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西行

长剑在地上嗡嗡铮鸣,一缕金光绕过平平无奇的剑身,为其添上华彩。

商悯容跨步上剑,捻诀结印,长剑凌空颤巍几下,旋即稳当当托起商悯容。

虽只能上到阁台过半的位置,却毕竟是第一个学会御剑的学生,且不过花了半柱香的时间,韩清弦不吝称赞。

“不错,有几分我当年的影子。”

池珩默然看了几眼,问:“真的吗?”

“当……”话刚起头,韩清弦硬生生憋回去。

商悯容上次在剑上是被池珩拎起衣领逼着站在他身后,那时满脑子的愤怒怨恨,如今他自己御剑而行,虽然算不上凌云御空,但见眼中众生渺小,仰视过来的目光尽皆羡慕嫉恨,只觉满腔快意。

长剑慢悠悠地转,他心里嫌慢,捻诀加快速度,剑身顿时猛烈颤动起来,嗡一声闪过,只留下一道残影。

“不……不见了……”褚越溪傻眼。

郑松枝推开众弟子去追商悯容,大叫道:“商悯容!你回来!”

韩清弦不忍直视,折扇一摊整张脸埋在后面,小心翼翼问:“不会摔死吧?”

“堂堂皓曦,有谁是因为御剑摔死的?”池珩的反应平淡至极,“不必管。”

长剑急速升高飞驰,商悯容恨恨踩了两下,威胁道:“再不停下我折断你。”

他惯于威胁别人,此话说出口,长剑停止不动,他面色缓了些许,“这还……”

咻——

底下有弟子抬头,茫然道:“什么闪过去了?”

另一弟子道:“你看错了罢。”

树影招摇,貔貅在地上翻滚几圈,抬爪跳起来扑蝴蝶。

头顶玉兰花簌簌落下,一柄剑欻地插入脚边,它叫了一声,弓起身探头。

商悯容摔得眼冒金星,他捂着头摘取头顶落叶,握住剑柄恨恨道:“你能不能争点气飞稳点?”

貔貅盯着从天而降的小孩,鼻子往外吭哧喷出热气。

商悯容手指一僵,未待抬头就横剑劈过去。

貔貅跳过他的头顶,脖下灰白毛被剑挥断几缕,登即怒声呲牙扑过去。

商悯容看它虎身龙首,骂了声“畜牲”,举剑相迎。

一人一兽在地里滚了几圈,貔貅死死咬住商悯容的剑,商悯容伸手去拽它的毛。

貔貅甩头嚎叫,商悯容翻身压在它身上揪住它的耳朵往外扯。

身后有人轻轻笑道:“哪家的弟子,怎地这么凶?”

貔貅听见这声音,甩开商悯容飞奔过去,偌大一头兽倒像是个受委屈的孩子往大人怀里钻。

来人身着华服,金线在光下粼粼如漪,拍了拍貔貅的脑袋安抚,慢悠悠走过去。

“你就是商悯容吧?”他忽然捏住商悯容的脸,一脸新奇,“果然和玉玱说的一样凶巴巴。”

“……”

两边脸颊的肉被揉得疼,商悯容使劲掰开来人的手后退,“你是谁?”

来人笑道:“原来你不是专程来拜会我的。”

商悯容叉腰:“难不成你还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拜会你做什么?”

他诚恳道:“在下宫子涯。”

“你就是宫子涯?”商悯容瞪大眼睛。

皓曦现任掌门宫子涯,也是池珩的师伯,商悯容以前听池珩提过。

池珩说,宫掌门执令仙门,修为高深,内有乾坤而面如湖平。他一直觉得此人该是仙风道骨的鹤发老人才对,没想到竟更像是混迹于红尘风月的公子哥。

商悯容不甚礼貌地将他上下打量,问:“你怎么认出我的?”

“你刚才用的是太初剑诀太好认了 。”宫子涯伸指弹了下商悯容手里的剑,“全天下只有池珩和他那几个弟子会。”

商悯容疑惑道:“为什么,这不是你们皓曦的剑法吗?”

宫子涯没纠结他那句“你们皓曦”,挑眉道:“一脉有一脉的功法,他自创的剑法自然只有他那一脉的弟子才能学。”

自创的?

“池珩……自创了太初剑诀?”商悯容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剑怔怔发问,想起那游龙惊鸿一般的复杂剑式和高深境界,有些不信,“用了一百年?”

“怎么这副表情,你舅舅可是池珩,他就算是只用十年创立太初剑诀我都不奇怪。”宫子涯重新捏起他的脸笑,“你还没说来我的住所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被摔下来的。

商悯容心中腹诽,面上却不能这么说,否则太过丢人,道:“我随便走走就过来了。”

“那就是没事了。”宫子涯微微加重力气,笑容颇紧,“该轮到我说了。”

貔貅可怜兮兮趴在地上呜咽一声。

韩清弦晃着扇子抬头望天,笑了下:“这天可真好,阴沉沉的,是吧?师尊,师兄。”

没人理他。

池珩摸了摸貔貅秃了一块的脑袋,宫子涯指着它毛发稀疏的下巴,继续告状:“还有这儿。”

“知道了,我会好好教训他。”他安抚好貔貅,貔貅伏膝蹭了蹭他的腿。

商悯容看它比人都擅长变脸,嘁了一声。

“啊!”他突然往前一个踉跄捂头。

韩清弦收起折扇,皮笑肉不笑低嘱:“别再惹事。”

池珩拉住他的手臂把他往外扯,他回头叫道:“剑,我的剑!”

