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罗帐起,鼓乐齐鸣。我趴在桌子上,看着姐姐的羞涩,紧张,期待。小时候每逢有人家成亲,我都拉着姐姐去瞧热闹,姐姐会说,苏勒,你看新娘多美。
乌林答·敏乔,你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新娘。
婚礼的气氛差点儿淹没了我,一大帮子人出来进去,我只能跟在后面,被人挤来挤去。从正门进了王府,原来这才是完颜雍的家,虽不是金碧辉煌,但是也是宅深屋重。
他们行了礼,点了赏,就被送走了,我想跟过去,却被一个满脑袋红花的婆子拦住了。我说,我要找我姐姐。婆子说,找什么姐姐,一边儿玩儿去。
敏乔,你这么快就不是我姐姐了。
我拿了点儿喜钱,回到了小院子。姐姐没拿什么东西走,因为王府里什么都不缺。我随便翻开一本书,里面有一朵桃花,已经干了,被姐姐夹在书页里。我坐在那儿,听着不远处的热闹,眼泪止不住,刷刷地流下来。
我想阿玛,想额娘。想一家人幸福的日子。额娘的汉话讲得很好,她也教我们说。额娘还会唱歌,好听得像天上的神仙。阿玛能骑马射箭,百步穿杨。
傍晚时分,有人来接我,说带我换另一个住处。想必还是姐姐惦记我。我收拾了一下,跟他来到王府的宅院,有几间客房,我被安排其中的一间。有个管事的姑姑问问我,要不要安排个姐姐陪我住,我说不用了,周围都有人,只要吃饭的时候叫我就可以了。姑姑说,这是自然。
第二天,我见到了姐姐,一副小妇人的模样。我过去拉着她的手,莫名的开心。
“做新娘是什么感觉?”
姐姐脸红了。
“亲爱的姐姐,你都是人家媳妇了,怎么还是脸红啊。”
“苏勒你不要胡说……”
“你住的地方离我远吗?”
“不远,过了这道拱门就是。”
“我能常常见到你。”
“是的,白天你就跟我一起。”
“那可不行,王爷会生气的。”
“他不在。”
“干嘛去了?”
“公务在身。”
是的,完颜雍毕竟是个王爷,没多少时间只顾着卿卿我我。
就这样,平静的日子过了五年。转眼,我已十六岁了。从一个枯黄头发的小丫头,长成了一个大姑娘。可是,远比不上姐姐好看。姐姐生了一个男孩子,叫允恭,已经奶声奶气地叫我姨娘了。
这几年,完颜雍也从一个少年权贵,成为了一方霸主。当然,他平日里低调行事。但是,风雨欲来,是挡不住的。
总有些人时常进出王府,这些都是渤海大族的亲信,李夫人的娘家在这一带颇有实力,尤其是她的兄长李石。作为完颜雍的舅父,李石还是愿意帮助这个外甥的。也不得不说,完颜雍治理的东京,百姓安居,万事清平,内无纷争,外无侵扰。
一天,闲来无事。我央求着管事姑姑带我去采买,看看有什么新奇玩意儿,带回来给允恭。半路上,遇到了完颜雍。他带着孟无求和几个随从,穿着便装,在街上巡视着。身为东京留守,他还是很称职的。可是这并不足以吸引我的目光,让我意外的是,他旁边还有一个女子,穿着鹅黄色的裙,笑得灿烂无比。今日艳阳高照,简直晃瞎了我的眼。
完颜雍,这是怎么回事。
人最怕纠结。晚饭的时候,我故意去的迟了些。
姐姐说,苏勒,都等你呢。我笑了笑,说抱歉。
我看了一眼完颜雍,他没什么异样。
“姐姐,今日我去街上,没看见什么好东西,倒是有个捏面人儿的。我没买,怕允恭吃进去。”
“这倒是想得周到。”
“我还看见了王爷巡街呢,好巧。”
“是吗?”完颜雍随意附了一声。
“是的,还看见孟无求跟王爷一起,几个随从,还有的人,我就不认识了。”
姐姐自是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她只顾着给允恭擦嘴。完颜雍抬头看了我一眼。我放下筷子,起身告退。姐姐问我就吃这么少。
我说,今天胃口不好。
隔了几日,没见到完颜雍。再见他时,是在院子里偶然遇到,他身后跟着孟无求,两个人倒是形影不离。我见了就当没见,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大火气,就这么从他身边走过去。孟无求叫住了我,还笑着问我,苏勒这是怎么了。
我没回答,叫我站着,我就站着。
完颜雍让孟无求暂且离开,然后他站在我面前。此时的完颜雍,对于我,熟悉又陌生。因为我们从未单独说话,而且我发现,他也不再是当年在夕阳下为姐姐牵马的少年了,如今是雄踞一方的王爷。
“苏勒,在这王府,还没有人不自在。”
“回王爷,姐姐自在,我就自在。”
“敏乔可知你这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王爷是明知故问吗?”
完颜雍看着眼前这个姑娘。原来,当年那个吃红豆团子,薅榆树钱儿的黄毛丫头已长大了。
我说了一声,苏勒告退,便转身离开。
当你的世界只剩下一个亲人,你愿意用生命将她保护得好。
孟无求走了过来,看着苏勒远去的背影,不由得感叹到,这丫头长大了啊。
翌日,有人过来传话,说李夫人要见姐姐。我要陪她去,姐姐说,我们要是都去了,没人照顾允恭。
我这一天,心不在焉的。允恭就在我旁边蹲着,用树枝在泥土里比比划划。从上次见了那黄衣女子,我就开始惴惴不安,如今连李夫人都出面了,想来,必是有事发生。希望完颜雍不要辜负了姐姐,不要辜负当年那一番情意绵绵。
傍晚,姐姐回来了。进了门,失魂落魄。我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我问她每一句话,她都不回答,只是流泪。允恭看见额娘哭,撇撇嘴,也哭了起来,我只好把允恭抱走。晚饭的时候,就我一个人抱着允恭。有人来传消息说,完颜雍今日巡查大营,夜深露重,在军营过夜了。
等允恭睡下了,我到姐姐的房间,她还是那个姿势坐着。两眼空空,干涸无泪。
我说,乌林答·敏乔,你这样只能让担心你的人更加担心,让你伤心的人却感觉不到你的伤心。
“苏勒,他要娶亲了。”
想必就是当日晃瞎我眼的那一团鹅黄!
姐姐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直也没吃东西。我抱着允恭,说得口干舌燥,骂也骂了,劝也劝了。他一个男人,一个王爷,你能如何?当年的山盟海誓你都信了,如今孩子都有了,敏乔,这是你的命。
“苏勒,我不怪他。”
“你如此难过。”
她看着我,平静的眼神里根本藏不住内心的波澜。她说,等你有了爱人,你便知此刻的我。
如果是这样,我倒希望遇不到那个人。给了你一颗心,又要把它拿走,他可知这两颗心早已长在了一起,血肉相连,如今要拿走,是硬生生地撕扯了另外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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