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婶儿把盛汤的汤盆刚洗好，仲志烨就和媳妇孩子回来了。
把孩子抱进屋里放在炕上，仲志烨走来了厨房看见里面的人笑道：“妈，还做饭呢，清南也在啊。”
五婶儿一家都喜欢仲清南，不仅五婶儿把她当亲女儿，仲志烨也是从小把她当亲妹妹的。
“志烨哥。”
“嗯，我来端吧，做这么多。”仲志烨接过仲清南手上的汤盆看了眼案板上摆着的其他菜道。
五婶儿：“没多少，你先端进屋里去吧，水珍和孩子都在吧？”
“嗯，都回来了，水珍正给六六冲奶粉呢。”
“奥。”
北方农村一般不会专门设吃饭的地方，夏天就端着饭碗四散开吃，而冬天几乎都是在屋子里面吃的，围在一起也暖和。
仲清南进来的时候，仲志烨的媳妇正在给六六冲奶粉，她放下菜喊了声嫂子就凑过去看，炕上的小孩儿睡眼惺忪，眼皮都撑不起来看她一眼，嘴上还做着像在吃奶一样的动作，吸着，嘬着，可爱极了。
仲志烨的老婆姓水，叫水珍，人很温和，或许是有了孩子的缘故，面相上看着都是那种贤妻良母的感觉。
“刚在车上就困了，要喝奶呢。”水珍语气无奈，但脸上却满是宠溺。
“好白。”
仲清南伸出右手食指在小孩儿脸上用指腹轻轻点了点，小孩儿转过眼珠看了她一眼，但是困得厉害，就那一眼都没撑多久又闭上了。
仲清南笑着用方言道：“心疼很。”
“还小呢，再大点就该淘气了。”
水珍微微笑着把手上的奶瓶摇了摇递到炕上孩子的嘴边，六六眼睛还闭着，但身体已经反应过来了，双手把奶瓶把手抓着就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你今年多大啦？”水珍一下一下轻拍着六六的肚子问仲清南。
“21了。”
“也快了。”
“什么？”
水珍转过来，“我24岁就跟你志烨哥结婚了，你呢，谈对象了没啊？”
仲清南的眼神有些躲闪，最终落在小孩儿吃奶的嘴上，“还没呢。”
“还没那就再等等，不着急。你别看我现在有孩子觉得我生活很圆满，就想着赶紧把自己给嫁了，其实不全是这样的。”水珍转过身去趴在炕边看着六六，“从结婚到现在有了孩子，其实是幸福的，但我还是觉得缺点什么。你知道吗，有了六六后，我觉得我属于自己的时间很少，太爱他了，每天一下班连杯想喝的奶茶都舍不得排那么长时间的队去买，恨不得一到点就飞回来陪他。”
仲清南看着她的背影嘴角有淡淡的笑意，随即水珍就转了过来。
“虽然很幸福，但我不建议。不知道你家里有没有催你，反正我20岁的时候家里就着急给我介绍相亲了，我气不过跑出来打工上班，从那时候才认识你志烨哥的，要不然可能就被家里逼着随便找人嫁了，但幸好你志烨哥是个好人，要不然我也后悔跟他这么早结婚呢。”水珍苦笑着，“你还来得及，一定要先把自己活充分了，再想着去进入下一阶段，免得跟我一样，既幸福又觉得有遗憾。”
仲清南也不知道水珍说这一番话是为什么，仲武虽然也催，但绝对不会说随便找人就把她给嫁出去的，她想，她可能还不是很能理解水珍的话，但她也没有很好奇，所以并没有多问什么，只乖乖点头答应。
“志烨，去帮你爸开门。”
五婶儿端着馒头笼在院里喊厨房里偷吃的仲志烨，他刚把五婶儿掰来擦油锅锅底的小块馒头塞进嘴里，“哎”了一声跑了出去。
“爸，这么晚回来啊。”他拉开闭着的半扇门道。
五叔把车推进来，摘了手套关了车灯。
“我还早走了呢，你妈说你们回来让我回来早点儿。”
仲志烨笑着关门：“也不用着急，我们晚上又不走。”
五叔摘了毛茸茸的雷锋帽扔给仲志烨，又卸了面上的保暖面罩，迫不及待往屋子里走，“想我大孙子了。”
“六六！”
还没进门儿，五叔就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掀开帘子进来就挨了五婶儿一巴掌，“小点声儿。”
仲清南乖乖喊了声“五叔”。
五叔跟她点头笑了笑走进炕边小声问水珍：“睡了？”
水珍微笑着点头：“嗯，刚吃完奶睡了。”
闻言，五叔趴在炕边上也用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小孩儿圆乎乎的脸蛋，眼角的褶子笑得更深了些。五婶儿还是看不惯，走过来呵斥他。
“手脏不脏，就摸？”
五叔皱着脸回头瞪了她一眼，没回怼，水珍却笑着替他解了围。
“没什么，我看干净着呢。”
五叔听了立即高兴了，把两只手都举起来在五婶儿面前显摆，一脸得意，随后五婶儿照着他的手又给了一巴掌，没好气道：“洗手去，吃饭。”
五个菜，桌上摆了五个菜，仲清南只可着离自己最近的那盘菜花吃，仲志烨不想让她觉得不自在，还时不时夹别的肉菜给她，让她放开吃，当自己家一样。
