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院的灯笼点了起来。
紫苏紫晴等几个大丫鬟侯在门外，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厚厚的帘子隔住了里间的声音，紫苏想起侯爷刚那来势汹汹的模样，不由得蹙起了两条细长的眉，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这一遭是为了什么。
很久没见威远侯发过这么大的火了。
昏暗的屋子里，陈信芳披散着头发，仅着中衣跪在地板上，整个人瘦瘦小小的一团，分毫没有了白天里浓妆打扮出来的侯夫人气势。
见她一言不发，江伯兆忍了又忍，“……你说说看，外面那些传言到底是不是真？”
陈信芳沉默片刻，终于是迟疑地点了点头，虽然不是她意，但也的确没有阻止此事的发生。
“胡闹！”
江伯兆重重一跺脚，想起儿子说起此事时的讥诮眼神，不由得又是一阵气血翻涌，“你，你怎能做出如此糊涂之事来！我莫非就是这种荒淫无耻之人！”
自然不是。
陈信芳沉默了，她知道侯爷不是那种贪花好色的，这么些年，连后院那两个侍妾也不怎么去，甚至对那种事都淡淡的，在生下骏儿后来她房中也不过都是休息罢了。
可是她也听说过，威远侯从少年起就有个青梅，心心念念多年，甚至为此冷落了原配夫人，致使她郁郁而终。
如今这位青梅来了，虽然还没明说，她也做好了打算，会好好迎她入府。
只是心底到底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平静。
即使当年嫁入侯府只是为了弟弟，但毕竟年少羞涩，也曾有过不切实际的期盼，只是很快地，那完成公事一般的相处就浇灭了她的所有柔情，比自己大上一轮的丈夫只是需要一个侯府主母，而不是妻子。
他心里的角落永远留给了别人，他只需要她能打理好侯府，照顾好江烨，仅此而已。
闭了闭眼，陈信芳这才发现了暗藏在心里的那些隐秘不甘，原来在某个时候还是悄悄地冒了出来，仿佛一个可怕的妖魔，诱惑着她做出了不理智的事情。
她的确是有些故意地纵容了陈家，她想看到他到底会如何处理？会不会觉察到，她这个被敬重了多年的侯夫人，其实也没有表面那么老成稳重……
只是看着眼前男人恼怒的眼神，她知道，到底还是自己太过冲动了。
陈信芳苦笑一声，慢慢俯下身去，哑声道，“还请侯爷责罚。”
江伯兆站起来，想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话来，眼前的女人陪了他十几年，从一个青春少女到如今已生白发，她几乎从未犯过错，一直兢兢业业，四平八稳。
看着她那素白的脸庞，江伯兆惊讶地发现，原来不上浓妆的她，看上去竟然还有着几分孩子气，这让他心一软，想起她到底比自己小了十岁，如今比江烨也大不了多少。
伸手去扶起了她，他叹了口气，“明日将人送走吧，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
“……是。”
陈信芳低垂着眉眼，听不出声音里有没有怨怼。
“还有，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是这个侯府的侯夫人。”
江伯兆顿了顿，“……我无意负你。”
“好。”
鼻子有些酸涩，陈信芳心中一动，刚要去抓住他的手，谁知却扑了个空，江伯兆转身不再看她，“你好好歇着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陈信芳的心沉了下去，许久才浮起个自嘲的笑，慢慢弯腰行礼，“……妾身恭送侯爷。”
……
“让开，我要去找小姨！”
孙恩兰瞪着眼前的紫苏，“你不过是一个小小丫头，还是陈家打发来的，居然也敢拦我？”
“奴婢现在是侯府的丫头。”
紫苏神态温和，却是丝毫不让，“孙姑娘，这里是侯府，可不是别人能乱喊乱闯的地方。”
“你这是在拿侯府压我？”
孙恩兰咬牙，尖尖的指甲刺破掌心，“紫苏，我母亲是你家夫人亲姐，我可算不得什么外人。”
只不过是个庶姐而已。
紫苏垂下眼，也懒得同她争执，只是重复道，“请姑娘回去吧。”
她怎么能现在回去！
孙恩兰心中呕血，好不容易同十三皇子搭上了关系，那日他风度翩翩，待自己温和有礼，因为让她去取茶还笑着道谢，若不是被小侯爷突然拉走，说不定两人还能再多相处一会儿，如今她正期盼着他下次到来，若是离开了侯府，倒教她到哪里去找这么个人！
陈信芳这是毁她！！
怎么也不甘心，她还想往里面硬闯，可是看着围过来的两个丫头，她又慢慢止住了动作，心知除非闹出笑话来，否则今日是见不到了。
可是为什么？明明之前已经达成了默契，陈信芳怎么突然变卦？
难道她只是随便说说，其实心里并不想让她攀上高枝儿？她记得，从前听过，她嫉妒过娘亲……
真是一个虚伪狡诈的女人！
她是故意要报当年被娘亲压过的仇！
越来越觉得是这样，孙恩兰抬眼看向屋内，一双眼睛射出怨毒的光线，看得紫苏都心里一抖，从前装得那样亲切和善，如今一朝翻脸竟如此不是善茬儿。
幸好夫人要送她走了。
“……今日之耻我算是记下了。”
孙恩兰冷笑一声，别让她找到机会往上爬，否则一定会报此仇。
紫苏刚要说话，抬眼却见她后面来了一人，不由得懒得再搭理这位心口不一的表小姐，笑道，“桃姑娘，你怎么这会子过来？不是已经让人送信说让你今日休息么？”
“……是二少爷让我过来的。”
桃蓁蓁行了个礼，又偷眼去瞧旁边的孙恩兰，她听说了今日的事儿，所以本想过来送送这位旧日姐妹，但看如今这情形，还是不说话为好。
只是她虽然已决定不招惹，旁人却不这么想，孙恩兰本就心里窝火，只是不敢在这里撒野，如今看到桃蓁蓁，想起她的身份，更是分外眼红。
说起来，她还不如自己，凭什么就可以一直留在侯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