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行李箱找值机柜台办理托运,沈嘉木亦步亦趋地跟在梁闻身后。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来机场。
那时机票并不便宜,沈嘉木也难得出远门。
高中的时候,从家乡到省会念书,路途几百公里,都是坐大巴车坐过去。沈嘉木原本不怎么晕车,但大巴车终年拥挤,又鲜少透气,车上食物和汗液的味道纠纠缠缠盈满车厢,还是让他不住地反胃。这样的车他坐了三年。
后来上了大学,家乡离学校一千多公里,坐火车差不多要十几个小时,抢不到卧铺票的时候,就只能坐硬座回去。沈嘉木从不曾觉得这样的旅程辛苦,因为离家以后,回家的机会并不多。
火车站里有形形色色的人,步履匆匆的、满眼期待的、惶惑茫然的、面色灰败的,沈嘉木都见过,如果生活是一杯茶,那么只能嚼着剩下的叶沫度日的人,远比想象的多,沈嘉木自觉不算什么。
何况,上了大学以后,一切都在慢慢好起来,正如母亲所说,艰难的日子也会很快过去。
那一天,梁闻问沈嘉木期末周之后有没有空,沈嘉木便猜到他大概又是要约自己一起去出什么工作,于是忙说有空。
没想到梁闻一句话直接砸得他头晕眼花,梁闻说:“你想清楚喔,这次大概需要一周的时间,我们去贵州拍摄。”
贵州。
沈嘉木从来没有去过那么远的地方。
上了大学以后,身边的同学经常出去旅游的很多,也有人邀请过沈嘉木,但是他一方面课业繁忙,还要实习,抽不开身,另一方面考虑到路费、食宿,实在不是一笔太小的开销,便都婉拒。
这次听到这个地名,他同样有些犹豫,但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大概的开支,和他到目前为止攒下来的生活费、工资和奖学金,觉得差不多应该可以负担,便答应了下来。
第一次旅行,和重要的朋友一起。怎么想都还是值得的。
他问梁闻:“大概什么时候走呀,我们得早点儿去买车票,太晚了我怕买不到,考完期末大学生回家的回家旅游的旅游,是高峰期。”
梁闻笑着摇了摇头:“不用,这次出行食宿交通器材都是他们那边负责,我们人去了就行。”
沈嘉木愣了愣,似乎消化了一会儿,而后眼睛明显亮了起来:“真的吗?”
梁闻眉眼弯弯点着头:“嗯,一会儿把你证件信息发我。”
但沈嘉木似乎仍有点儿不敢相信,他想了想,开口问道:“但是,他们应该是邀请你去吧,我跟着真的好吗?”
梁闻挑了挑眉,抬手,沈嘉木莫名觉得他大概是想要摸摸自己的头,但他最终却又把手悬在了半空,没有落下,沈嘉木不知怎么的竟有些说不出的失落。
那只手最终落在了沈嘉木的肩上,力道很轻,好似为他拂去肩上不慎沾上的灰尘。梁闻依旧笑着,说着令人安心的话:“我报了两个名额喔,他们早就知道我会带一个助手的,这些都在预算之内啦。”
心跳又快了起来。
时至今日,沈嘉木仍不明白这种奇异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但身体早已替他做出了决定。
——他已经丧失思索的能力,只有点头应下梁闻交出的一切了。
像是一场失控,要他偏离既定的轨道,冲向另一种生活。
而他即使有知觉,也改变不了任何。
回过神来,他已经和梁闻站在了机场。
记得那天,沈嘉木给母亲通电话,说期末考完不能马上回家了。
母亲问他,是不是找了重庆的实习,还是又在给老师的项目打下手,他都否认。
心里有些忐忑,他告诉母亲,他要和同学一起去一趟贵州,旅游。
母亲似乎愣了几秒,然后有些激动地问:“真的吗?”
沈嘉木犹豫着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于是母亲在电话那边长长地舒了口气:“太好了!”
她停顿了几秒,又说道“嘉木,其实你读大学这几年,妈妈当然希望你保持优秀,但也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妈更希望你快乐。多交点朋友,多出去走走看看,长长见识。”
沈嘉木喉头有些发紧:“...好。”
末了,母亲又问他:“钱够不够?不够跟妈说,在外面不能太亏待自己。”
明知母亲看不到,沈嘉木还是握着手机,点点头,又摇摇头:“够了的,不用担心。”
那边母亲似乎是笑了:“那就行,玩得开心点。”
办理完行李托运,沈嘉木才有时间好好看看机场。
很大,设施看起来都是新的,很干净,比火车站亮堂得多,旅人各个都体面,透亮的玻璃似乎把一切风霜都挡在外面。
他尽量表现得平常,却还是忍不住对着大块的玻璃墙出神。
梁闻一直关注着沈嘉木的动向,见他脚步慢下来,干脆在他身前站定,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没什么问题吧?”
