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他见我和允恭在，刚要开口说话。我便抱起允恭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回头对姐姐说，敏乔，你给我好好的。
他们应该说了许多，当年我还边吃红豆团子边在一旁听，可是现在一个字都别进我的耳朵。
姐姐跟我说，完颜雍是不得已的，如今金主对他虎视眈眈，他必须要扩充自己的势力，又怕金主起疑心，所以只能通过联姻。那日在街上与他说话的女子是李石的女儿，李月心。自小俩家许了婚事，虽是长辈们随口说说，但所有人都认为李月心是要嫁给完颜雍的。近些年李石在燕京任职，两人接触甚少，如今李石重回东京，李月心这才找上门来。
“这是他跟你说的？”
“是的。”
“当日李夫人没有说这些？”
“夫人只是说，王爷与李月心青梅竹马，只是当初王爷一心与我成亲，现如今，李月心到了待嫁年纪。夫人说，叫我体谅她，毕竟是自己娘家侄女，多少还是会向着的。更何况，他们早就被两家许了婚事。”
李夫人终究没把姐姐当自己人。
事已至此，只愿敏乔过得去自己这一关。
要说这北地的姑娘，就是豪爽。没等到出嫁，便登门了。正是午时，大家都还在吃饭。下人刚通报，一道身影就闪进门。不用想了，是她。
“王爷，今日天气晴朗，你又无军务在身，不如我们去郊外骑马，怎样？”她居然无视这一家人，只顾与完颜雍亲热。
原来，完颜雍只会这一招。却是新人换了旧人。
“你怎知我无公务在身？”
“王爷这个时辰还在府里，定是无要紧之事。”
“你先回去吧。”
李月心没有立刻回答，她扫视了一眼四周，目光停在姐姐脸上，看了一会儿，咯咯笑了起来。这姑娘长得倒是挺标致的，大眼睛，笑起来有梨涡。
“无求，送她回去。”
“你让我走，我偏偏不能走，这以后就是我的家。”说罢，便坐在完颜雍旁边，跟下人说，她来得匆忙，没用午饭，添双碗筷。下人自是遵从。可是姐姐的脸色却愈加难看了，手拿着筷子有些抖，拿起来不是，放下也不是。我在桌子下面轻轻地碰了碰她，以示安抚。
这时候，坐在我怀里的允恭开始扭动起来。以平时的经验，大概是，拉屎了。
我故意哎呀了一声，然后急忙脱下允恭的裤子，果然，拉得一塌糊涂。我一边装作手忙脚乱，一边晾着允恭的屁股。李月心一个姑娘家哪见过这种事，又是在饭桌上，那味道任谁也吃不下。她眉头一皱，捂着鼻子和胸口。
“王爷，我改日再来。”说着起身离开。
我叫奶娘把允恭带到房间里洗干净。三个人，都不说话。
“姐姐，我们出去走走吧，你也很久没出门了，你若再不出去，这外面要变天了。”
说着，我便拉着姐姐离开了。
傍晚，我们回到家中，姐姐急忙去抱允恭。我在院子里晃晃荡荡，王爷带着孟无求出门，我装作没看见。
敏乔，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王府又要办喜事了，大家都忙着张罗。姐姐的状态没有我想象得那么糟，大概是完颜雍也劝解了不少。她说，作为女人，这也是命。
完颜雍与李月心成婚那天我没有去瞧热闹，姐姐得到允许也没有去，我们俩抱着允恭在房间里。外面锣鼓鞭炮一响起，姐姐的心仿佛震碎了一般。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姐姐悲伤的样子，也知道情能喜人，更能伤人，最重要的是，我开始隐隐约约地恨起完颜雍来。
夜晚，我和姐姐并肩躺着。记得好多年前我们也是这样，只不过，翌日她要做新娘。今日，她便成了旧人。我侧过头看她，她就那样静静地。
“苏勒，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骑马吗？”
“嗯。”
“这一辈子，他都是我丈夫。”
“我知道。我也知道，他心里有你。”
“我以为我会恨他，但是我做不到。”
“没事，我替你恨了。”
“苏勒，你不能这样，他毕竟是王爷。他也有他的难处。”
“嗯，你要好好的，你还有允恭，不能太较真。”
其实我想说，男人的难处大概就是要撒怎样的慌，来让女人安心。
姐姐睡了，我却睡不着，我一个人走到院子里。虽是夏天，却有种冰凉的感觉。我坐在阶前的榆树下，不知不觉地哼起以前额娘经常唱的歌：
“秋已至，月微凉。山如画，草枯黄。雁南飞，远他乡。莫登高，免愁伤……”
唱着唱着，脸上竟挂了两行泪。我看着天上的月亮，问她，情为何物。
“苏勒，不去前堂讨些喜钱吗？”突然一个声音，吓了我一跳。循声望去，回廊里走下一个人，原来是孟无求。
“喜钱讨多了，嫁不出去。”
“这是气话。”
“想听好的，到前面去。”
“你怨王爷？”
“王爷救过我的命，给我安身之处，这几年衣食无忧，更是给我最亲爱的姐姐一个归宿。若说苏勒此生必要感谢一个人，那不是生身父母，只能是王爷。无求哥哥，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那时候王爷带着姐姐骑马，你陪我玩儿。可是我心里急得不行，你告诉我，姐姐和王爷在一起，很安全。”
“记得，好像就在昨天一样。”
“她这一辈子就交给了王爷。”
“苏勒，王爷有他的难处。你要好好劝一劝敏乔夫人。”
“男人的难处要女人担着，女人的难处要谁来担着？”
孟无求看着我，他不确定要怎样回答我。既不能像哄小孩子那般敷衍，又没必要正正经经地细研一番。
我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浮土，回房间去了。
孟无求向回廊深处望了一眼，说：“王爷，敏乔夫人那里还去吗？”
“不必了。”
第二天晨起，姐姐简单地装饰了一番，过会儿李月心要去前厅给姐姐敬茶。可是左等右等李月心也没有出现。王爷叫下人通传，让我们直接去用早饭。
一如往常，我抱着允恭。刚刚开始吃，李月心从外面进来了，看得出来，一脸的不高兴，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
允恭看着这个陌生的，不友好的女人，不舒服地哼了两声，我拍了拍他的背。
“月儿给王爷请安。”说着，随意拜了一下。
完颜雍放下手中的筷子，停了一会儿，说：“给夫人请安。”
“月儿给王爷请安，是因为王爷有王爷的样子。如果要给夫人请安，那夫人也得有夫人的样子。”
“王爷，算了吧。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礼。”姐姐没有看李月心，而是跟王爷商量着。
“你进了门，就要懂规矩。让你请安，你就请安。”完颜雍万年不变的声调。
“月儿只是觉得委屈。”她边说，眼泪还跟着下来了。这大早晨的，至于吗。不过那双大眼睛盈着泪，还挺招人心疼的。“为何昨晚，王爷没在新房过夜，我倒是想问问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