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这天是个晴天,阳光很好,风也轻。走在街上,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
“我们家老人说,”梁闻脖颈上挂着相机,侧头看了眼沈嘉木,“春天要捂,秋天要冻。”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喔。”他带着笑意调侃。
沈嘉木好像没有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方才开口:“啊...还好吧,今天不算冷了。”
“我奶奶说,不冷是因为年轻。她说别让青春替人偿命。”梁闻依旧笑眯眯的。
沈嘉木今天不知怎么一直放松不下来。此刻,他正目不斜视直视前方,只敢悄悄用余光去瞄梁闻。
只见梁闻穿着一件长长的风衣外套,里面搭了件高领毛衣,长发被随意挽起,搭在一侧肩膀上。
果然很听老人言。
但沈嘉木真的不冷,甚至耳根脸颊还有些发热。
——“小心!”梁闻忽然伸手揽住沈嘉木肩膀,将他往旁边一带。
沈嘉木猛地惊醒,才发觉身旁一辆电瓶车疾驰而过,堪堪擦过他身体。
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谢谢。”沈嘉木还有些惊魂未定,那辆电动车骑得太快了,见到行人也丝毫没有减速,假如真被撞到,势必要进医院了。
梁闻轻轻叹了口气:“在想什么呢,”他听起来有些无奈,“怎么不看路?”
“不好意思...”沈嘉木愣愣地道歉。
他听见梁闻又叹了口气,开口时,声音里又含着往常般笑意和一点无可奈何:“不是批评你,不用道歉。好啦好啦,好好看路。”
梁闻顺手拍了拍他的头。
完蛋了,沈嘉木心道,脸更热了。
怎么会这样,他想不通。
-
“想去哪拍?”梁闻比沈嘉木略高一些,因为从小高挑,他习惯于听话说话时,都微微弯下腰。
这样的距离,沈嘉木觉得有些近了,他甚至觉得,梁闻讲话时的鼻息扑到了他耳廓上,叫他耳朵更热,于是不留痕迹地轻轻往旁边挪了挪。
“其实我也没想好...我一般喜欢去公园。”
“哪个公园?”
沈嘉木想了想:“附近的公园我都去过了,风景都还不错,去哪个都行。不过其实我一直想去城东那边,就是确实有点远了,要穿越一整个城市。”
梁闻又笑起来:“没事啊,想去我们就去,没必要考虑那么多。”
沈嘉木抬起头望着梁闻:“你没关系吗?”
梁闻扬扬眉毛:“我当然没关系呀。”
-
于是他们一同坐上了地铁,顺着轨道的纹理,和车身一起摇摇晃晃。偶尔偶尔,他们肩膀相撞,成为喧嚷人群中沉默的一双。
下车时已经是午饭时间了。什么都还没有拍到,两个人就先进了一家装潢好看的家庭料理馆。
“不好意思啊,”沈嘉木有些抱歉,“约你出来,结果坐了那么久车,相机都没有用上。这顿我请你吧。”
梁闻眨眨眼:“不至于,不用这么客气。”
沈嘉木坚持:“我请吧。”
梁闻便没再争:“那也行。”
服务员拿来了菜单,看着他们两个。梁闻往椅背上一靠,对沈嘉木做了个“请”的手势:“谁买单听谁的,你来点吧。”
沈嘉木没做推辞,接下了菜单。
只有两个人,点不了太多菜。但这顿饭毕竟“穿越一整个城市”才吃上,沈嘉木还是决定咬咬牙点点好的。
没想到这家店不但摆盘好看,份量也足,吃到最后,两个人都有点撑,他们无言望着半桌子菜,各自扶额笑起来。
“吃饱了吗?”梁闻问道。
“太饱了,”沈嘉木哭笑不得,“怎么会这么多,早知道少点一点了。”
梁闻笑道:“没事没事,难得换换口味,学校食堂我早吃腻了。我先去洗个手,帮我看一下相机,谢谢啦。”
没几分钟,梁闻甩着手上的水回来了,他拿起桌上干净的纸巾,慢条斯理把手擦干,而后接过沈嘉木递来的相机,挂回脖子上。
“还要再休息会儿吗?”
沈嘉木正盯着梁闻清瘦修长的手发愣,闻言反应了几秒,而后赶忙摇摇头。
“那走吧?”
“好。”沈嘉木起身。
经过前台的时候,沈嘉木给梁闻打了个手势叫他稍等:“我去结个账。”
梁闻很识趣地停在原地,含笑看着沈嘉木找去前台。
前台姑娘听完沈嘉木的话翻了翻账本,告诉沈嘉木:“不好意思喔先生,看到你们这边已经结过账了呢。”
“结过了?”沈嘉木愣住,然后转头看了眼梁闻,女孩顺着他目光望去,忙不迭点头:“对的对的,就是那位先生结的账。”
沈嘉木反应几秒,给姑娘道了谢,向远远笑着望他的梁闻走去。
走到跟前,梁闻还是那副笑盈盈的样子:“结好了?”
