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

再一声，陆青北终于打破心里防线抬脚慢慢走了过去。

仲武的房间门帘很重，他刚掀起来就感受到了里面的温度，还有那些不可言说的难闻的味道。

“你是？”

仲武见来人不是自己闺女有些疑惑，这年轻人长得好看也英气，到自己这屋来倒让他感到有些不自在起来。

陆青北放下门帘走近了些，这是他第一次进这个屋子，也是他第一次见仲武，面前的人很瘦，但声音听着比两年前硬朗了许多，他对着人鞠了个躬，礼貌做着自我介绍。

“叔叔好，我是清南的朋友，去年在您家里住过一段时间。”他语速略微有些快，说完才想起忘记说自己的名字，又补充道，“奥，我叫陆青北。”

仲武的眉头一下就拧起来了，面前的人跟陆林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错愕道：“你叫陆青北？”

陆青北看着仲武的表情有些懵，“...对。”

“那你，你是陆林的孩子？”仲武的脸上又是惊喜又是惶恐，“你妈妈是秦珂吗？”

陆青北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乖乖答道：“是，您认识我父母？”

仲武的眼睛一下就红了，他伸出手想摸摸面前的青年：“真是陆林的孩子啊。”

陆青北知道他可能是想拉自己的手，虽然心里有些抗拒，但想着这是仲清南的父亲，便也走过去了。他闻着更浓郁了一些的味道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放进了仲武的手心。

仲武热泪盈眶，两手拉着陆青北的手当宝贝似的在手里摸索，把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多遍，感慨道：“长得真好。”

陆青北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围巾里埋了埋脸。

他还是有些疑问仲武为何这般，但不等他问，仲武就自己开口向他解释了起来。

“我和你父母都认识，我们清清的妈妈以前还和你父母是大学同学，年轻的时候都是朋友，好多年了，你都这么大了。”仲武擦着眼泪，一脸苦涩，他怎么都忘了，自己的女儿也这般大了。

听着仲武的话，陆青北心里也有些发酸，他快十四年没见过自己父亲了，秦珂在家也很少跟他提，如今再见到父亲年轻时的朋友，他也觉得亲切，陆林走了十四年，在这么远的地方还有人记得他，真好。

“你妈妈呢？”仲武问。

“她在扬州。”

“她身体还好？”

“嗯，很好，”陆青北点点头，“她在我们那边的一个高中当老师。”

“奥，”仲武应着，随即又开心起来，语气里满是自豪，“我们清清现在也当老师了。”

听到仲清南的消息，陆青北有些激动，他迫不及待想见到那人了。

“清南吗？她在哪里教书？”

“在镇上的小学，”仲武松开他的手坐稳，“今天植树节，她们学校也组织学生来种树呢。”

陆青北把手收回来，在仲武看不见的地方用另一只手把袖口往上挽了一下，默默使着劲儿没让那只手挨上自己的裤子。

“那今天她...”

“她也回来，带学生玩儿一天再回去。”

“回去？她不在家里住吗？”

“镇上离得远，她来回太费时间，在学校附近租了个小房子住着，放假了才回来。”

陆青北有些惊讶，“那你...”

仲武敞快地笑了笑：“我能顾好自己，不用她操心。你要找她只能去沙漠找了，她跟我说不回来了，直接从学校就去了。”

“好。”

洗完手从家里出来，陆青北也没带行李，直接就往沙漠的方向走了去。那地方他去过好多次，虽然两年没来了，但路和方向他还记得很清。

-

“大家都跟紧啊，累了就喊老师，可以歇一会儿。”

仲清南现在是二年级学生的班主任了，她带领着全班二十八个同学排着队往种植地走去。学校已经买好了树苗，打好了坑，他们过去只用体验一下把树苗插进坑里的过程，毕竟都还是小孩子，谁也不敢让他们真干什么活来。

“小清老师，怎么还没到啊？”

一个小孩儿累趴趴地问，他是这个班年纪最小的孩子，个头也比其他人矮上不少，所以仲清南一直拉着他的手让他站在第一排。

仲清南弯下腰问他：“小仲秋累了？马上就到了，你看前面人多的地方就是我们的目的地。”因为孩子小，仲清南的语气比之前带四年级学生的时候还要更温柔一些。

叫仲秋的小孩儿皱了皱脸道：“啊，还有那么远啊？”

“走不动了吗？”

“有一点。”

仲清南看了看队伍后面，因为校车只能把孩子们送到公路上，现在这样的沙漠都是软沙子，校车进不太来，他们已经走了很多路了，确实有点累。

“那我们歇一会儿吧，”仲清南起身朝后面的学生喊，“大家找地方坐一会儿吧，我们在原地歇歇，等会儿再走。谁要上厕所记得跟老师打报告，不能擅自离开队伍，听到了吗？”

