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球落下，绣楼上哄笑一片，仆妇丫鬟们簇拥着张家小姐进了绣楼花厅。看着萧蕴月怀中的绣球，虞淡如僵住了。
绣球用上好的锦缎料子裁剪，灯火之下浮光游影，弥散细碎粼粼的晕彩。本来是精巧绝伦的物什，虞淡如却感觉眼睛被刺得生疼，那绣球的每个褶皱里都藏着一把尖刀，生生要将她的眼睛剜下来。
杂乱的声音从远而近，纷沓而来。
“这……怎么张家小姐选中的是一个女子啊。要是女子，抛绣球还作数么？”
“万一这位张小姐爱女子呢？据说这张小姐之前在上头修真界待过几年，在那边不讲究男女婚配，只要两心相许，皆可婚配。”
有人不赞许：“仙人有仙人的规矩，凡人有凡人的规矩，凡人行仙人的规矩怎可使得？”
“别说了，绣楼里面这不出来人了？接引佳婿的嬷嬷来了。”
“散了散了吧，没我们事了。还以为……”接下来是一声悠长意味复杂的喟叹。
虞淡如强迫自己眨着眼睛，视线从那团红得刺目的绣球挪下，几个衣衫典雅端庄的嬷嬷走到了两人面前，但没人看她，她们在看萧蕴月，围着萧蕴月道喜，簇拥着萧蕴月往绣楼走去。
她伸出手，拉住萧蕴月的却口，想要把萧蕴月留下。但萧蕴月只是轻轻一推，也没回头，在嬷嬷们带领下往绣楼走，她丧失了再拉一次萧蕴月的勇气。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戾气在心头翻涌，望着渐行渐远几乎要隐入绣楼之中不见的身影，虞淡如往前追了半步，却撞上了一个肥硕的大娘。
“对，对不起。”
“没长眼睛么？大路上就往人身上撞。”大娘刚想骂骂咧咧，转头就看见了这女子失魂落魄的样子，又看了看绣楼前散去各奔东西的人流，“姑娘，你不会是你的心上人被招亲招过去了吧？”
“不，没有……”
大娘年纪大了见识不少，猜出了七七八八，啐了一声：“姑娘，要是之前跟你有过约，现在还被别人招了去的，无非就是贪慕钱财的负心汉。为这种人你伤心气坏了自己，不值！”
“不，进去的不是我的心上人……”那扇朱门关了，仿佛一个无底的黑洞将萧蕴月关了进去，虞淡如略微回过些神，但心口还是酸麻隐痛，她想要辩解，那大娘却怜悯地拍了拍她的肩。
“姑娘，现在天晚了，赶紧家去吧。天下有情人大把大把，你这样年轻漂亮，不愁没地儿找！”
大娘的嘴一开一合，在用她那种天涯何处无芳草的观念安慰着虞淡如，可她的话传到虞淡如耳朵中只简略成几个词语，最后汇聚为一片嗡嗡声。
家……？
她在这里，有家么？
*
绣楼之中，张员外见自家女儿招来了一个女子，心中略有不喜，但无奈女儿执意要见这女子，也得勉强妥协同意。
花厅中，一众仆妇退下，张家小姐蒙着面纱，看着入座的萧蕴月，挥了挥手，将最后跟在她身边都贴身丫鬟也支使了出去。
“仙人请受小女子一拜。”张家小姐虽然盛装在身，但还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眼底蓄满了泪水，哽咽道，“小女子这条命都是仙人给的，小女子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仙人。”
萧蕴月救过的人众多，多半就是能顺手解救的就解救了，要是受了伤的就往茕绝峰上一扔，顺带让白寒也积积善缘。一时间根本想不起这姑娘是她救过的哪一位。
张家小姐连忙扯下了脸上面纱，撩开被鬓发遮掩的一道细细伤口，这道伤口周围密密游走着一圈奇特的符文。萧蕴月认出了这少女，是五六年前她下山调查一桩由魔修犯下的灭门案时顺手救下的女孩，那时候魔修在女孩脑袋里种了毒蛊，她想着能救一个是一个，便送到白寒那里。她提醒白寒若是可能，切勿损了女孩容貌，白寒无奈只得在可被掩盖的额角剖开个口子，取出蛊虫，救了女孩性命。