沈嘉木才回神似的,望着梁闻,眨了眨眼:“啊,没事,走吧。”
梁闻笑了,向沈嘉木方才盯着的地方望了一眼,微微俯身,问沈嘉木:“要不要拍几张照片发给阿姨报平安?”
犹豫两秒,沈嘉木把手机递给梁闻:“帮我拍两张,把我也拍进去,可以吗?”
梁闻笑着接过:“可以啊。你往中间站一点吧。”
沈嘉木其实并不习惯于面对镜头,所以在梁闻对他说“笑一个嘛”的时候,只能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青涩的笑,偏偏那一刻阳光好得要命,为镜头中的他描上了发着光的金色轮廓,以至于再青涩的少年都耀眼。
那张照片后来被母亲夸了很久,梁闻也赞叹,说是妙手偶得。
后来他们安检、登机都很顺利,航班竟然也几乎准点地起飞,一切都好得像一场美梦。
鉴于沈嘉木是第一次坐飞机,值机的时候,梁闻特意帮他要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登机之后,起飞前,沈嘉木又拍了好几张机上的照片,然后格外认真地看空乘做安全演示,梁闻都有些忍俊不禁。
最像梦的瞬间,是飞机遇上了气流,有些小颠簸。梁闻不是第一次坐飞机了,心知这点颠簸不算什么,但沈嘉木还是受了惊似的吓白了脸。等飞机终于回归平稳,沈嘉木才发现,他紧紧攥着梁闻的手。
梁闻看起来很镇定,只是一直盯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看得入神。沈嘉木这才察觉不对,一面脸红,一面赶紧松开手:“我...不好意思,刚才有点吓到了。”
但梁闻还盯着他手刚才握过的地方,没出声,沈嘉木以为这样让他不舒服,便又道歉说:“第一次碰到气流,有点紧张,之后不会这样了,真的不好意思,没让你不舒服吧?”
梁闻才回神似的,转头看着他,眨了眨眼,笑了:“没事啊,没事的。”
说着,梁闻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摊开:“要是害怕,可以握我的手,握紧一点也没关系,我不会痛。”
沈嘉木怔了怔,脸又可疑地红了起来:“好。”
那只手仿佛有种特别的吸引力,叫人想把一颗心放在他掌心。
...心跳又是那样有力,几乎是在乱跳,不知道是因为方才的颠簸,还是因为伸出的手掌。
-
落地贵阳,两个人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又赶紧打车去火车站。
他们此行的终点是西江千户苗寨,团队其余的人会在那里同他们汇合。
说起来,这也是沈嘉木第一次坐火车却不是为了上学或是回家,而是要去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游历。
下了火车还要再转汽车,辗转到了苗寨,也已经是傍晚了。
这一天,他们基本没有什么工作任务,于是同其他人员汇合以后,他们在酒店办理好入住,便和负责人说了一声,单独行动了。
彼时的苗寨还不像后来那样高度商业化,保留着许多富有地方特色的店铺。他们一路走一路逛,干脆决定不吃晚饭,就买一买沿路的各种小吃充饥。
逛累了,就随便找家店买点儿东西,进去坐着,观察过路的行人。
不多时,天黑透了,整个寨子都亮起灯来,沿着道路,顺着流水,依着群山。
夜晚的苗寨远比白天热闹,旅客们都出来散步消食,拍照留念。
那时候还没有后来那样发达的旅拍行业,但民族服饰租赁的却有很多,沈嘉木看到,也动了租一套来拍个照的心思。
可惜的是,他们问了几家店,都只能提供女装,并没有男装可供租用,是了,会在这种方面消费的大都是女孩子,沈嘉木理解,但还是不免有些遗憾。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情绪,梁闻带着他转去了一家银饰店,店主号称店里都是苗银制品。
挑选了半天,梁闻送给沈嘉木一个手镯,沈嘉木本不好意思收下,可只要看到梁闻那双眼睛,他就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最终,他们又各自买了条银项链送给自己的母亲。
这种场面我还是在控制(其实已燃尽。继续蹲评论和营养液ow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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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Chapter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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