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鞣制指南被他反复翻看,一页盖过一页,轻微的霉味与**气息让他觉得若是能通灵,冤魂的哀嚎或许会冲破了这间宿舍。
随着翻阅的次数越多,阈值下降,文字带来的冲击力已然减退,关注点逐渐偏移:比如处理鱼皮还是处理人皮,本质上区别并不大。
当然,这样吓人的评价并不是夏油杰有实操经验,而是从前参与遗传方面实验时研究过臭名昭著的杀人魔,根据他们的回忆录或访谈记录进行初筛,然后寻找含有DNA的样本,籍此希望犯罪能从基因层面得到解释。
虽然这项研究课题他只参与了初期阶段,因为被夜蛾抓到南极去了,后续结论是前年发表的,确定了某些暴力倾向确实是和基因有关。不过比起这个,有个小插曲让他非常在意,相熟的一个研究者出于好奇参与了基因测序,结果他居然是这个基因的纯合子!惊恐困惑之中,立刻在私底下进行了更深层次的探索,最后认为自己不犯罪可能是因为家庭幸福,或者说富有的父母给他提供了一个别人会对他温和的环境……
让我们说得再简单点,如果硬要比喻的话,这个暴力倾向基因会给携带者一堆枪械零件,而不携带的正常人则是一堆废铜烂铁,若是世事无常最终走向歧路,前者需要一次一次的碰巧组合,创造出属于自己的武器,而正常人则是从提纯精炼做起。
基因差别不是原罪,恶意、虐待与欺凌才是根本,他的同事没有遭受到暴力,所以没有成为实验对象,那么是不是可以这样推理,没有经历过捕杀的人鱼,对人类友善也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夏油杰笑笑,真是奇怪,有那么多暗示人和人鱼毫无区别的证据,居然现在才注意到。
他抬头,电子钟显示极夜已经来临,这是夏油杰最喜欢的时刻。
相比夏天,还是更喜欢冬天,因为夏天的食物无法保存长久,热了只能去附近的公园偷偷冲水,要是身上太臭还会被同学嫌弃。冬天就不一样了,可以挤在一起睡觉,难得的家庭温馨时刻。
温馨没有持续很久,后来父母都死了,他离开乡下的老家,去大城市找机会,每晚回公寓,也会这样在坐在冷冷的房间里。
这么说来,他好像总是很恋旧。
越想越远,夏油杰甚至回忆起十多年前的幼儿园。
和别人不同,他喜欢幼儿园是因为能提供伙食,还有干净整洁的床铺。不过家里实在是给不起钱上小学,妈妈牵着他的手道歉,她说,要是杰能接受不去上学,就买根香蕉作为补偿。
原以为早忘了这件事,现在又想起来是因为最终没吃到而恋恋不忘吗?
因为极端的寒冷,研究员们不再外出,住在附近的人们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聚在一起,今天去你的科研站办舞会,明天去我的科研站打牌,反正每天都过得差不多。
说真的,这和之前想的“南极科考”完全不同,他以为经过层层筛选的精英们应该日以继日工作,为生物事业添砖加瓦。事实并非如此,他在这里隔三差五被拉走喝酒,要不是严查□□,或许这也会是聚会的一部分……与其说是科研站,不如说是精神小伙聚集处,和之前留学为了省钱住的廉租房差不多,楼梯间全都是针头。
……
阅读资料前,夏油杰再一次做梦了,主题比较明确,内容上肯定抄袭了《1984》或是《死亡诗社》,要么就是《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反正是个非常著名的、压抑的故事,要不然他不可能看过,也就无从捏造阴郁梦境。
贫瘠的原野上,孑孓一人,天上下起温热的雨。
他持续地往前方不知名的地方走,泥泞从脚底爬上膝盖,像只被盐巴累死的火烈鸟。无力的压力之下,他又开始回想这一生:一秒钟的快乐都没有。所以夏油杰从来不会像玛蒂尔达一样问生活一直会那么苦吗,也不会像伍德鲁夫积极挣扎——我的朋友,不管是医疗体系还是疾病,说句“I want it to mean something”就能振奋起来?
他冷漠地注视回忆。他知道这是梦境。
面前是巨大的湖泊,漂荡着浓稠的黑色湖水和干枯树枝,他隐隐感觉到有人站在自己床边。
湿漉漉的,是人鱼吗?
湖对面是没有五官的人,没穿衣服也没穿鞋,和他的距离大概保持五十码,与周围混沌晦暗的环境不同,他白的像雪,好像在发光,甚至能照亮昏暗的周围与湿红的泥土。
人鱼。夏油杰非常肯定。
他走过去,人鱼走开,他后退,人鱼靠近,两人之间始终隔着这个湖。
难道湖里有什么吗?
他的侧头望去,床边没有站着人,堆叠的鳞片像座小丘。
……
又是一次毫无理由的聚会,一大群一大群的人涌向宿舍区,有的人是因为醉过头不方便回去,有的人单纯就是太上头了,一定要和兄弟住一间。
狗卷低头看到他的小说:“你喜欢恐怖故事?”
“看不出来么?”夏油杰递给他一瓶水:“我小时候家里没有电视,依稀记得幼儿园时,晚上看《uso!japan》的孩子会被称作“大王”,在班上很受欢迎。”他其实在最近现在才知道《uso!japan》原来是恐怖综艺,而成年之后有了经验和思维,再去观看这些会有很不一样的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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