五婶儿用小碗盛了一碗鱼汤，有肉有豆腐的，站起来弓着腰先端给了水珍，水珍扶着碗乖巧地说了声“谢谢妈”，五婶儿说哎呀没事儿，然后又拿了个小碗继续舀着汤。仲清南还在忙着剥仲志烨刚给她夹过来的虾，手边就递过来一碗鱼汤，她看过去瞬间鼻子就酸了。那碗舀给她的鱼汤和水珍的大差不差，也是有肉有豆腐的。抬起头来看，五婶儿的眼神疼惜又温暖，她放下虾接下汤碗学着水珍，也跟五婶儿道了声谢，五婶儿怪她见外，只眼神责怪了一下，并没有说出来什么。
“给多吃点儿。”水珍夹来一块排骨放在她碗里道。
“谢谢嫂子。”
“嗯~就叫我水珍姐吧，‘嫂子’听着...显老。”水珍说着就哈哈笑出来了。
仲志烨也附和：“对，就叫水珍姐，亲近些。”
“嗯，水珍姐。”
水珍和五婶儿一家人一样也是灵魂有趣的人，她和仲志烨是在大厂上班的时候认识的，两人一边谈恋爱一边挣钱，四年后就用攒的钱加上家里的扶持在外面买了房，结了婚，感情一直很好。她是明事理的人，所以仲清南从来没有见过她和五婶儿闹过什么矛盾，五婶儿也是凭人问就一顿夸，感觉全天下的媳妇都没有她家的好了。
“妈，我和水珍这次回来就是想着把您接过去跟我们一起住，顺便帮忙看着六六。”
饭吃得差不多了，仲志烨放下筷子抱着胳膊撑在膝盖上看着五婶儿，随后水珍也把筷子放下了。
“我俩之前找了两个保姆也不知道为啥，六六跟她们就是亲近不起来，一抱就哭，我俩每天上班去都撒不开手。”
五婶儿神色立马就担忧起来：“是不是欺负孩子了？”
水珍：“没有，家里有监控，我们也看过。保姆人都挺好的，可能还是孩子怕生，不让人家抱，喂饭也不吃。”
其实说这些话夫妻两人是有些惭愧的，之前五婶儿说过可以帮他们带孩子，两人不愿意，现在又主动提这事儿，是挺没脸的。
“你就去吧，整天说想孩子的，去了就天天看着。”五叔道，“店里也歇下吧，干了几十年了，我一回来就跟我说腰疼腿疼的，好好谢谢。家里也不用管，我又不常在家，你一个人也是闲着，去吧。”
五婶儿脸上有些为难，她看向仲清南，仲清南跟她笑了笑。
“我觉得五叔说得对啊，志烨哥和水珍姐工作忙，孩子留在家里或者交给别人总归是不放心，您和六六又亲，过去了帮他们看着也好。”
“那我，我在民勤都过了大半辈子了，突然这，换个地方...”
水珍看五婶儿有些松懈了，立马乘胜追击：“妈，这些都不用担心，那边环境要比这边好得多，您去了很快就能适应。而且之前我们不答应把孩子送回来也是怕孩子老生病，这儿太干了，灰尘又大，实在不好生活。”
五叔看着五婶儿的愁色拍了拍她：“去吧，昂。”
“...那好，那我就去。”五婶儿拍着腿道。
听到五婶儿松口大家都很开心，仲清南也是，她把碗里的菜和汤都吃了个干净。
没过一会儿六六就起来了，可能是炕烧得太热，六六脑门都是汗，哼哼了两声水珍才起来去看。她用纸巾给孩子擦了汗，让他坐起来又给他套上了外套，嘴里哄着：
“六六起床啦，咱们找爷爷了。”
这孩子乖，每次睡醒也不哭闹，除非尿裤子了不舒服才哭两声。水珍把孩子放在五叔腿上，五叔抱着六六一阵儿地逗。
“六六哎，爷爷的好孙子。”
五婶儿也伸手摇着孩子的手，把手里的鱼汤用勺子喂给小孩儿吃，六六笑得甜甜地喊爷爷，喊奶奶。
仲清南听到这来自一家人的笑声也笑了，满眼都是羡慕。
她吃饱了就起身端起碗要往厨房里去，水珍也端着碗和她一起。
“清南喜欢孩子吗？”水珍问。
“喜欢，六六很可爱。”
“现在很多年轻人都不喜欢小孩子了，幸好我生的这个还乖一点儿。”
仲清南洗着碗，嘴巧：“你和志烨哥教得好。”
听了这话水珍很高兴，她笑了笑，走去仲清南身边，语气抱歉道：“清南，我听志烨说过你的事，我知道我让妈跟我过去你可能...”
“不会，”仲清南知道她要说什么，并且水珍能这么照顾她的心情让她觉得很温暖，“水珍姐，我也是看五婶儿整天店里没人，在家也无聊支持她跟你们去呢，五婶儿多爱六六啊。再说了她现在年纪也大了，跟小孩儿在一起开心，心情好了也不会生什么病了，这是好事儿啊。”
“你真这么想？”
“那不然呢？一家人就是要在一起啊，六六那么讨人喜欢，五婶儿肯定能把他带得很好。”
水珍笑着，她知道五婶儿和仲清南的感情，她这么做无异于是伤害了仲清南，可这人竟然善良成这样，也不怪仲志烨整天说他有个好妹妹了。
“我来洗吧，你再去跟六六玩玩儿去，小孩儿觉多，等会儿又困了。”
“我跟你一起啊。”
水珍推她：“不用，没几个碗，快去吧。”
仲清南从厨房出来，听见屋里的欢声笑语深深呼吸了两下，眼睛看着窗户里透出来的暖黄色的光那么暖，却被冷风吹得抖了一下。
是啊，一家人就应该在一起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