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乾听了胡碟的话,紧皱的眉头渐渐舒缓。
他看向堂下的赌场老板:“他醉酒那日便是你最后一次见他了?”
“那倒也不是,”钱老板讪笑道,“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后来还见过一回。就是他被几个放贷的子钱家追着打,打得头破血流的。”
“对了,那日他身上的酒气也是紫陈红!也不知道他哪儿来那么多钱,日日喝得起紫陈红。”
一个赌鬼,先是家财万贯,后又跌落浮泥,突然竟喝得起最贵的佳酿。
胡碟指尖轻如点水,点了谢明乾肩膀几下。
谢明乾得了她暗示,略微点头,示意一旁的破山:“我们对钱老板没什么要问的了,去传放贷的子钱家来。”
子钱家专找赌场门口双眼猩红的赌徒放贷,靠武力敛财,七八个大汉一进门便跪倒在地,一个个神情慌张恍惚。
“你们老大是谁?”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挤眉弄眼半天,没一个人站出来。
“问你们呢!”徐友来拍案。
一个额上系着红布条,五官粗犷的壮汉哆哆嗦嗦往前爬了一步,连连求饶.
“要说老大,我们之间还真的不分什么大和小。我们兄弟几个不打不相识,那年在小绵子山结为异姓兄弟,那时便约定不分你我,富贵同舟,贫贱难离。别看我们做些放贷的活计,但我们都是劫富济贫,有时候东柏村的高老太太走不动路,我们还帮她请郎中,行侠仗义,无恶不作……不是,我、我、我们……”
“行了、行了。”谢明乾头酸脑涨,食指撑着太阳穴,“就你了。”
那大汉顿时脸色青紫,嘴唇发白,憋了好长一口气说不出话来:“不、不,人不是我杀的。”
他慌里慌张抬掌扇自己的嘴:“不是不是,我们没杀人,真没杀人!”
“我是说由你来答我的问题,没说要认定你是凶手。”谢明乾咬着牙,话语从齿缝挤出。
“真的么?”大汉一把鼻涕一把泪,“太好了,我就知道官府不会冤枉好人的。”
“你说,你们怎么认识那赌鬼的?”
大汉吸了吸鼻子,道:“大概是……大概是……”
后头的人悄摸提醒道:“去年,去年的事……”
“对,去年。我们哥几个是去年开始做这营生的,一去就碰见他,知道他是常客。当时他还穿得人模狗样的,我们也就把银两借给他了,谁曾想他一点也还不上。”
“前几天吧,有个兄弟家里人生病了,实在没办法我们就去催债了,谁知道见了他还没说几句话呢,他便嘟嘟囔囔念叨什么‘都是你们害的’‘你们合起伙来害我’‘我要你们千百倍还回来’之类的话。”
“见他醉醺醺的,我们也就没打算把他怎么着,结果他不知道哪里拿出根绳子说要勒死我……我们才打了他。”
“但我们真没下死手!只是不小心打破他的头,流了些血看着吓人,可他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酒也醒了,走路走得飞快。”
谢明乾抬眼,胡碟正凝眸沉思,四目相对,眼底的复杂都深了几分。
他道:“好,我信你,你回去吧。”
玄鉴堂一下空荡起来,几缕清风悠悠摇晃着。
胡碟徐步走开,缓缓道:“这赌鬼原本财帛丰厚,突然之间沾了赌一落千丈,心里恐怕常常哀怨。”
“故而他觉得有人故意害他至此,怨天尤人,才说了那些话么。”徐友来思索道。
“恐怕不是觉得,而是确有此事。”胡碟道,“一个人若沾赌,多数时候都是被身边之人所影响,所以他若是突然反应过来有人刻意是他输得分文不剩,也不奇怪。”
“原来是这样。”徐友来道。
“要紧的在于,他认为是谁害了他?他潦倒度日那么些年,是一直知道有人害他,还是突然知晓?这几件事和他案发前几日都能喝上紫陈红又有何关联?知道这些,才可推出他可能的下落。”
徐友来听明白了,便打算叫人去带人证,恰巧这时来了个小卫士,耳语向他讲了些话。
胡碟对守在一旁的春二道:“此事颇为要紧,需得要个有些头脑的人去办,春二姑娘,还得麻烦你...跑一趟,去找找赌鬼从前的邻居,问问他们赌鬼的事,尤其是他怎么发财、怎么堕落,这次要事无巨细。”
只是奇怪,没见一向在春二身旁的阿九。
春二一听自己是那个被选中的“有头脑的人”,展开笑颜点头应下。
这时春雨却主动说:“我去吧。”便转身离开,春二追上前去也没拦住他。
胡碟看着垂头丧气的春二,无奈道:“算了,你与酒鬼的妻子相熟,便同我一起去找她吧。”
春二收了丧气,由阴转晴,开心得跳起来,轻功飞身上房梁,嘴里喊着:“太好了!”
徐友来这时急匆匆道:“诸位,仵作那边有了些进展,咱们前去看看!”