原来那女孩就是张家小姐。
张家小姐观萧蕴月神情，知道萧蕴月想了起来，哽咽道：“那时候小女子想拜谢仙人，但白仙人说凡人不便在仙府停留，小女子伤一好便下了山，不得拜别仙人。仙人可否留下名姓，让小女子日日供奉跪拜，以偿恩人救命大恩。若是仙人不嫌小女子愚钝，也可……”
说着，张家小姐飞红了脸，声音也低了几分：“小女子愿以身相许，跟在仙人身边，日日侍奉仙人。”
她忍不住瞄了一眼面前仙人，仙人面若芙蓉，肤若凝脂，眉心那一点朱砂堪为点睛之笔，让仙人哪怕并无表情都带着清妩，若是颦笑之时，可想而见的风华绝代，姝色无双。
跟在这样的美人身边，哪怕无名无分也值了。张家小姐心想。
“张姑娘，可不要被修仙人的面容骗了。某年纪都能当姑娘祖宗了。”
张家小姐连忙摇头：“小女子不在乎这些。”
“张姑娘，报恩可以，但报恩的方式可不止有以身相许。”萧蕴月操纵灵力将张家小姐扶了起来，她这残破的身子前几天跟着草木也沾了光，现在她稍微能凝聚一丝丝灵力，足够她将人承托起来。
张家小姐惊了惊，微微仰头看着萧蕴月，神情专注，聆听仙谕。
“行善事，结善缘，也足可报恩。遇不平之事，见可哀之人，出手帮一把，便足矣。”
本来这并不是什么大道理，但奈何张家小姐动了以身相许的念头，萧蕴月也只得将如何报恩具言详明。她这样的老人家和小姑娘若是有可能牵扯上这暧昧的关系，还是提前剪断了好，
“小女子明白了。”这话说得张家小姐醍醐灌顶，“小女子定尽心，报仙人恩德。”
旋即她又试探性地开口：“仙人请恕小女子唐突冒犯，小女子斗胆问一下，仙人来此是有要务在身么？”
“并无。不过想起江南的好处，游览一番。”
萧蕴月补充了一句：“和徒儿一起，刚好也带徒儿外出游历，见不同风光景色，风土人情，亦有助于修道。”
张家小姐恍然道：“徒儿？仙人的徒儿是刚刚小女子抛绣球时候，仙人旁边那个姐姐么？”
萧蕴月点头。
“那小女子可邀仙人和那位姐姐在寒舍住些日子么？小女子已将绣球抛给了仙人，家父现在还不知仙人身份，若是家父知晓，以家父秉性说不定会求仙人纳了小女子，恐影响仙人游赏兴致。至于之后事宜，小女子会和家父说清。”
张家小姐很会说漂亮话：“那位姐姐是仙人的弟子，也是小女子的小恩人。此处客栈虽然好，但人多杂乱吵闹，饮食也未必干净。不如小女子这宅子清幽安静，做的东西也比外面可口精致些。”
“姑娘盛情难却，那某携弟子便恭敬不如从命，这几天登门叨扰，劳姑娘费心了。”
*
刚出绣楼，萧蕴月便看见在不远一棵大柳树下蜷缩成一团的阴影，她放轻脚步走了过去，蹲下，刚伸出手，很快有一只手伸出来抓住了她的手腕。
萧蕴月有些意外：“我以为你睡着了。”
“师尊去绣楼中和美人叙话，自然想不起来在外面的丑徒弟了。”虞淡如闷闷地回答，又松开了萧蕴月的手，“师尊接了人家的绣球，何日成亲？何日拜堂？”
想要征求一下大家意见，以后是日更两千好呢，还是隔日更四千好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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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0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