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舟是有点后悔的。
上次带她去滑雪后，李熙载又消失了一周，直到十月中旬才敲她家门。
准确来说，是敲她姑妈家门。
沈念舟刚开门就被书包挡了脸。
她伸手推开，无事他的小恶作剧。
“没吓到吗？”
沈念舟翻了个白眼，让了身子让他进门。
“幼稚的伎俩。”
嘴上嫌弃，嘴角却弯了弯。
“家里事忙完了？”
沈念舟仰头看换鞋的李熙载，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又长高了。
“暂时忙完了。”
暂时而已。
只要大哥李熙川还没回去，他就一刻不能放松警惕。
不知大哥会做什么，总之，防患于未然，还得谨慎点，晚点还得回老宅。
沈念舟“哦”了声，咬了咬唇，往里走。
想说点别的什么又找不到话题，等李熙川关了门，她才憋出一句：“复习怎么样了？”
“还行。”
他回答的太干脆，她连如何接都不知所措。
关系日趋明显后，尴尬和不知所措伴随而来。
因为在意，所以小心翼翼，所有的小心思都藏在眼神和动作后。
怕他发现，又怕他发现不了。
不在意的人大大方方，而爱从来都是小心翼翼。
“李熙载，你是不是瘦了？”
不过数日不见，不知是不是她错觉，总觉得他轻减不少。
人会有一种错觉，在意的人离开自己视线就会操心对方是否过的不如意。
其实，人没有那么脆弱。
对方也没你想的那么糟糕，直白点，这世上没有谁离开谁不能活。
察觉自己的多情，沈念舟自责似的抿起嘴。
可心底却难过起来。
她那坚强无比的心啊，几时如此脆弱了？
怎么会有人牵动着她的悲喜和自作多情？
她的小情绪，他又如何懂？
就好像沙漠里饥渴的人，在垂死的挣扎的边缘遇到绿洲。
她本可以过着没心没肺的日子，他偏要她生出心肝，做一个有情绪的人。
有悲喜，总好过行尸走肉的麻木。
她能成为更好的人吗？
李熙载放下包，瞧见她模样，察觉出不对劲，不知她又自己跟自己较什么劲。
“是瘦了一点，不过——”
“不过不是想你想的，是我最近肠胃不适，吃太少而已。”
他逗她玩。
其实，我很想你。
忍耐不住，哪怕片刻也想与你一起。
可是，我多怕自己的冲动毁了你。
李熙载低头看向沈念舟，笑了笑，揉了她头。
她发质很好，摸起来像绸缎，他很喜欢，幸而她又不爱扎，于是他愈加放肆。
“你是不是压力太大，肠胃不舒服。”
少女关心他身体，而不在他前半句傲娇十足的“想她”。
“沈念舟，你语文考试是不是不及格？”他又气又好笑。
她急了，推开他手反驳：“我语文成绩好得很。”
他发现她反驳都没什么力度，如果别人说她矮，她顶多也就一句“你才矮”，可他印象里，她过去很是伶牙俐齿。
比如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她没办法对他下手是因为他未成年。
又比如她揶揄自己同学时，那叫一个嘴欠。
“以前那个不顾别人死活的沈念舟哪去了？”李熙载捏了她脸。
她偶尔娇羞就好，他喜欢的是她的每一面，连她的迟钝，毒舌都愿意全盘接受。
沈念舟微微眯眼，“李熙载，你是‘m’吗？”
李熙载手上力度重了重，嘴角抽了抽，“活腻了？”
沈念舟：“疼疼疼！”
李熙载：“你还知道疼呢！”
两个人打打闹闹，连窗外阳光撒了满屋都无人在意。
躲闪着李熙载的“毒手”，沈念舟绕过沙发，上气不接下气，“你可是要高考的人，复习都完了？我要抽查。”
李熙载趴在沙发上，几分不明意味笑意。
“复习完了，要抽查？”
“好歹，我也是你的辅导老师。”
“曾经。”
李熙载补充了一句，“曾经是。”
要不是想认识她，他何必费事找什么家教？
现在不用装了，他早就达成自己目标。
“那也算是……”沈念舟底气不足。
他说的没错，他理科真的很好，好到考个临清大学不成问题，就算文综差一点，东申大学完全没问题。
没准半年后他都能成自己学弟。
她还没摸清他这样的成绩，何必找家教，还是找她这种大学生家教，完全没必要感觉。
除非——
“你说算就算吧。”
他懒散拿出包，翻了翻，轻啧一声，“课本没带。”
沈念舟暴怒，“骗鬼呢！没课本，你书包里有什么？哆啦A梦吗！”
“真没带，书包里都是零食，最近容易肚子饿。”
沈念舟微微皱眉，总觉哪里不对劲。
李熙载继续道：“哦，都放家里了吧。要不你跟我上楼？”
看似询问，实则她没什么选择余地，但沈念舟决定一探究竟，故意道：“你上楼拿吧，我等你。”
李熙载一副为难模样，“来回跑麻烦。”
沈念舟微微一笑。
“李熙载，我这人是迟钝，但我不傻。你借口是不是太拙劣了？”
他好像在瞧不起她。
所谓恋爱脑，大约只是你给了对方一个欺骗你，你自欺欺人的机会而已。
从前她怀疑过，但不愿细究，想过很多次，以李熙载家一目了然的财力，他给她的转账，没准都只是他一个月的零花钱。
或许更久前，他就寻了借口让她做他家教。
她一直疑心，李熙载各方面都聪颖异常，怎么记不住文综需要背的题目？
回想起来，或许是哄着她玩？
“只有我一个人对待‘工作’吗？”沈念舟心中裂了缝，有点委屈，有点不甘，“李熙载，我不是陪你玩的人。我知道你有钱，可我也有自尊。”