同学们蔫蔫儿的：“听到了。”

坐下后，仲清南打开自己的水杯喝了口水，然后点了点背对着她坐着的仲秋，见人转过来后，她问：

“仲秋家里有几个孩子呀？”

“两个，我还有一个姐姐。”

“姐姐多大啦？”

仲秋抠了抠手，像是不知道的样子。

“她上大学了。”

仲清南点点头，“你年龄小，跟这些哥哥姐姐在一起上课觉得还好吗？”

这所小学偏远，学校也没有硬性规定学生年纪的问题，很多学生都是家长自作主张给插班，留级，跳级的，也不管孩子跟不跟得上。

“还行。”

仲清南笑了笑：“还行就好，有什么问题再来找老师。”

他们歇了差不多二十分钟，等到六年级同学赶上来的时候也起身和他们一起往目的地走去。

“小清老师！”

仲清南回过头，六年级班里最高的孩子正跟她招手，那是小胖墩儿柳青树。

“哎，小胖墩儿。”

仲清南喊的这一声伴随着其他同学的笑声却让小胖墩儿不好意思了起来，六年级的孩子已经慢慢进入青春期了，对于外号形象什么的开始在意起来，但仲清南忘了，她没问柳青树现在还介不介意别人喊他小胖墩儿，所以他看见柳青树低下头的样子觉得挺抱歉的。

于是她把班长喊了来，让他牵着仲秋的手先帮她带一下队伍，而她跑去六年级队伍去给人道歉去了。

她跟廖老师打了招呼，把柳青树从队伍里喊了出来。

“柳青树，老师刚喊你外号你是不是生气了？”

柳青树抿了抿嘴摇摇头：“没有生气。”

“不好意思，老师不知道你现在在意这个，老师跟你道歉。”

“没关系的，”柳青树小声道，“你下次不要这么大声喊就好了。”

仲清南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好，老师以后都喊你的大名，喊你柳青树。”

“也行吧。”

“好，行就行。”

今天天气好，不冷也不晒。来种树的大学生也很多，仲清南一路见到的都是年轻面孔，像是四年前那群五颜六色的大学生又回来了一样。

“来，排好队，我们现在分组了。”

仲清南和廖老师站在队伍前面，六年级和二年级学生两个人一排整齐地站着队伍。

“我们一组四个人，两个六年级的同学带两个二年级的同学，大家就这样第一排是第一组，第二排是第二组，以此类推，自行组队好不好？”

“好。”

同学们异口同声，六年级的大孩子分别过去二年级队伍里一人领了一个小孩子回来。

“老师，我们俩怎么办啊？”

柳青树和另一个男孩儿站在六年级队伍最后面喊仲清南，因为去年一个女生转走了，六年级班里刚好剩了三十个人，但二年级只有二十八的孩子，最后还没的分了。

“你们两个个子最高，不用带弟弟妹妹了，你们自己组成最后一组好不好？”

柳青树和那个男孩儿对了对视线，同意了。

“那好，大家注意安全，等会儿小清老师会在那边的帐篷下面给大家分发树苗，大家排队去帐篷下面找小清老师领，二年级的小朋友要听哥哥姐姐的话知道了吗？”廖老师喊。

“知道了。”

“好，那大家开始动起来吧。”

仲清南小跑去帐篷下，那里堆着一堆刚挖出来的树苗，小学生动作慢，学校怕树苗晒太长时间会死，也就没给他们准备太多。

“小清老师，仲秋说他自己能种一百棵。”仲絮儿牵着仲秋的手站在桌子前面跟仲清南领着树苗。

仲清南弯着腰看着仲秋温和着道：“是吗，这么厉害？老师相信你肯定能行，但今天时间短，小秋先跟着姐姐慢慢种好不好，等你以后长大了再种那么多。”

“嗯。”

最后，轮到柳青树他们组来领树苗了，仲清南难掩开心。

“老师，给我五捆吧。”

仲清南只递给他两捆：“先种两捆，种完了再来领，要不然树苗等会儿晒死了。”

“好吧，我会快点种完的。”

“要快也要种得好呢，记得得踩一下啊。”仲清南提醒道。

柳青树抱着树苗要走，嘴里老成道：“知道了，我都来种过好几回了。”

小孩儿穿得厚，动作也显得笨拙，不大不小的一片地里全部都是欢声笑语，仲清南看着这一幕，心想，她们这里真的在慢慢变好了。

“小清老师。”

仲清南正发着呆，仲秋突然跑过来拽了拽她的衣服。

“怎么了？”她蹲下来问，仲秋长得太小太可爱，她喜欢得不得了。

“小清老师，那个大哥哥一直在看你。”

仲秋说着用小手指着仲清南左边不远处站着的男人，仲清南跟着看过去，心里猛地一滞。

那人竟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