“你结过了。”是个肯定句。
梁闻见他板着脸,收了笑,睁大眼睛看着他,好像十分无辜:“对不起,你别生气。”
沈嘉木抿了抿唇:“不是...我没生气。就是不是说好了我买单吗。”
梁闻听他说没生气,便又弯起了眼睛:“我是第一次吃这家店,觉得很好吃,很感谢咱们沈小组长带我发现这里,所以把这顿请了。沈组长大人不记小人过。”
沈嘉木张了张嘴,最后只憋出来一句:“下次我再请你,不许这样了。”
“一定。”
-
他们最终并没有去什么公园,只是拍了拍沿街的花草树木行人,有意思的小店,还有晒着太阳翻肚皮伸懒腰的猫咪。
黄昏时分,他们已经在回校的车上。
这是座山城,列车时而驶入地下,时而又跑在地面上,时而穿过居民楼...沈嘉木一边望着窗外风景变换,一边不自觉用余光注视着梁闻。
看到梁闻头靠着车窗,闭着眼睛,身子随车身晃动而小幅度晃动,大抵是睡着了,沈嘉木忍不住转头,直直望住他。
他鼻梁很高,睫毛很密,当得起一句刀削斧凿。
列车驶出隧道,光一下子填满车厢,窗外,晚霞很漂亮。
梁闻忽然睁开眼睛,跟沈嘉木对个正着。
“怎么了?”他用口型问沈嘉木。
沈嘉木怔愣着,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睁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忙摇摇头,收回了目光。
回到学校时,晚霞已经褪去,世界被蒙上深蓝,后来人们称这种时刻为“blue hour”,但那时候的他们还不知道。
道别的时候,沈嘉木只觉得自己的心情似乎也无端端变成深蓝色。
太阳已然落下去,晚间的风带着凉意,让沈嘉木想起那句老人言。
是该披件外套出门的。
-
梁闻今天出门,其实没有拍到太满意的照片,早在出门前他便料想到会是如此。表达是件很私人的事情,摄影也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他只是愿意陪这个男孩一起出门。
上高中的时候,因为母亲随手扔在客厅桌上的一本杂志的一张封面,梁闻意识到自己喜欢的或许是男生,也就明白了为什么在春心萌动的青春期,他从未对任何一个女孩子心动。
而他的父母虽然在教育上算是比较前卫,但梁闻知道,在某些方面,他们非常传统。
在靠自己在这个社会上站稳脚跟、有可靠的经济来源之前,他势必不能告诉父母自己喜欢男人的事。
梁闻很清楚,他们不会同意,又或是尽管明面上不反对,但还是会暗自设法阻拦。
索性他也从没遇上喜欢的男生,便也没必要同父母开口谈论这个问题。
梁闻早就明白,爱情是苦求求不得之物,他也并不寄望于有一个完美爱人,便只想着到了适婚年龄,要是父母来催,随便找个理由糊弄过去就好,不耽误人家姑娘。
但那天,鬼使神差,教室里还有那么多空位,他偏偏坐到了沈嘉木身旁。
明明当时,他们只见过一面。
然后他得知,沈嘉木也爱好摄影,或许不及他擅长,但远不输他热情。
他隐约能感觉到,沈嘉木是个能量很强的人,他好像总是有事做,也总能把自己安排得很好。
他看起来沉默,但真当起组长上台展示时,又可以表现得很好。
他气质其实很动人,他也许不知道。
...于是,梁闻被他吸引。
梁闻很清楚他被他吸引,所以再上课时有意坐在他旁边,小组出去吃宵夜时,也自然而然地入座他身旁。
在沈嘉木问他周末愿不愿意一起去扫街的时候,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其实周末原本和学长说好要帮忙做毕业设计的,但为了赴沈嘉木的约,他还是和学长商量着改了时间。
梁闻知道,这是喜欢。
他喜欢沈嘉木。
沈嘉木应该也是喜欢他的。
每一次沈嘉木脸红,他其实都有看到。凑近跟他讲话时,他通红的耳根,梁闻其实都知道。
在地铁上,他虽然闭着眼睛,但也能感受到注视着自己的一道目光。
所以他睁眼,果然和沈嘉木正对上。
看沈嘉木脸红,真的很有趣,他这样想。
但沈嘉木自己或许不知道。
梁闻分明看到他每次脸红后的不知所措,明白喜欢上男人这件事,他或许从没有想过。
梁闻知道,靠近他或者远离他,或许都会让他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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