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凉刻意探索下,裴正青跟白长生再碰面,已经是几年后了。这一年,裴正青已经三十出头,而容颜不改的白长生,依然如同二十出头那样。
沈凉许观都认得,这里是成都青城山。
裴正青虽然爱财,但毕竟是圈里人,又作为门主,练功现在是不敢懈怠的。于是这次是叫上了几个圈里的朋友,一是来成都玩,二是想上青城山跟前些年声名鹊起的天下第一张则民交朋友,切磋学习进步。
来得不巧,他正好撞见了跟张则民对打的白长生。才只是旁观,裴正青就背脊发凉,原来当年自己逃掉真的是个意外,这个长得干净的小白脸,若真打起来自己是完全没有还手余地,只能挨揍。
他的手段相当离奇,似乎根本不用运气,只是简单的闪躲移动,就能挡住张则民的术法,惹得裴正青一行人啧啧称奇。
“这哥们神了,像是有预判一样,几乎每个动作都要快张道长一点,堪堪避开。”
许观定眼,思量片刻后,对沈凉断定道:“不是预判,是凭借着对敌手的了解。白长生,额,你爷爷,难道跟我师伯很熟?”
“你问我我问谁去。”沈凉目不转睛。同时,他也跟着比划着白长生的动作,学着学着,他发现这呼吸的法门——是玄决功。
当初怎么学会玄决功的他也说不清,像是自然而然地,刻在记忆里就会了,原来根源在这儿。
“真的是爷爷……”沈凉心里升腾起一股暖意,同时还有感动。除了那张全家福,他从没见过自家爷爷,多年困苦无依,又逢奶奶发病,他过够了形单影只的生活,沈凉的内心无比渴望着亲情。
“白老弟厉害啊。”年轻的张则民浓眉厚嘴,长得并不帅气,个矮人壮,气质像个憨憨的锄地老农,说起话来倒是中气十足,很是亲和友好:“我这八门术居然拿你的‘盖亚变身术’毫无办法。”
盖亚……不是奥特曼吗?什么玩意儿。
裴正青忍不住表情扭曲。
“你爷爷那个盖亚术…?”许观问。
“学名玄决功,别瞎说。”沈凉打断他。
“可以教我吗?”好学选手又开始了。
“不可以,这是家传的。”
“我们不是一家人吗?凉宝~”
“闭嘴吧,认真看戏。”
“只是一种能疏通气脉的术而已。”白长生解释说,“越是修行到一定境界,气脉畅通无阻,五感也会更敏锐伶俐。算不得什么奇术,只是对气的流动了如指掌,洞察于心。”
“用打游戏的话,相当于就是开天眼嘛。”许观瘪嘴,冲他的干师叔卖起厚脸皮,假声假气:“宝~教教我嘛。我保证绝对不会外传~”
“出去再说好不好。”沈凉咬牙切齿。烦!
“那个,黑眼带呢,没跟你一块?”张则民渴了,拎起瓶矿泉水扔他,自己也开了一瓶。
“为什么这么问,他跟我又不熟。”白长生提起那人有点子牙疼的表情。
“你俩个不是一队打配合吗?前个月那个乌山拐卖妇女案,圈里人都晓得了,死变态绑了个八个大学生天天逼着人家跟自己双修,五年了都,娃儿都有七八个了,整个村里的人都帮到那个变态监视他们,不准他们跑,哎呀,太造孽了。”张则民啧啧两声说。
“呵呵。”白长生冷嘲一声,不冷不热地说:
“造孽?张道长你又知道,那个变态为什么要逼着人家给自己生孩子吗?那是因为,他想造神,想创造出一个能完美继承自己手段的天才儿童。根据我们调查,被他绑架的八个女学生,都是圈里人,并且天资修为都很不错。我跟黑眼带杀进去的时候,其中六个,已经被欺辱折磨得神志不清了,两个清醒,对我俩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求求你们,杀了我吧。或者,杀了那个男人,和那几个孽种。”
“……所以,你们怎么选的?”张则民莫名紧张,问:“是怎么解决的?”
