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的意思是，疏桐和郡主一起去西州了？”柳深竹面色铁青，这丫头是越发胆大包天了。

淮王负手而立，对这两个姑娘也是束手无策，“这两个丫头见我好得差不多了，悄悄领着江风、江雨两兄妹就跑了出去。侍卫后来倒是追上了，可叫不回来。愣是说对锦绣城的仲秋之节憧憬已久，要去看看这天下第一花都的盛景。”

柳深竹听后似笑非笑，“是真叫不回来还是假叫不回来，王爷心里想必一清二楚。”

淮王挑眉，一脸正色：“我是真不清楚。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两祖宗的脾气，整个凉州上下，也就只有你能压制一二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柳深竹对自家妹妹的脾性还是了解的，更何况还有位郡主助长气焰。

“我明日就启程。”

“作何这么着急赶过去？”

柳深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走进亭内坐下，缓缓与淮王说了在赵家村的一些事情，着重讲到了郡守高家和知县家的冲突。

“申家后面是楚王，楚王的封地就在西洲。以防万一，还是让她们尽早回来吧。”

毕竟他和庄姝虽乔装而行，并不代表没有暴露的可能。何况楚王对淮王这个弟弟面和心不和，若是小心眼的楚王得知背后黑手是他，岂不是送上门的把柄了。

“原来如此。”淮王点头应道，“也罢，那我就不多留你了，你回去好好休息，等你从西洲回来，再给你好好的接风洗尘。”

说到这，淮王想起了什么，笑道：“骆大娘隔三差五就来王府问你的踪迹，眼下见你回来，还不得高兴成什么样。”

柳深竹亦是眉眼带笑，点了点头，随即离开了王府。

-

告别了雨天的桐城，终于迎来了一个艳阳天。

早晨的秋意浓烈，寒风的到来，让这座城里的居民，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夏日的薄衫收进箱笼，厚的衣服已经摆在了衣柜。

庄姝的衣裳不多，只够换洗，再加上家里的菜也需要买了，于是在这么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她学着柳深竹的法子简单修饰了下面容，挎着个菜篮风风火火地出门了。

闷在家里好几天的人，犹如挣脱束缚的鸟儿，连脚步都写满了轻快。

这还是庄姝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烟火气息。

街道两边皆是摆摊的商贩，因桐城特殊的地理位置，贩卖的东西比京华城只多不少，各式各样的物品应有尽有。

庄姝简直看花了眼，光是在欣赏这些漂亮物件上，就逛了不少时间。走走看看的，却都忍住了没买，只买了自己需要的两套成衣。

顺着道路和人群走到东市，卖吃的才多了起来。一边打量着集市上的瓜果蔬菜，庄姝一边盘算着需要买些什么好。

望着那一片绿油油看上去差不多的青菜，庄姝站在摊前苦恼地眨了眨眼。

卖菜的年轻妇人刚热情地送走了一位常客，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庄姝。她注意到这个长相普通的女子站在自家摊前许久了。

她走到了庄姝这边，招呼道：“姑娘，可想好买什么了？”

庄姝点点头后又摇了摇头，视线在这些菜中转悠了半天，终于提起了一个大白菜，“就这个吧。”这个她在赵家村时有见过。

这好不容易选好一种菜，眼光一转，庄姝又犯起难来，她现在压根不知道要吃什么。

年轻妇人眼尖地瞅到庄姝为难的神色，不动声色端详着女子，粗布麻衣，灰而黯淡的颜色。她好心的提出建议，“要不我帮你选几样？”

这自然是求之不得，“那就麻烦了。”庄姝喜道。

年轻妇人被女子的笑颜突然惊艳到。暗地奇怪，明明挺不起眼的姑娘，怎的一笑，那眼睛就像会说话似的呢，整个人都亮堂堂的了。

心里奇怪，手上却也不停，麻利地挑了些又便宜份量又大的一些蔬菜给庄姝，庄姝付了银钱道谢接过，就朝着下一个摊子走了过去。

下个摊子还是一些瓜果蔬菜，并没有庄姝想要的肉，她只好沿着街道边走边看。转过一条街巷后，庄姝迎面碰上了卖豆腐的白大爷。

因为之前接触过，庄姝挺喜欢这个老头的，她主动打起了招呼：“白大爷，你也上这摆摊呀？”

白大爷手推着车，上面盛着豆腐的容器已经空空如也，他认出了面前的姑娘，含笑道：“是你呀，庄丫头，出来买菜啊。”说罢，努嘴朝着前方的一家店面，门上赫然挂着“老白豆腐坊”的牌匾。

庄姝了然。

“走，既然见面了，我送你几块豆腐吃。”白大爷爽快邀请。

庄姝连连摆手拒绝，“这如何使得，谢谢您的好意。”

“唉，你这丫头怎的也客气起来了。之前谈话还觉得你是个干脆的人呢！”白大爷佯装生气的模样，不给庄姝拒绝的机会，“走走走，一起去，要不然就是你看不上我老白做的豆腐。”

这热心地耍着无赖的模样，庄姝简直哭笑不得。

老白豆腐坊前面是店铺，后院才是制作的地方。今天天气好，憋在家中几天的桐城人民，早就按耐不住倾巢而动，集市上到处都是人。

不光光白大爷溜达在大街小巷中把豆腐卖完了，就连店铺里的也全售空了。

白大爷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人来都来了，还是自己放言要送的，总不能让人空手而归。他折过身对庄姝交代道：“你在这先坐坐，我去后院看看还有没有。”