宫子涯好心帮忙捡起来扔给韩清弦。

韩清弦微微一怔,抚上斑驳剑身,只见好好的玄铁剑残缺几角,上面还有几个貔貅咬出来的小洞。

看起来也不需要他帮忙带回去了。

宫子涯有一下没一下着貔貅乱糟糟的毛发,道:“究竟是貔貅的牙太锋利,还是有人的脾性太锋利?”

韩清弦笑了下:“干脆都磋磨磋磨罢。”

他挠了挠貔貅下巴,故意逗它:“就先让弟子代劳,把它的牙齿都拔了。”

貔貅冲他叫了一声,甩尾巴躲入宫子涯身后,惊落一数花叶。

池珩抬起头看向被风吹落的飘零花叶。

商悯容随他停在四角亭内,道:“你想骂我就快点骂。”

“摔伤了吗?”池珩低头看他。

“我……我没摔。”商悯容红着脸嘴硬,“我是自己降下来的!”

池珩点头:“然后就招惹了貔貅,把掌门院里的玉兰树也祸害了一遭。”

“我又不是故意的。”他低声回嘴。

“貔貅不是猫猫狗狗,你突然见了害怕也是理所应当。”出人意外,池珩这次没有骂,“不过既然是在皓曦就没有妖兽魔物,你不必出手那么……”他想了个委婉的词,“厉害。”

他的意思还是觉得自己太过狠辣,不符合他们名门正派的行事作风。

商悯容心里哼了一声,他为了活命什么腌臜事没有做过,与野狗抢过食,也和乞丐打过架,好几次有人觉得想把他卖了,他就和那些人拼命。

他所有的行事手段都是实打实练出来的,池珩觉得他狠毒,他还觉得自己不够恶毒,否则也不会总是被人挑衅欺负。

池珩伸出手摸上他的头,他心中大惊,像只受惊的狼猛地后退拍开池珩的小臂。

池珩手里捏着片落叶,不动声色扔下。

商悯容脸色尴尬,池珩伸指点上他的鼻梁,问:“这是怎么回事?”

这道疤不甚清晰,只有短短的泛着白的细细一条,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池珩在送商悯容去天枢阁的前两晚就发现了,他记得之前是没有的。

商悯容眼里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道:“你现在问会不会太迟了?”

落疤之前先要有伤。

池珩愣了下,正要收回手指,商悯容一把攥住,结结实实按上自己鼻梁的疤痕。

“是我练剑时不小心被树枝刮伤的。”他抬眼瞥向池珩,“那时你很忙。”

池珩是断然不会问出“疼吗”这种肉麻柔情的话,任商悯容握住他的手指不放已经是最大的退步。

他的指腹依然很凉,像一朵雪花落在鼻梁。

商悯容慢慢松手,池珩抬头看了眼天色,道:“回去吧。”

“哦……”商悯容心不在焉点头步下亭子。

走了几步又停下,转过身面色颇为复杂,为难地咬紧唇瓣。

池珩以为出了什么事不自觉蹙眉下阶。

“我……”商悯容挠了挠鬓角。

“什么?”

“我……”他憋红脸,被迫在池珩面前示弱,“我不认识路。”

他自认不是路痴,奈何皓曦实在是太大,曲廊回檐,楼台错落,要让他短短时间内随便哪几个地方来去自如无异于天方夜谭。

若是可以选择,商悯容一定不愿意跟着池珩走。

备受尊崇的池剑使无论走到哪里都要被人投以目光,在外有无数人垂涎他的好容貌,在皓曦所有弟子又对他分外尊崇,一个个见了他都弯腰行礼。

和他在一起的商悯容也要被迫接受他们看过来的眼神,他讨厌任何不相干的人瞧过来的眼睛,恨不得把它们都从脸上挖去喂狗。

皓曦的良善之道注定教不了他。

“你告诉我怎么走。”在池珩说话之前商悯容抢先开口。

池珩指了指前方直挺挺的路,“路尽头左转过广场是山梯,下去以后往东走。”

商悯容连道谢都吝啬给他,快步跑开。

两人匆匆分别,池珩原想再叮嘱他几句,见他跑得飞快,心里清楚他和自己待在一起不自在,干脆作罢。

“你回来了。”

郑松枝一直站在他房间外,瞧见他以后向他跑过去。

“你和你舅舅都说了些什么?”

商悯容拧眉道:“谁说我和他见面了。”

“嗯?”郑松枝面露狐疑,“剑术课之后差不多一整天没看见你,你不是去和他道别了啊?”

商悯容怔住,问:“什么道别?他要去哪?”

郑松枝也跟着愣了下,神色更为意外,“去围剿西方魔教啊,他没告诉你吗?”

“你说什么?”商悯容面色骤然阴沉,脸上明晃晃的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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