白长生咧牙一笑,天真单纯,道:“当然是,全部杀了那些愚蠢又落后的村民咯。”
“谁的主意?”张则民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白长生一脸无所谓,还颇为自豪,“我啊。哎你想想,那变态,肯定是要被押回去向领导交差的吧,咱们这些个小人物,没权利,不能动。那剩下八个女的,多无辜,正常的送回家帮助回归正常生活,不正常的送去精神病院管吃管住。孩子,也无辜对不对?他们不就是想投个胎嘛,又不能选爸妈,既然爹不疼娘不爱,不如送去福利院,好歹也是一条生路嘛。”
“要我说,就属这些村民最该死。”白长生脸色一变,些许兴奋,藏了点对嗜血和杀戮的热烈,笑眯眯地说:“你以为,八个女学生没长腿,她们不会逃跑吗?可却没一个人成功。所以,这件事的性质,分明是团伙作案,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在包庇那个死变态,在古代的话,那他妈可是要判连坐的。”
说毕,白长生推了推眼镜,呼了口气说:“我呢,实属于善心大发。一想到法不责众,那些个村民就可能屁事没有,我这颗充满正义的心就充满了愤怒,寝食难安,一定要宰了他们才能使我平静下来。”
“……你爷爷,这,正邪难辨的。”许观一针见血指出,干笑道:“真是个性鲜明哈。”
“我奶奶说,爷爷得罪了人,被人追杀至死,现在看来确有几分可信。”沈凉心情复杂地回答他。
然后就是,裴正青给吓跑了。
有关白长生和单行一的剧情再次戛然而止。
不过沈凉可以推断出,这阵子的他爷爷跟写魔眼已经是战友了。
说来也怪,自首次围剿后,白长生单行一再没出手来抓捕过裴正青,其中也有几次其他人来纷纷以失手告终。沈凉许观二人,也看到了他贤夫良夫的另一面,花红酒绿,夜夜笙歌,随着应酬酒局的增加,他托关系洗白自己掩盖过去,所带领的正一门在圈里的印象里也愈大。
那个年代,也正是保护伞横行霸道的时代。
直到,裴正青在一次长白山盗墓探险中,好巧不巧地偶遇遇到了重伤的白长生。
是的,裴门主还发展了一个副业,盗墓。
“大家伙等等,那是……白长生?!”同行一个眼尖的妹子,道:“你们认识吗,据说他本来是特种兵退伍,后来加入局里当了协员专门管制圈里人,不知道为什么被局里除名了,自己又搞了个叫‘繁代’的组织当掌门人。”
“你怎么知道他的?”裴正青心里千回百转警惕骤起。又是几年历练,让他褪去了年轻时的浮躁轻妄,沉稳了许多。
“他杀了好多同道的协员,也就是跟自己并肩作战的战友!”妹子低声,眼中带泪,恶狠狠道:“我的亲哥哥就是其中一个!”
“好啊。”裴正青一笑,眼底闪过狠辣,他悄声说:“天意如此,不妨我们就送他一程,也为妹子你的哥哥给报仇雪恨。”
话音一落,冲动的妹子就先一步操刀杀了出去,却不想,原本都已精疲力竭,发丝滴血的白长生,竟然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弱声:“这么快,果然,还是困不住你啊。”
妹子没听明白。却见,只刹那间,天地异变,血云密布,白长生突然不见了,浑身像是被抽走了力气,有无数只漆黑枯槁带着腐气的尸手,散发着恶臭,破土而出抓住她的脚腕就要往下拖拉。
而她的哥哥,则站在不远处,双目流血地笑对着她说:
“来吧,来吧,来陪我吧。”
妹子毛骨悚然,被吓得不敢动弹,情绪又受到挑拨,勇气丧失,一个劲地惊慌挣扎。
“醒醒!你中幻术了!”有人喊她。待妹子清醒过来后,发觉白长生还倒在树下,奄奄一息,像是昏迷。而其余人,则都陷入了跟个黑衣男苦战的局面。
“姓白的!”是单行一。他没遮眼睛,沈凉发觉,他简直帅得惨绝人寰!咳咳,不过他一人对九,实在是打得狼狈,于是一边召唤着白长生,吼:“你妈的,快点给老子醒过来!白长生!”
“嚷嚷什么啊傻逼……”白长生有气无力地念叨了句。他掀起眼皮,闭着眼运了玄决功,好笑:“要我怎么说,我的事,关你屁事……非得淌这趟浑水。”
单行一听他这话就来气,怒道:“为什么?!说啊!为什么?!”沈凉许观透过裴正青看到,他甚至双目赤红,情绪失控,处于一种极端崩溃和愤怒的边缘。
“为什么要杀掉那些无辜的普通人?!!”怒吼的同时,单行一一掌击退了裴正青,待看清来人后,他分了丝情绪,又惊又恼,道:“是你?裴永辉。”
裴正青一听,眼皮暴跳,多年的掩盖竟然让他对这个名字产生一丝陌生感,再想起,他暴怒愤恨,脑子里闪过久违的念头——知道这个名字的人,都得死!
