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岫国与西金战场。
赵澍看到了一幕幕令人发指的惨境,而他也终于明白为何墨荧惑每次一听到西金二十万降兵,脸上总有中闪烁不定神色。
“殿下,公良副将与书容副将已经成功截断西金前沿阵地与身后粮道的联系。”一名士兵冲进墨荧惑营帐单膝跪地说道。
“好,撤兵,下令死守。”墨荧惑唇角浮起一丝冷笑,她的眼角微微渗着血,身上的银甲多处裂痕,一只手掌绑着红色绷带,赵澍站在他的身旁,细看才发现那绑带本身是白色的。
显然,方才云昭军与西金士兵进行了一场苦战。
赵澍自听到墨荧惑说撤兵后,便知道她的意图了,不觉心一悸,她想活活拖垮、困死饿死西金二十万将士。
……
西金将士一次次不计代价拼死突围,云昭军占据地势一次次死守到底。鱼死网破的突围和破釜成舟的围困,反反复复,这场云昭军经历最凶险的战争,已经持续了近半个月了。
墨荧惑满眼通红的坐在营帐里,她身上的银甲沾满的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敌军的。
陈校尉走了进来,看着一旁的士兵,怒道,“还不叫军医来。”
士兵刮起一阵疾风,飞出了营帐。
陈校尉:“将军,继续死守吗?”此时,他的情况也不比墨荧惑好到哪里去,不过一张从容慈眉善目的面容,总让人觉得此人应当是能颐养天年模样,便觉得伤也无关紧要。
墨荧惑:“守。这个时候放弃,截断辎重营地和西金将士退路的云昭军将士就白死了。”
陈校尉:“是。将军伤势……”
墨荧惑:“不碍事。”
……
又半个月过去了,云昭军将士们每天抱着刀剑,除了提心吊胆的等待,剩下的便是昏天黑地的厮杀。素来淡定自如的赵澍,此时看到云岫国与西金战场的场景,也不觉胆寒。
血腥和腐臭充斥在他四周,战场上空的兀鹰和鸦雀盘旋着,激烈开战后,一停下来,军营各个角落,不管是云昭军还是西金将士军营各个角落,都有伤兵不断呻吟、濒死者苦苦哀怨、幸存者偷偷哭泣的声音。
墨荧惑走在军营外,看到一个躺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士兵。她走了过去,扶起了他。
“将……军。”小兵看到是将军走了过来,竟然还扶起他,竟然露出了属于他那个年纪青涩笑容。
墨荧惑不知是方才杀红了眼,还是心里难过眼眶泛了红,她低声应了下
小兵:“将军,我还能杀敌吗?”
墨荧惑笑了笑,点头道,“能,当然能。”
小兵:“可我觉得肚腹疼,好疼……”
墨荧惑早看到这位小兵,肚腹内的肠子已经稀稀烂烂落了出来,上面还有刀划断的痕迹,她轻轻抽出小兵手中的刀,温和道,“你闭上眼歇着,等会军医就过来。”
小兵闭上眼,口中的“好”字还咽在喉咙里未出来,心脏处便插着一把刀,那把刀是他方才用来杀敌的。
墨荧惑缓缓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并未有丝毫变化。
赵澍至始至终站在一旁,目光从一而终地落在了那名与小兵年纪相仿的将军身上。墨荧惑乌黑双瞳下暗藏的深不可测和冷漠决绝,与她平时所认识的总是笑脸相向那位长公主,似乎是两人。
他忽然觉得异常陌生。
安校尉一双猫眼阴森森地盯着面前如同人家炼狱的战场,大阔步来到墨荧惑面前,拱手道,“将军,你找我。”
墨荧惑微微颔首,双目冷冷地射向安校尉那双猫眼,不动声色问道,“安校尉,可听过人相食。”
向来残忍血腥如他,此时听到墨荧惑平静地从口中说出这三个字,忽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沉吟有顷,他才屏息又大吐出口气,似乎是做了一个重大决定,“将军,听过。”
墨荧惑:“西金的军营,本将军猜测差不多开始了。你带几个探子潜进去……”她抬起那双看起来干净无比的双眸,手里一把银枪,枪头似乎还残留着敌人血迹,须臾嘴角浮起一丝狡黠无比的笑容,冷冷说道,“助他们一把。然后,把这事散发到西金朝野上下。”
安校尉站在墨荧惑身旁,不住打了个寒噤,他忽然觉得自己平常琢磨的无情杀人取命事,与身旁这位将军比起来,简直是仁慈。安校尉愣了愣,随即便恢复本色,那双猫眼似乎嗅到了猎物的气息,阴森森笑道,“是,将军。”
墨荧惑忽然侧目,赵澍呼吸猛地一滞,不过有了上次的教训,他很快便恢复自若。只是,他忽然发现,墨荧惑的警觉性似乎超过了他的想象,虽然瞧不着自己,可是,赵澍知道,墨荧惑隐隐感觉得到身旁的异样。
好敏锐的直觉,赵澍不觉暗暗佩服。
安校尉消失一段时间后,赵澍走在西金军营中,知道墨荧惑的目的已经达成。
灰暗天空下,那些生死与共的西金士卒,渐渐地刻意回避起彼此的存在,见了面也是匆匆而过,根本不敢互相再多说一句话,形同陌路。
一场血战后,又是休战,西金的将士个个都麻木地蜷成一团,大家各自所在角落里,一言不发互不理睬。几个西金士兵摇摇晃晃地经过一个受了重伤的士兵身旁,目光有意无意地睐了一眼,便急急忙忙草草收回,愧疚又害怕的逃开了。
夜幕低垂,渐渐地夜班时分也到了,赵澍站在西金安置重伤兵的营帐外,他见到几个枯瘦的身影,鬼影憧憧,蹑手蹑脚地溜进营帐中。
“啊!”一声凄厉惊恐的尖叫声,须臾便归于沉寂。
赵澍默默走开。
……
“将军,西金送来降书。”公良忠站在墨荧惑身旁,总是大写“川”字的他,脸上也难得露出喜色。这场战争,云昭军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就连书容都被敌人近乎疯狂的反扑中受了重伤,还好自己及时赶到支援,才捡回了命,此时人正躺在营帐里养病。
墨荧惑拿起降书,神态并未有多大喜悦,侧首看向安校尉,问道,“西金还剩多少士兵。”
安校尉:“二十万中除了战死的,还有中计的……”他顿了顿,觉得有些说不出口,看将军面无表情地把降书扔到桌案上,继续回道,“能战的只剩十万。”
墨荧惑对着公良忠道,“把情况报给朝廷。”
几日后,旁总管五百里加急,竟然带着几名侍卫策马奔腾跑到了云昭军军营。
被两名士兵扶下马后,旁总管一道圣旨摊开。
墨荧惑稳稳当当单膝跪地。
旁总管清了清嗓子,捏着喉音,声音嘹亮,“西金降卒,请长公主妥善处理。”
赵澍站在一旁,他发现墨荧惑眉目低垂,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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