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追及的懊恼，极夜暴雪中，一对惊心动魄的碧眼隐现，像是短暂的慰藉，他猛然睁开眼。

旁边是硝子，正好收起登记簿和他对视：“醒了？你今天还没吃东西吧。”

“……什么？”

“低血糖啊，我说你一点感觉没有吗？在食堂晕过去，他们以为你酒精中毒，拖过来催吐。”她指指夏油杰的衣服：“我给灌了葡萄糖，你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喜欢呢。”

他会低血糖？以前从来没有过。

夏油杰听见自己颈椎咔咔作响，像个合不上的生锈铁门，上衣确实是湿的，有些粘，原来吐的不是血，是葡萄糖吗？

理智上他接受了自己的突然昏厥，却无可控制思绪的飘散，精神上的惝恍若失带来微妙的饥饿感，犹如激情过后的床单褶皱。

“……还有心率失常，喜欢使劲折腾身体，应该找红牛给你拉赞助，来什么医务室……”

夏油杰压根没听到似的，整个人呆呆愣愣。

硝子背过身放本子，随口说几句不见回应，这才回头，注意到他的失神和迟钝，险些被气笑：“你在想什么？”

“人鱼。”他几乎喃喃自语，轻而又轻，描述刚才似梦非梦的经历，好像不说出来就会忘记。

昏迷的奇妙经历没有得到重视，硝子坐下，像个医生公事公办，继续问：“入睡困难吗？最近睡觉做梦很多吗？”

这简单的询问比刚才的讥讽更能让他回神，非常抗拒：“没有，不可能的。你怀疑我抑郁？不可能的。”

硝子好像哄他一样，点点头，说出的话还是顺着本意：“我其实一直在等今天。你的共情能力非常强，”微妙的停顿，是故意刺激夏油杰，也有可能是对自己说：“迟早出事。”

听起来真是让人火大，夏油杰不知怎的，克制不住脾气：“你这家伙是没心吗？”

没心的家伙立刻笑了，是想让人忍不住参与的开怀，一如十年前明艳，衬得周围一切是那么凄凉苦楚：“哭再大声也无济于事吧。”

可能因为笑的缘故，收在口袋的手抖得几乎抓不住烟盒，还是夏油杰怕她难堪点上的火。

烟雾升腾间，他有一瞬间恍惚。

硝子一开始不是这样的，嘴里叼着棒棒糖，而不是烟。

两人没再说什么，最后一口吸尽时，她靠在墙边灭掉烟头。

夏油杰又觉得他看到的是高专时期的硝子：第一次解刨人鱼、倚在窗边的神色。长期的死气支撑她往前走，稍微露出一点以前的气息都会如此不适。

“对不起。”他说。

硝子挥挥手，也不知道是不是赶他呢：“没放心上。”

他愈发疲惫。

还是要靠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磨难要抗。顺着墙根走在过去记忆的长廊，又是高专，好像是国文课，说什么“幸福的家庭相似，而不幸的各有各的不幸”，现在想来根本不对，痛苦也是相似的。

他扪心自问，是否是正因为未来毫无希望，所以幻想和过去的比重才这样越占越大？

今年才29岁，正是奋斗的年纪，甚至能说刚刚步入人生正轨，可是一切的吸引力都不复存在，若是说为了人鱼，显得又空又假，说给其他人听指不定会遭到耻笑……为什么一份高尚的理想，会变得如此狼狈。

现在的人们好像都不说什么梦想啊、愿望啊、甚至连“为 XX奋斗”的句式也消失了，是因为生活太繁重了吗？还是……

他不知不觉又去了食堂，大家喜气洋洋，乱哄哄的，电视声音大的出奇。

低落的情绪把他隔在快活之外，却没持续多久，夏油杰就被几个相熟的船员拉入人群，才明白就在他离开的那么短时间内，居然恰巧碰上送物资的船提前到了。

在茫茫单调雪原和枯燥工作中，这算值得庆祝的大事，不少人会把这天当圣诞节过。对于夏油杰来说，补给日也同样意义非凡，不过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运送物资被基地外包给别的公司，而分公司曾给夏油杰的幼儿园供过餐。

算是童年回忆么？

他步履轻快地融入节日，里面混杂的海员因为不穿基地的制服，显得分外突出。

按理说，他们送到了物资就应该即刻返航，但偶尔也会由于气候问题和安全考虑不能离开，船员们也便这样来基地食堂休息。

同事喝嗨了招呼他，甚尔举杯，把酒都撒出来：“噢！我们的好孩子终于醒了？ ”

他和其他几个船员专门负责基地—智利航线，被南美的骄阳晒得像斑马——从腕部的手套痕迹可见一斑——当然也是因为夏油杰比较熟悉甚尔。

相熟的人都了解，夏油杰几近苛刻地履行“苦行僧 ”般的行事标准，不抽烟不喝酒，拒绝甜食和精制碳水，被享乐至上的甚尔嘲笑为“小男孩”，值得一提的是，他酩酊大醉时，会自言自语说像他的小男孩。

……哦，他同样“克己复礼 ”的儿子，听到了会把他拖走。

夏油杰捡起桌上的酒杯，接了橘汁，进入人群碰杯。

“噢！杰回来了！”

“你在喝潘趣么？这个月送来了——怎么是橙汁？！”

“这下你可不能享用美酒啦——”

“我还以为你酒精中毒了呢，没事吧？”

食堂一部分桌子被移开，腾出一大片空地，主任居然也在，罕见地从办公室出来跳舞，手里高举着香槟杯，那熟练的动作和他□□似的长相完不匹配。

狗卷看他盯着，没骨头般烂在椅子上说：“他在摇鼓。”

“什么？”夏油杰回头看他一眼，又转回去“夜蛾吗？”

乙骨坐在狗卷旁边，替他满上，后者哼哼唧唧说不喝了不喝了哎呀别倒那么多待会还要工作呢，却仰头一滴不剩。

骚凹瑞，这两天在鹈鹕镇当农民，忘了在joja打字的日子（背手离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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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