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下来,老谋深算世故练达的沈嬷嬷带着朱春花,马不停蹄在京城转悠,总算把长公主不在京城五年,她精心建立在朝野上下的人情网这些天用了个淋漓尽致。
养人情千日,用在一时。
只是,沈嬷嬷发现,她的人情网比她还想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然后她发现自己竟然也成了对方网里面极为重要的一员。所有人脸上大大挂着一张莫名其妙和急于求知的面容,两眼发光无比恭敬地看着前来探口风的沈嬷嬷,最后四只眼一起端着茶吹着白气佯作唉声叹气急急收场。
也是,话说这战功赫赫的长公主一回京,也就蜻蜓点水显山不漏水地露了一次面,然后就身体抱恙闭府不出,接着好不容易随旁总管出了趟王府,堂堂长公主竟然又得罪皇上跑到大牢去了。
不是说要养病吗,怎么养着养着进大牢养去了?
沈嬷嬷自然知道的比其他人多,长公主并没有身体抱恙,不过是为了天天窝在府内练箭罢了。
“沈嬷嬷,怎么办?”朱春花看这几日奔波无果,在回府路上,竟然是急的带了点哭腔。
沈嬷嬷瞪了他一眼,“丧个脸做甚,晦气,殿下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朱春花喉咙里噎着一口悲痛欲绝,止不住地抽泣道,“当初我才去给龙大将军扛大旗,不到几月将军就阵亡了。呜……我是不是真晦气,才来长公主身旁不久,就害得长公主进大牢了。长公主还答应过我,要带春花上北疆杀蛮狄,我还要给龙大将军报仇呢。”
沈嬷嬷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扫了下长公主这位近卫,心想这个人难不成是天煞孤星,不会真的如此倒霉吧。琢磨归琢磨,她还是老气横秋说道,“都说了要戒躁戒慌,我让牢里人给殿下带话了,殿下只回了句‘稍安勿躁’,显然一切还是在殿下掌握中。只是,我们多做些准备,总是好。”
“嗯嗯嗯!”朱春花激动地昂起头,若上了战场,这模样就叫视死如归。
“对了,我怎么没想到呢?”沈嬷嬷一拍大腿,老骨抖擞。
朱春花:“想到什么?”
沈嬷嬷:“赵主持啊,我怎么就忘了他,这些日子老往外边跑,倒忽略了公主府这位得道高僧了。”
大王爷府庭院一个别致角亭里,骨香清嫩,雪里温柔,疏疏淡淡的几株梅花,开得异常赏心悦目。
一声清脆声,棋子安静地落在了棋盘上,大王爷抬头看着眉目紧缩的夏官侍郎武立,温和笑道,“武大人,到你了。”
武立忙捏起黑棋,瞧着棋盘几乎快给白棋包围的黑棋,放下棋子,叹道,“下官认输。”
大王爷:“武大人心不在焉,本王胜之不武。”
武立又叹气。
大王爷朝亭子里伺候的两位女婢挥了挥手,二人齐齐退下。
大王爷:“唉,这次,本王当真不知皇上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武立急道:“大王爷,那我们就不用做些什么吗?”
大王爷:“武大人,是担心皇上就此会查到兵部头上去……”
他后面的话没接着说完。自打昭明帝放开火/药的管制,把火/药的监管权下落至兵部,这些年来,兵部俨然成为了云岫国第二个“户部”,不知从火/药这里捞到了多少好处。
兵部尚书侍郎又是父子,其实大王爷不明白,为何皇上会允许这父子二人同任兵部尚书侍郎。如此一来,兵部几乎就掌握在这父子二人手中,到手的油水自然就流入这父子二人口袋中。
所以,夏官侍郎如此急,是怕皇上会查到兵部,查到他们父子二人头上。
武立缄默不语,许久才说道,“大王爷,此事牵连到长公主,私制火/药可是谋反罪……”
大王爷:“武大人,你要知道,北疆还没平,长公主手握十几万云昭军,皇上还得仰仗她。此事,说大可按谋反处理,一切全凭皇上,说小,不过是有人胆大妄为……”
武立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只是,大王爷,那长公主其实只要不承认便可。”
大王爷:“武大人,你没发现吗,现在除了尚书大人与你,还有本王知道皇上发怒原因,文武百官现在都是一头雾水。就连长公主府沈嬷嬷也不知道此事,皇上若真要镇压长公主,你觉得此事不是昭告天下最好嘛。”
武立愣怔有顷,压低声音说道,“大王爷,是说皇上不打算……”
大王爷点了点头,“皇上也只是一时气头上,让长公主去大牢思过几天,本王估计过些日子,长公主就会回府。别忘了,皇上与长公主,才是真正姊弟。”言罢,他静静地看向亭外的红梅。
武立把黑白棋子收拾好,沉住气放进棋罐里,脸上一副随他去的烦躁,“大王爷,再下一局吧。”
……
回到府邸,沈嬷嬷雷厉风行地大迈着步伐往赵澍屋子去,朱春花俨然习得几分沈嬷嬷精髓,跟在他身后,十**的脸别扭地生成了一两分的老气横秋。
“赵主持。”沈嬷嬷轻扣房门。
无人应答。
“赵主持。”再扣。
“……”
沈嬷嬷眉目紧锁,之前长公主曾经叮嘱过,无事别去打扰赵主持。这位既是戒坛寺主持,又是军机处大臣的俊美男子,自打来了长公主府,无事便呆在自己屋子里,鲜有出来走动。也只有长公主出来练箭,他才会移驾出屋,迈开他那金贵的步伐。
朱春花:“沈嬷嬷,赵主持不在吗?”
