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岩裂缝内,弥漫着土腥与苔藓的湿冷气息。南柯背靠着粗糙的岩壁,小腿伤口处传来的麻木刺痛不断提醒着他自身的脆弱与外界迫近的危险。外面,昊天神宗巡狩使的离火之威煌煌正大,影楼“无面”的死气诡谲阴森,两者气息对峙,将他牢牢锁定在这方寸之地。
他没有探头,仅凭气息流动与那简短的对话,便明了自身处境。炎阳宗瞬间覆灭,影楼一死一逃,如今场中只剩下最强的两人,而他,是双方志在必得的“猎物”。
“清理?”灰袍“无面”嗤笑,声音平淡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昊天宗的小辈,口气不小。这‘魔胎’是我影楼的目标,他身上的东西,楼主志在必得。你想抢,得先问问影楼的影子同不同意。”
月白长袍的巡狩使凌昊,眼神如万年寒冰:“邪魔外道,也配觊觎‘寂灭’?此等凶物,唯有以离火彻底净化!尔等魑魅魍魉,今日便与这魔胎一同,化为劫灰!”
话音未落,凌昊手中离火剑赤金光华暴涨,剑尖直指“无面”,炽热气浪排开雾气,灼热逼人。
“无面”周身灰色气流弥漫,吞噬光线,气息阴冷如渊。两大高手气机碰撞,空气凝固,杀机一触即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咔嚓!”
一声轻微脆响自裂缝处传来。
凌昊与“无面”心神微动,余光瞥去。
只见南柯竟主动从裂缝中走出。他脚步因腿伤而蹒跚,但脊背挺直,黑沉沉的眼睛扫过地上灰烬与尸体,最后落在对峙的两人身上,平静无波。他手中紧握着粗布包裹的“寂灭”剑柄,但剑身沉寂,毫无呼应。
“你们,”南柯开口,声音沙哑干涩,“都要杀我?”
凌昊冷哼:“魔胎凶兵,不容于世,自当铲除!”
“无面”阴笑:“小子,束手就擒,随我回影楼,或可少受些苦楚。”
南柯点了点头,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个已知的事实。他没有再看他们,而是低头看向自己小腿上那狰狞的伤口,以及伤口处依旧顽固侵蚀的幽蓝死气。
下一刻,他做了一个让凌昊和“无面”都瞳孔微缩的动作。
他抬起空着的手,五指成爪,毫不犹豫地再次狠狠刺入自己小腿的伤口!
“噗!”
指尖深入血肉,精准地触及那附骨之蛆般的幽蓝能量。难以言喻的剧痛让他身体剧烈一颤,额角青筋暴起,但他死死咬住牙关,黑沉沉的眼眸中燃烧起一种近乎自毁的疯狂。
他并非在沟通“寂灭”,而是在压榨自己!压榨那源自魔胎本源、与南明离火对抗了十年的阴寒气流,压榨那在绝境中磨砺出的、对痛苦的极致忍耐!
体内的阴寒气流在这极致的痛苦与意志的催逼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心口的幽暗印记灼热发烫,仿佛要燃烧起来。他在用自己的痛苦作燃料,强行激发潜能!
“吼——!”
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濒死野兽的低吼从他喉间挤出。他插入伤口的手指猛地拔出,带出一缕混合着灰败与幽蓝色的污血。紧接着,一股更加浓郁、更加暴戾的阴寒死气,如同失控的黑色烈焰,自他伤口处喷薄而出,竟硬生生将残余的幽蓝能量撕裂、吞噬!
伤口在阴寒气流的作用下强行收缩、结痂,虽然依旧狰狞,但那股属于影楼的腐蚀性能量,竟被他以这种极端残酷的方式暂时压制了下去!
他抬起头,脸上血污与冷汗混杂,嘴角却扯出一个冰冷而扭曲的弧度。那双眼睛,如同两口彻底枯竭、只剩下无尽荒芜的古井。
“既然都不肯放过我……”他的声音像是碎冰摩擦,“那就,试试看吧。”
他不再是被动等待裁决的囚徒,而是要以自身为赌注,搅乱这杀局!
话音未落,他动了!
目标,并非凌昊或“无面”任何一人,而是——两人气机交织、最为紧绷的那片区域!他拖着伤腿,身形踉跄却带着一股决绝的惨烈,合身撞了过去!手中“寂灭”依旧包裹在粗布中,沉寂无声,仿佛与他毫无关联,仅仅是一件死物。
这一撞,毫无技巧,纯粹是送死般的冲击!
但其中蕴含的,是他十年幽禁的压抑,是离火焚身的痛楚,是荒野求生的狠绝,是刚刚自残炼毒的疯狂!是他作为一个“人”,在绝境中爆发出的、最原始的反抗意志!
“找死!”凌昊怒喝,离火剑光一转,赤金火龙咆哮着卷向南柯,要将他连同那寂灭剑一同净化。
“无面”身形如鬼魅晃动,灰色气流凝聚成锥,悄无声息刺向南柯后心,意图趁乱制服或击杀。
然而,南柯这不顾自身、直插对峙中心的亡命之举,瞬间打破了凌昊与“无面”之间微妙的平衡!
两人强大的攻击,原本互相牵制锁定,此刻因南柯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气机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偏移和干扰!
“轰——!!!”
离火剑光与灰色死气,在南柯身形悍然闯入的瞬间,失去了原本精准的目标,大部分能量竟狠狠地、直接地对撞在了一起!
神圣炽热的离火,与阴毒诡谲的死气,两种极端能量猛烈爆炸,巨响震耳欲聋!狂暴的冲击波将地面掀起,草木化为齑粉,雾气被彻底驱散!
凌昊与“无面”同时脸色一变,被这远超预期的能量对轰震得气血翻腾,各自踉跄后退,体内灵力一阵紊乱。他们都没想到,对方的力量如此强横,更没想到这个被他们视为蝼蚁、连凶兵都无法驾驭的“魔胎”,竟敢用这种方式,用他自己的命来搅局!
而南柯,在撞入能量中心的前一刹那,已将体内所有激发出的阴寒气流护住周身,同时借助那爆炸产生的巨大推力,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口喷鲜血地被狠狠抛飞出去,方向正是鬼哭林更深处!
他根本无力控制身形,重重摔落在远处灌木丛中,骨头不知断了几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昏厥。怀中的“寂灭”剑依旧冰冷沉寂,对他濒死的状态毫无反应。
“混账东西!”凌昊稳住气息,看着南柯消失的方向,脸色铁青。他竟被一个连兵器都无法认主的魔胎摆了一道,还吃了点暗亏。
“无面”抹去嘴角血迹,眼神阴沉得可怕。“这小子……是个疯子。凌昊,再内斗下去,只怕真让他死了,或者逃了。楼主只要活的,或者确切消息。不如先联手擒下他,之后再定夺?”
凌昊眼神闪烁,看着“寂灭”可能坠落的方向,又想到宗门严令,终于压下怒火。“好!先擒下这魔胎!寂灭剑必须回收净化!”
两道身影,一白一灰,暂时压下对彼此的杀意,化作流光,急速追向南方柯坠落的方向。
灌木丛中,南柯艰难地动了动手指,咳出几口淤血。全身无处不痛,伤势极重。他能感觉到那两道强大的气息正在迅速逼近。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力气,将那只依旧紧握着“寂灭”剑柄的手,抵在自己心口那幽暗的印记上。剑身依旧冰冷,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他咧开嘴,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形成一个无声的、惨烈而冰冷的笑。
依靠不了外力,依靠不了神兵。
他能依靠的,只有这具伤痕累累的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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