“我为什么?”白长生缓缓地站了起来,抹了把脸上的血,自说自话很是沉醉道:“那你说,我们这些异于常人的人,又为什么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呢?”
“为什么,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白长生笑了,像是信了什么大师开悟那样,几分诡异几分通透清醒,说:“为什么,我们这些拥有能力的天选之子,要去保护那些只会吃喝拉撒对这个社会毫无贡献的废物!”
白长生忽地打了个响指,只在一瞬,所有人都被定住了,更准确地说,是他们体内的气脉都忽然停滞了。这就给了他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机会,他继续滔滔不绝道:“按理说,这个世界的本貌,就是弱者服从强者,愚笨者听从聪慧者——可是为什么,我们这些所谓的异能者,本应该站在社会顶尖的那一批人,却要为了所谓的社会和平而活在角落里!”
“单老哥,还记得当年的乌山拐卖案吗?”
单行一记得,那是白长生第一次被处分的案子,从那以后,他屡教不改直到除名。
白长生笑嘻嘻道:“说实话,当年我就觉得,不是那些女学生可怜,也不是那几个孩子无辜,而单纯的只是,我觉得那些低等动物,一定要为他们以下犯上的行为付出代价!”
“这个世界物竞天择,既然有我们这样的异能者存在,就应该淘汰他们这些劣等的普通人!”白长生兴奋不已道。
魔怔了。
单行一惊乱地想,这人一定是魔怔了。
与此同时,五个便装从天而降,无一例外的都在身上别了一根钢笔,他们神色肃穆,像是来自深渊的审判。
其中一人接了个电话,挂断,说:“命令下来了,代号白长生,原本陈兵,就地正法。”
白长生哼声冷笑,看向他们,这些曾经还并肩作战过的战友。不知他心情作何,但终归是收起来笑容,其他人二十秒的冷却效果已经过去,这第一个对手,他选择了,自己最熟的单行一!
“单老哥,抱歉了。”单行一没对他设防,瞳孔骤大,却发现,白长生只是当自己是个突破口,打算跑了。
但是,白长生从来没有真正困住过单行一。
这次也不例外。
他昔日的朋友,战友。单行一呼吸剧烈,咬牙含泪,皱眉凝神,当着其他同事的面,在白长生几乎跟自己错身的一瞬间,道:“我是真把你当兄弟。”
白长生跟他视线交接,只半秒,他发觉自己如坠深渊,那双眼里如有浩瀚宇宙,神秘动人,五花缭乱的幻相让他失神片刻,写魔眼!白长生如临大敌,下一秒,他却发现自己屁事没有,只是晃了个神。
来追杀他的五个人,全部昏了过去。
“我……”单行一刚想开口回答他。白长生却见——裴正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用一柄匕首刺入了他的胸口,是心脏的位置。
变故太快,以至于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裴正青!”白长生怒了,一脚踹去,将裴正青踢出老远,他单膝跪地,闷出一口血来,怪笑不止。
“阿西吧……”刀还在单行一胸口,他捂痛挣扎,站立不稳,已有些呼吸困难,双目不清,从喉咙处呕出一滩滩的鲜血,说:“我去,哥们……扶我一把,额算了算了,你还是快跑吧。我就是想说,你救我一次,我也救你一次,咱俩扯平了……下次,下次就都,两不相欠,别留手了。”
“你妈逼的!”白长生冲了过去,刚探手,却被他摆着手拒绝。单行一跪在地上,手颤抖着,想去拔刀,却又不敢,他心里一片乱麻,最后连着咳血冒了句:“草……你都有对象了,老子这么个帅逼,连个女的手都没摸过。日了狗,老天爷。”
这里不是城区,医院离这里很远。
但凡是个人都知道单行一时间不多了。
白长生抿嘴,情绪波涛汹涌,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个什么表情,转脸向那边的裴正青看去,杀气十足,他刚一踏过去,单行一这边咚的一声响,人倒了,却抓住了他的脚腕,弱声劝道:“喂……你,你一个人,是走不长远的。”
“什么?”白长生疑问。跟他一提醒,这才注意到,除了虚弱的裴正青,其余剩下所有人都对他饱含杀意。
“反正我都要死了……”单行一挣扎着。紧接着,他干出了一件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事情——他,扣出了自己的一只眼睛,说:
“送……送你了。你如果嫌恶心不收的话,我就,没传人了。总之,能保命,你就,勉为其难拿着玩儿吧。”
许观表情木然地看向沈凉,吐槽道:“我该说浪漫还是血腥呢?传人。”
“求你别说话。”沈凉好恨,破坏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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