沈嬷嬷没回他话,蓦地有种恍然大悟,难道平时这人不是极少出门,而是根本就不在屋里,这神人当真厉害,如何做到不见尾不见首的。
忽然,猛地推开赵澍屋门。
果真,无人。
朱春花被沈嬷嬷无来由的动作吓了一跳,蹑手蹑脚地跟着走了进去,四处探了探,又往卧榻底下瞅了瞅,不说人,连个活物影子都没瞧到半个。二人是第一次进赵主持屋里,虽然沈嬷嬷是依他的意思差下人帮忙整理的屋子,现亲眼看到,还是不免给其极简愣住了神。
朱春花瞪大他那双小眼,感叹道,“咂咂!没想到赵主持的屋子比我们这些小兵还简洁,偌大个屋子,就个床榻。”
沈嬷嬷走近屋子唯一摆设的大床,用手指轻弹了下被褥,竟然粘了层薄薄的灰尘。她想起了以前府内经常神出鬼没的刺客,不觉心头一冷。
……
外面的人焦头烂额,大牢内的人却是悠哉悠哉,坐在大牢地面上,拿着一壶煮热的酒,就着壶嘴,意犹未尽地喝了几口。
狱卒虽然不明就里,还是知道堂堂长公主进了大牢,千万不可怠慢。指不定明天皇上一句话,就把她召出去了呢。
圣意难揣测。狱卒头领笑呵呵地做好分内之事,识相地做到谁都不得罪。毕竟,他可谁都得罪不起。
狱卒头领站在门口,一脸憨笑,“殿下,里面小的让众狱卒们提前打扫,保证一只香娘子、耗子都没有。”
墨荧惑挑了挑眉,朝他挥了挥手,笑道,“你还真是神机妙算,提前算出本公主要进牢的。”
狱卒头领脸唰地白了半边,他不过是想奉承,夸大其词罢了,没想到长公主还挑着他的话说,一时半会整个脸上的肉都快贴进牢门里。
墨荧惑又喝了两口热酒,“喂,要不你帮本公主算算,本公主驸马现在在何方?长得可是一表……”
她话未说完,便听到外面狱卒喊了声“赵大人”。墨荧惑拿着酒壶的手不觉抖动了下,不知是酒劲上来,还是给这人好巧不巧地踩着“驸马”的话来,脸微微泛着红润。
赵澍朝重狱卒点了点头,淡淡说道,“皇上让我问长公主一些事,你们到外候着,我没出去别让任何人进来。”
狱卒头领:“是。”言罢,众狱卒一溜烟,这专为关押皇室人员设置的干净牢房,便只剩二人。
赵澍瞧了墨荧惑一眼,见她面色红润,竟然比在府内气色还好,走近牢门,轻声问道,“殿下,住得可还习惯。”
墨荧惑:“……”
须臾功夫,虫洞出现后,赵澍便牵上墨荧惑的手,消失在大牢中。墨荧惑发现,自打第一次牵手回京后,赵澍像是熟能生巧生巧般,愈发自然。反而是自己,受着无来由梦的困扰,难免心虚,每次被赵澍牵起手后,眉梢的朱砂痣总不觉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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