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观几乎是冲下了车,扑过去抱起了满脑门是血的沈凉。
他视线模糊,浑身瘫软,除了额头没看出还有别的地方受了伤。
沈凉还有意识,对许观奄奄一息道:“许道长,你他妈真的神了,居然连这个都算准了……”
“少逼话了。”许观槽他一句,掏出手机立马打了120。他的手很大,也很暖和,紧握着沈凉微冰的手,掌心传递过来的温度和力量,让这个以为自己濒死的人觉得踏实又安心。
沈凉靠在许观怀里,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五分钟左右过后,刺耳的警铃声伴随着救护车赶来了。
他脑子越来越沉,但是硬撑着不敢睡,怕一觉过去就再醒不过来了。还好许观的手一直没离开,让他觉得自己有活着的实感,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不多时,鼻尖传来消毒水的味道,沈凉觉得头发被撩开,左前额脑门开始剧烈地疼痛,然后谁往自己伤口处招呼了点什么……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看见了一脸愁容的许观,察觉到自己的视线后,过来手心覆盖上了自己的额头。
他嗓音温柔至极:“没事儿了,到医院了,睡会儿吧。”
“嗯。”沈凉乖乖的闭上了眼睛,这才昏沉地睡了下去。
再醒过来时,已是次日了,他先是叫了一声渴,嘴边立马递过来杯水,沈凉这才发现许观居然还在。
他摸了摸头,伤口已被处理,扎好了纱布绷带,许观坐他旁边看着,同时将水喂到他唇边,道:“警察已经介入了,肇事者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
“谢了。”沈凉问他:“你不忙着回山?”
“你住着院呢,没付医药费,我也没敢跑。”许观如实回答,听得沈凉一阵无语。他摸出手机,还好没丢,转了许观一千块钱。
许观帮他办了手续,又交代了一些琐事,还帮沈凉买了顿早饭,这才离开。
人一走,病房里陷入静寂,其他床位没有人,沈凉盯着床单发呆,觉着实在有点冷清。他点开手机通讯录,才想起自己没有亲人,即便是受伤了也无需通知他人,只是得跟学校里辅导员请个假不上课。
解释清楚开了假条,沈凉想起玄武大会的事,跟慧明和诸葛珺说了去不了。消息是私聊的,他没有细说自己的情况,收到了两人不痛不痒的关切。
他枯坐了一会儿,头上开始隐隐作痛,正打算闭上眼睛睡了,收到了来自许观的微信。
全真龙傲天一如既往的穷苦风格。
发了一张图,是他的早饭,白粥加泡豇豆。
文字是:早知道偷吃你的早饭了,这两样真的咽下不去。
还有个狗头流泪表情包。
有人关心自己,沈凉心里的阴霾似乎淡了些,他一笑,敲字回复:饿狗抢食?
许观回复了“汪汪汪”三个字。
沈凉轻笑出了声。
他没有回复,闭眼睡了过去。
梦里,他仿佛如坠深渊,时而在被困在寒冷刺骨的冰山,时而又深陷炽热滚烫的岩浆,但是最后所有的感知却又都消失,眼前刺眼明亮,雪白色的窗帘在炫目的日光后摇晃。
沈凉挡住了视线,有些看不清楚四周,但他却再熟悉不过这里的轮廓。
床榻上的老人白发苍苍,睡容安祥,沈凉靠近她轻声唤了一句:“奶奶。”
老人睁开了眼,眼神柔和地看着他,手掌抚摸上了他的脸,道:“小凉来啦?”
沈凉觉得心痛,明明也知道这是梦,可是仍然哭得情难自抑,回握住林萍之的手颤抖不放——患有急性精神病的奶奶是不可能这么清醒的。
梦境淡去,沈凉惊醒了,他擦拭眼角,有淡淡的泪意。
是该去医院看看奶奶了。他想。
住院费太贵,沈凉没继续住下去,本来也就是皮外伤。下午就简单收拾出了院。他没有直接返校,梦里林萍之的手温让他怀念,他打了车直接去了成都市第四人民医院。
精神病院是全封闭式的,林萍之还因为暴力伤人倾向,住在单人的隔离病房。沈凉登记后进院,透过玻璃窗看她时,她被套住了手脚腕困在病床上,据医生说她刚刚才翻过病一次,所以不得已只好先物理隔离起来。
“我奶奶她,症状有好点吗?”沈凉轻声问。
主治医生回答:“还是老样子,说些颠三倒四的话,老是念些易经里有一句,叫什么来着……”
沈凉替她说出:“本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则各从其类也。”
“哦对,就是这句。”医生还说:“然后不允许别人看她,今天中午集体吃饭的时候,另一个病友只是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受什么刺激了就跳起来打人,把人家的脸抓得血肉淋漓的。”
沈凉不语,看向躺在床上眼神空滞的林萍之,想起了几年前她还清醒的时候。在家里老院子那颗大榕树下,也是对自己念叨这一句话,然后传授给了自己那门眨眼秘法。
“这手段是奶奶当年偷学来的保命之术。”
“不要生死存亡之际,不要轻易使用眨眼秘法。”
“三重境界,一则扰人神智,二则乱人心绪,三则杀人无形。”
“记着,小凉,这术法来得名不正言不顺,也不要让人知道你会这门手段。”
沈凉一直铭记在心。若不是在青城山上遇到那刀疤脸,他也是第一次在人前使用眨眼秘法。
他又嘱咐了医生几句,交给了她一些日用品,希望林萍之能用得上,然后离开了医院打算返校。
他上了出租还没到校,路旁的高楼大厦化为重影,往后飞驰,沈凉接到了许观打来的微信电话。
他接通,传来许观的质问:“你人呢?伤还没好呢怎么就出院了?”
