帘堂看他跟看着自家不成器的捣蛋鬼侄子一般,敷衍道:“是吗。”
“据说那铁匠庞氏可是个实打实的炼铁高手。”李意骏装模做样地皱了下眉,“若是不能真刀实剑的舞一舞,想来这练习做得再多,也都只是强身健体,没什么大用。”
话说到这里,叶帘堂算是听明白了。
那城北是什么地方,是个小偷强盗满地跑的地界儿。这三皇子分明是自己想去又不敢,要找个替死鬼为他开路。
她才不会上钩。
叶帘堂对上李意骏的目光,开口道:“三殿下的意思是?”
李意骏仍然要笑不笑地盯着她,越发不像好东西。
叶帘堂轻笑一声,拱了拱手道:“那便祝殿下能够早日得偿所愿,趁早买到一把趁手的武器。”
见叶帘堂一直不松口,李意骏便上前几步,继续道:“悬逸兄,我见你对兵法武器略有见解,不想过去看上一看?”
叶帘堂摇了摇头,回:“三殿下有所不知,那城北可不是常人能去的地方。”
“啧。”李意骏眼皮抽了抽,上前一把揽过她的肩膀,低声道:“你怎么这样一根筋,要是不敢去,我派人跟着你!”
叶帘堂依旧不搭腔。
李意骏眼见着要七窍生烟,却还硬装出一副理解的神色来,假模假样道:“原想着悬逸兄是个有勇之人,如今看来却是……罢了,趁手的武器迟早都能得到,犯不着专去那里走一趟。”
他说完还斜眼觑着她,阴阳怪气道:“是吧,悬逸兄?”
叶帘堂皮笑肉不笑,“三殿下说得是呢。”
李意卿在一旁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你们说什么,城北为何不是常人能去的地方?”
这小太子一瞧就是被保护的太好,缺乏社会实践。
“小孩子别瞎打听。”李意骏计谋不成,正在气头上,说完冷冷瞪一眼叶帘堂,甩着袖子便走了。
李意卿皱着眉转过头,看着叶帘堂问:“怎么了?”
叶帘堂见连三皇子都不欲他参与这事,仰头打了个哈欠,简单回道:“那里有些乱……好了,现下夜色已深,太子殿下还是早些歇息吧。”
语罢背着身子挥了挥手,向着翠居走去。
却没想这一走,第二日便没再见到李意卿的踪影。
*
李意卿失踪了。
起初大家以为太子殿下是睡过了头,便差人去叫,却没想隆生慌慌张张地跑来,说殿下不见了。
“上课途中,殿下忽然说落了东西在宫内,非要自个儿回去取还不叫人跟着,咱家便遣了小冬子远远的跟在后头。可谁知,殿下进了东宫便一直没出来……”隆生越说越急,险些就要哭出来,“小冬子在外头候了半天,原想进去请,却没想,里头早就不见殿下的身影!”
晨课不再进行,连一向不大走动的柳太师都急得健步如飞了起来,领着一众宫人将整个东宫翻了个遍,也没找着人
叶帘堂立在廊下等候问话,脑中回忆着李意卿可能去哪,猛然想起昨日他问过城北的事。登即吓出一身冷汗,叫四皇子快快将这桩事禀告给明昭帝,自己问李意骏借马,先行往城北赶。
她皱起眉头,明昭帝登基尚不足五年,根基不稳,对于宫禁此类事务一向疏于管理。若是那小太子想偷偷溜出宫去,也不是不可能……
如今城北事态混乱,若李意卿真就自己偷偷跑去了城北,多耽搁一秒都有可能出事。
四皇子李意乾没有废话,立刻往雪芸殿赶去。
三皇子闻言,脸色骤然一变,立刻牵了两匹宝马来,要同叶帘堂一齐赶往。
叶帘堂板着脸,沉声道:“带几个身上有功夫的一同去,不要太多。对了,衣服也要换下,不可穿得过于招摇”
李意骏急忙点头,“没错,没错。”
他昨晚确实没安好心,原是想找叶帘堂先替自己探探路,这新来的侍读头脑机灵,遇事也大抵是能解决的……可他却从未想过,李意卿将这事听了进去。
若是此番他遭遇不测……李意骏脸色惨白,甩了甩马缰,催得宝马四蹄飞快。
两个不大靠谱的半大少年带着五六侍卫,很快便赶到了北郊。
北郊身处闾阎之间,打眼望去,此地屋舍低矮,错落无章。泥泞满道,积水成洼,呼吸间隐隐还能听到几声微弱的啜泣与呻吟。
道路曲折蜿蜒,车马难行,众人便在外头栓了马,侧身走入这凄凉之地。
一路上,只见儿童嬉戏于污秽之中,老者蹒跚于狭隘巷陌。
此情此景,李意骏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莫要乱看。”眼见三皇子东张西望惹人注意,叶帘堂一手摁住他的肩膀提醒道,随后她转过身,向几个侍卫吩咐道:“你们分散开来,问问他们有没有见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跑进来过,又去了哪里。”