话，说重了，可这一秒，她有点心疼自己。
她善于隐忍，这么多年，她的隐忍，自欺欺人也没换来什么“好果子”。
少女粉嫩的脸透着微红，不知是生了气还是委屈，李熙载心中“咯噔”响了声。
“我不是那种意思。”
谁认真谁就会落败。
“你别生气，我是真的没带课本。”他急着拽过自己背包。
“我又不瞎。”分明是塞满的书包，他就是爱作弄她。
坏心眼。
他苦笑着打开背包，“哗啦哗啦——”
各种零食掉了一地。
他举起双手投降，“没骗你，一本书都没有。”
怎么还得意起来？
沈念舟不可置信看着满地零食，耍什么帅！
忍不住吐槽起来：“没带就没带，倒我满地东西干嘛，等下还得我捡。”
地上都是她爱的零食。
是他用来哄她的。
“我捡。”
李熙载边说边蹲下捡，余光却不断瞟向沈念舟。
好像，她生气了？
他没想惹她不悦，以前他只觉她最是难撩，就像时不时断线无信号的手机，无论他怎么努力，她始终在自己频道，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似的。
越想越急，试图找到她的“信号”，结果却发现她连“Wi-Fi”都没打开。
不想与人有过多联系，害怕受伤。
捂暖的手收回，人只会贪恋曾经的温度，贪恋温暖，于是寻找下一个能温暖自己不会抽离的“手”。
“我不是故意逗你的。”李熙载声音不大，刚好两人能听见，落在宽敞的屋中却显得小心翼翼。
沈念舟应了声，“我知道。”
我知道的，你不是故意的，你只是想哄我高兴，可——
可，相信一个人，有时候太难。
因为过去太多的失望，与你无关，这是我的问题，我知道，可依旧害怕。
垂死挣扎的人，永远不会放弃自己，可又无能为力自救。
李熙载：“我今天只是路过，一会儿还得走。”
沈念舟表情不明，含糊应了声，“知道了。”
她与他之间似乎一直如此，谁都没挑明，却各自心知肚明。
开不了口的心知肚明。
“可以给我发信息。”
“知道了。”
“有事没事都可以找我。”
“知道了。”
“打电话不一定方便，可以视频。”
“知道了。”
“就没一点舍不得我吗？”
“舍不得你折腾我吗？”
“我什么时候折腾过你？”
话里有话似的。
沈念舟抱着零食放在桌上，微微侧头瞥了眼少年。
“理发了？”比上次见他好像短了点。
虽然没见他，但他的模样，她一遍遍在心中描绘，连发丝都不曾遗漏。
喜欢，但说不出口。
“前天刚剪。”
她居然能看出来，李熙载不动声色指节握了又握。
欣喜，但紧张。
“我走了。”各种联考加上父母和大哥这段时间都在国内，他不得不谨慎些。
谨慎，但想她。
“没话和我说吗？”不死心想追问。
沈念舟想了想，如梦初醒般“哦”了一声，继而开口道：“我准备去实习了。”
李熙载：“去哪？”
沈念舟：“豪威集团，你知道吗？”
怎么会不知道？
听二哥李熙和提到过好几次，豪威集团在国际上也是算有名有姓，和他们李家也算竞争关系，部分业务有重叠。
其实他可以为沈念舟打点好，但他深知她个性，“无功不受禄”。
况且，她还不知道他是东申“李家”人，对她来说没那么难以接受，她似是将他当作普通“富二代”而已。
也罢，他不需替她操心，她瞧着懵懵的，关键时刻绝不会“掉链子”，对她，他还是信任的。
信任和操心是两码事。
“怎么想去豪威了？”
豪威里面水有多深，他略有耳闻。
“乐乐表姐在豪威，她推荐我的，不然我进去实习机会可以用渺茫形容。”
“谁？”
“学校见过的，跟我关系很好那个女生。”
有点印象，但不多，这倒是提醒李熙载一件事，他好像从未留意过沈念舟身边人。
一心专注在她身上，如今想来，她的朋友他自然要多留意些。
“哦。”
他敷衍应了声。
“很难得的机会。”
“以你的实力，去更好的也不是不行。”
沈念舟反笑起来，“对我这么有信心？”
李熙载：“比如，盛乾或者顾氏？再或者——东申李氏旗下子公司‘慕悦悦金‘也不错？”
沈念舟苦笑，“我个新生大一，去跟人家跑腿都不够格。”
李熙载倒是认真起来，“盛乾子公司众多，涉及国内外产业也多，家大业大多少有点弊病，派系斗争厉害，盛乾和顾氏不是一个‘赛道’，顾氏时尚品是重点，不过制造业方面也独占鳌头，你这个专业其实更适合去顾氏旗下，不过……”
不过顾氏有顾明兮在，顾明兮在一天他就不乐意沈念舟去，她多看“明哥”一眼他都不乐意。
他自认现在的他是比不上顾明兮的，差距太大。
“不过什么？”
“沈念舟，”
“嗯？怎么？”
“你等我。”
突然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她实在闹不清是何意。
“再过几年。”
再过几年，我一定会更好，起码，等我能撑起我们两的未来时。
到那时，你等等我。
“没头没尾的。”沈念舟轻笑一声，塞了块米饼给他，“话说，你怎么对东申几大家族这么了解？”
你怎么这么了解？
就好像，是其中一份子。
李熙载愣了愣。
是的，他是其中一份子。
还是众星捧月的“一份子”。
可——
有你一个就好。
走下别人羡慕的“神坛”，走向你，义无反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