孤影无依的沈凉,自父母走后奶奶疯后,独立独当地过了好几年,已经快记不清楚被人说教的滋味了。
慧明师父都不会用这种长辈语气跟他说话,他许观凭什么?
沈凉有些不悦,语气也不善:“住院费很贵,我还在读大学,没事了当然出院了。”
许观显然没有计较他的责问,“你在哪儿,你出的车祸没那么简单,我有话要当面跟你说。”
“你是警察吗?你知道得那么多?”沈凉讨厌有人这样强硬介入自己的生活。
“别闹脾气,我这都是为了你好。”许观语气放得柔软。
沈凉却嘟地一声挂断了电话,并且丢下一句“神经病。”
自来熟的许观听到了这句话,略微懵逼,捏着手机喃喃道:“好心当成驴肝肺啊。”
他起身,却是置身在一片虚无的空间之中,此处是他的‘内观’。内观乃是术士特有,并且是修行到了一定境界,才能演变出来相当于意识之海类的思想空间。
许观的内观是一片星辰,这显然说明,许道长的心中只有浩瀚宇宙,算得上是思想非常存粹的一类修行者了。
他一个歇步,打了一圈切西瓜,将浑身的气调动起来后,轻点字召出了乾坤八门,霎那间,自他双脚下浮现出了蓝光的八卦图,四盘和方位并且随着许观的动作开始搏动。
许观叹气,懒散地念叨了句,“沈凉啊沈凉,我可真是好心,你却不给好脸色啊。”同时双指一并,双目放光厉声喝到:“何门!”
话音一落,他顿时觉得身体被掏空,同时眼前浮现出一行奇异的谜语来。
只要破解这条谜语,他就可以知道问题的答案了。
许观念决,将谜语吸入脑内,而后卸气出了内观。
视线回溯,耳边鸟啼阵阵,眼前浮现出青城山的丽景来,树林如绿海一般地迎着风翻腾。
许观抹了把汗,察觉自己几乎是精疲力尽,问个问题耗光了他全身的气。
他正喘着,脑门被半个馒头一砸,仍盘腿莲坐不动的张则民,中气十足喝道:“走什么神去了?让你运行个周天就累成这样,你小子是不是又在内观里搞乱七八糟的去了?”
眼见气浪又要奔涌而来,许观立马摆手解释道:“没没没,别打师伯——是我一朋友,他最近有点不顺,让我替他算上一卦!”
“累成这样?问什么问题了?”张则民略有正色,遍布皱纹褐斑的脸上略有动容,一双灰白的眼睛穹劲锋利,“你那朋友是什么人?”
许观回答:“就一正德寺的俗家弟子,他最近出车祸肇事者逃逸了,他帮他问问凶手到底是谁。也不是什么举重若轻的人物,这个问题对世界的影响也不大吧。”
“这还差不多。”张则民哼声,又苦口婆心道:“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乾坤八门的何门虽然好用,但是你可别作死去冒犯了禁忌,要是问了什么老天爷不愿意说的,指不定你进得去内观就出不来了,知道了吗?”
“唉,知道知道师伯,我当然会有分寸的。”许观比了个OK的手势,也不计较,捡起了掉地上的馒头就开始啃了起来。
他像是自言自语:“我就是好奇,正德寺那俗家和尚这命,这么鬼里鬼气的是怎么活到今天的?多病多灾又多难,简直是一瘟神附体,道爷我就是心地善良忍不住捞他一把。”
张则民一听,算是瞧明白了,他嗤笑一声道:“得,你小子臭显摆道行,连难鬼命你都敢去碰,老子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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