“是。”
待人群分散,叶帘堂看了一眼面无人色的李意骏,道:“你跟着我,切莫乱看乱说。”
本想着这位三皇子定不愿意听她安排,但出乎意料,李意骏一言不发地点了个头,真就乖乖跟在了她得身后。
叶帘堂放心了许多,没走两步便见一位衣衫褴褛的妇人坐在自家茅草屋前,上去搭话问道:“大娘,不知您今早有没有见过一个小男孩,大概十三四岁,个子不高。”
大娘神色呆滞地摇了摇头。
叶帘堂又问了几句,见那妇人仍然只是呆坐摇头,只好道了声谢,继续向里走。
阴巷似乎怎么也走不到头,越往里越是臭气巡天。
一直一言不发的李意骏此时终于开了口,“小五……小五他胆子小,怎么敢一个人走到这里头。”
“如今不是想那些的时候。”叶帘堂摇了摇头,“继续找人打听吧。”
这时,忽听身后惊叫一声,她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见李意骏正捂着嘴,手指哆哆嗦嗦地指向一旁的墙根。
只见那里躺了只质地不凡的缎履。
“这,这一定是小五的鞋子!”
叶帘堂也心头一紧,凑近查看,这缎履一旁便是座茅屋,此时草帘为遮,屋门黑洞洞敞着,露出里头漆黑的一角。
“奇怪。”李意骏喃喃道:“这怎么……”
他们一进城北便发现这里的茅屋全都掩着门,只有这处敞着,旁边还恰巧掉了双缎履,不得不引人多想。
叶帘堂将食指放至唇边,示意他小声一些。此时她心中略有不安,不知这门敞开到底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之举。
她迟疑片刻,最终还是贴着草壁走了进去。
屋内总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恶臭,李意骏那娇贵的鼻子哪里闻得了这个,当即便是一声喷嚏。
“谁!”
随着一道嘶哑的怒吼,叶帘堂眼角忽地闪过一道刃光,她当即将李意骏向后一扯。便听“嘶啦”一声,李意骏被划破了半截袖子。
他惊叫道:“有剑!”便双腿一软,差点跌在叶帘堂身上。
那人却没给他们放松的时间,又是一道刃光滑过。叶帘堂看清了来人,凭着前些日子在韩将军那里学的些手脚,一个手刃将小刀劈掉,另一只手将这行凶者“拎”了起来。
何至于用“拎”呢?因为此人是个面黄肌瘦的小姑娘。
叶帘堂瞥了一眼瘫在地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三皇子,道:“三殿下好威风。”
李意骏惊疑不定地扶着桌角站起来,看清方才划破他半截袖子的“剑”,原是一把手掌大小的小刀。
“我,我哪能看清。”李意骏的脸色有些难看。
“行了,你来拿着她。”叶帘堂左臂夹着不停挣扎的小女孩,叹道:“我手酸。”
李意骏虽然一向自视甚高,但有个难得的“见了台阶就顺坡下”的本事,立刻接过手,道:“悬逸兄你还得再练练。”
叶帘堂白他一眼,看向被李意骏束住双臂的小姑娘,问:“小友,你可曾见过一个与你差不多大的小男孩?”
小女孩龇牙咧嘴,呸了一声:“你俩个闯进我家,要做什么!”
“啊,抱歉抱歉。”叶帘堂好不容易见着个头脑清晰,能正常交流的人,立刻俯下身温柔道:“我家有个弟弟走失了,在这附近找到了一只缎履,又看房门未关,找人心切,便想着进来拜访一番,实在对不住。”
“缎履?”小女孩疑惑道:“缎履是什么?吃的吗?”
“非也非也。”叶帘堂将其递了出来,问:“你知道这是谁掉的吗?”
小女孩在看见那鞋时停止了挣扎,忽然垂下头。
可怕的沉寂弥漫开来,叶帘堂脸色微变,有些颤抖道:“……他怎么了?”
小女孩却避开了她的问题,只是皱着眉问:“你们是他的什么人?”
“我是他姐……哥哥,我是他表哥。”叶帘堂指了指李意骏,“你身后的是他亲哥。”
“唔。”小女孩咬紧下唇,似乎是在纠结什么。
叶帘堂见似乎是有线索,追问道:“他……”
忽地,内室传来一阵急促咳嗽,叶帘堂下意识扭头去查看声音的源头,还没等她找到,便听到一道暗哑询问声。
“外头是……是叶悬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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