堂内张张苦涩紧绷的脸皆喜出望外,抬脚就往后间走。
春二从房梁上猫下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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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寂静的敛房内,尸身四肢已被拼接起来,整齐摆放在白布之上。
胡碟见了这场面,想起自己平日里卖的猪肉也是这般码放,加之闻见那捂人鼻息的尸臭,指尖微微颤抖着捂住口鼻。
她走在最前面,转身伸出劲瘦的纤长胳膊拦住了身后的人。
“大家不必去看,只听仵作如何说便是。”
“呲”
仵作在敛房里烧了一瓢醋,腾起的雾飘摇围绕周身,道:“你们去旁边小房子里待着,待我收拾好就过来。”
春二不信邪想进去看看,刚走近一步便跟被雷劈了似的,捂着嘴面色如霜地逃了回来。
云逸杰道:“我们暂时不必确认尸身,如今仵作验尸也才行进至半途,只需通过一些特征排除他的身份即可。”
谢明乾握住剑柄,郑重其事答“好”。
“你们先说说,要寻的人大概是什么样子。”胡碟道。
谢明乾犹豫道:“我们未曾见过他,只知他家里世代都是采药郎,那狸猫坠子是他家传之物,十分特别。”
“采药郎……”胡碟指腹摩挲着袖口,喃喃念着这个词,思考着什么。
她道:“采药郎常年与药材打交道,身上有很浓重的药味。可是碎尸之后血腥味和尸臭交杂,根本辨认不出。”
谢明乾道:“那岂不是无法判断了?”
胡碟专注思考着,定定摇头,轻缓道:“未必。他年龄几何?”
“约莫四十多岁。”
胡碟垂眸,而后坚定望向他道:“等仵作的结果。”
谢明乾看着她泛着光泽的黝黑眸子,有些恍惚。
胡碟的那双冷眸,素日里冷静,但当她真正着一个人时,却充满了温热的力量。
他捏紧了拳头,坚信前路如今日之阳光,耀眼澄澈。
“各位大人久等。”
仵作进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便涌进暗暗的腐烂之气,似有一瞬凝结呼吸之感。
春二两眼一黑,恨不得现在晕过去,逃也似的翻墙上瓦。
胡碟先开口道:“您受累了。请问贵姓?”
仵作取下掩住口鼻的手巾,是个满脸皱纹但却精神矍铄的老头,操着莲县口音,微笑道:“大人客气了,免贵姓沈。”
“沈老伯。”胡碟施了一礼,温和笑道,“我不是什么大人,叫我小胡便好了。”
沈老伯抖了抖花白的胡须,道:“我与你们说说死者的情况。”
屋内几人都憋了一口气,屏气凝神等着沈老伯的话,偶有风儿从窗外透进,吹得汗湿的后背一阵清凉。
“尸块碎裂得大小不一,胸膛肚腹部分的肉块拼起来较困难,我便先将四肢和大块的骨头处拼接起来。”
“死者是个男性,年龄应是比较轻的,不到三十岁才是。”
四下寂静无声,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凝重的气息抽离,似镣铐加身的犯人终于卸了枷锁般轻松。
谢明乾发颤的手牢牢抓住胡碟手腕,眼中充满希冀的光:“不是……不是采药郎对不对?”
胡碟也松了口气,将手腕上青筋乍现的手一根根掰开,清冷的声音如冽冽溪水:“对。”
谢明乾眼笑眉舒一把抱住破山,破山伶俐地偏开头往屋外蹿去,背过身拔剑作势要砍,两人比划着,跳出门外。
“那除此之外,可否还有其他特征?”胡碟不会被乍然之喜冲昏头脑,冷静询问道。
“此人四肢粗壮,尤其手臂十分健壮有力,食指粗糙,想来平日劳动不少。”
四肢粗壮。
胡碟双眸凝起,光彩熠熠,如饿狼见到远山上的猎物。
“多谢沈老伯。”
她留下这句话,便也走出屋外去,衣袂纷飞,清瘦纤长的身影如蝶翩跹至。
“春二。”
“干嘛?”日头渐矮,云彩遮住了暖阳,生了些许凉意,春二发丝飘乱,坐在屋顶上吹风。
“走,咱们去酒鬼家看看。”
谢明乾跑过来,额角滴落一滴晶莹的汗水,“我也去。”
“如今已知晓死者不是采药郎,且其身份也明朗了些,幽王殿下不去追人,反倒在这里追查碎尸案,”胡碟道,“真是大昭之福,禹城之幸。”
徐友来和沈老伯客套了几句,这会踏出门槛便听见这句话,欣喜溢于言表:“身份明朗?此话怎讲。”
“我们去见见酒鬼的家里人,问问情况,水落石出便不远了。”
“胡屠户说今日便是今日,真神啊!”
谢明乾道:“如今确实知晓死者不是采药郎,可我也没有追踪的头绪呀。”
“听着。”胡碟道,“采药郎为何来禹城?”
“估摸着……”
谢明乾正欲回答,胡碟潇洒一挥衣袖道:“不知道也无妨。俗话说,人挪活,树挪死。人挪能活,靠自己一个人是不够的。”
“他来禹城,是否在这里有亲人朋友?又是否带够了盘缠?若在此地孤苦无依,那么他会不会继续自己的老本行以谋生。”
“故而,”胡碟眯起柳叶眼,带些笑意道:“除了查他可能存在的亲人好友,还需去查查医馆,再搜搜西门外那些葱茏青翠的山。”
“春二。”
她举起手,随意地挥了几下,掀起凉风似云雾盘旋。
“去看看你许姐姐。”
话音未落,碧衣如莲,随风点落。
本案最后一轮搜证结束!
明天就能见到许姐姐了!!!!解锁新人物!
有没有宝来猜猜阿九为什么不在?
(o^^o)(虽然我知道晋江显示不出一些颜表情但我还是要发!(倔强.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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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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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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