庄姝笑着点头：“好，没有也不打紧的。”

“做人要言而有信，老头我虽没怎么念过书，但最不喜欢的就是食言了。”白大爷抬高了眉毛，一脸严肃，“你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

“好。”庄姝应声，看着白大爷有些佝偻的背影，不由得有感而发，市井人家尚且如此重诺，而钟鼎之家中的有些人却两面三刀，真是令人唏嘘。

庄姝坐在靠近大门的一条长板凳上，时不时看着街上的人群，时而抬头眺望天际。

今天的天是湛蓝色的，飘飞着犹如棉花一样大的白云。太阳底下的风不似清晨时的寒凉，它带着点暖意，走街串巷。

沐浴在光辉里，庄姝惬意的享受着这抹温暖。直到有道女声响彻耳边，直震庄姝灵魂。

她不敢置信地站起身，竖起耳朵凝神听着。可惜，那道女声就像昙花一现，只出现瞬间，就再无踪迹。

若不是那道声音太过清晰，太过清亮，庄姝都不免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忍不住走上前，伸手掀开隔绝了那道女声的帘栊。庄姝心里既期待又怕期待落空，她下意识屏住气息，后院的一切布景皆落在眼中。

光秃秃的院子中，只有烧着火的灶台，正在噗呲噗呲磨着豆子的工人，以及……

庄姝一动不动，眸光紧紧落在迎面走来的女子身上。这名女子不过双十年华，容貌俏丽，低着头不停摆弄着碗里的黄豆。

她操着跟先前一样的口音，埋怨着：“这豆子是越发小了。”察觉到异样，女子警觉抬头，只一瞬间，瞳孔睁大，不敢相信般闭上双眼再睁开。

庄姝含泪带笑，她就知道芬若一定能认出她来。忍了忍，她颤声道：“芬若。”

“真的是你，真的是主……”芬若亦是激动万分，好在还保持着理智，没有唤出那声主子。她忙跑了上去，喜极而泣：“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您。”

庄姝连连点头，“我也没想到，我还以为你们都……死了。”最后二字几乎是气音。

“我原本也以为如此。”芬若感激地看着从屋里走出来的白大爷，“是干爹救了我们。”

白大爷捧着豆腐刚走出来，不觉有些奇怪。芬若赶在他询问之前先开了口：“干爹，这是我的一位……妹妹。好久没见了，原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她。”

“果真如此！那敢情好，你们二人的缘分还未断。”白大爷放声大笑，把手中豆腐放到庄姝手上，“既然如此，今天中午就别走了，留下来吃个饭，老头子我亲自掌厨。”

话音刚落，人已经如同一阵风似的消失在后院里了。

“这老头，说风就是雨。”芬若摇头叹气。“可却是心肠极热的人。”

“我知道。”她看出来了。

庄姝目光悠转，像是要再次确定，期待地看着芬若，“你之前说‘我们’，除了你还有谁在？”

恰在此时，后院连接街道的大门被人一脚踢开。少年低哑的声音响起，这声音有点像干枯的树叶划过地上磨出的沙沙声。“芬若姐姐，快来帮帮我，我要被这些豆子压死了。”

芬若挑眉，朝庄姝使了个眼色，还真是来得及时。

叶谨背着一袋足足有他大半人高的麻袋，步履维艰地走了进来，已经不堪其重了，嘴上还不忘絮絮叨叨叫嚣着：“芬若，你是聋了吗？我快要摔了，快来帮我。”

庄姝抬手制止了芬若，自己小跑了过去，帮少年一起把装满了大豆的麻袋卸了下来。

“你去哪了，怎这么晚才来。”少年不耐烦抬头就要喷火，当看到一张虽是陌生的脸，但其神态神情无比契合他主子的人时，叶谨短暂静默后忽然发出一阵惊叫，“啊！”

此叫声，据后来桐城居民们的回忆，惊飞了城内一半的群鸟。

叶谨此时当然不知道他的“功绩”，他木若呆鸡地盯着眼前女子，仿佛傻了一样，眼眨都不眨。

庄姝屈起手指弹了弹少年的额头，眼底充满笑意，“怎的，我这样很吓人吗？”

少年带着憨意摸了摸痛的地方，咧开嘴嘿嘿笑：“是疼的。”

是疼的，那就说明一切都是真的。下一刻，叶谨原本轻快的调子忽转而下，忍不住抽泣起来，“都是我没用，没能保护好你，害你受了这么多苦，我有负公子的嘱托。”

少年原本稚气的面庞经过这几个月的蜕变，已经初具沉稳。当下落起泪来，仿佛又回到了跟在庄鹤卿后面咋咋呼呼的毛头小子。

芬若无奈扶额，拉起庄姝就走，“我们进去说话，这个哭包不定要哭到什么时候。”又转头对叶谨吩咐道：“你要哭就来里面哭。”

正午的太阳高悬，洒落在身上平添了热意。日光从窗台穿射进室内，赶巧不巧，形成一道光柱，驻留在女子身旁。

庄姝的心不断跳动着，嗫嚅着嘴唇，罕见的有些局促。她不断消化着芬若告知给她的消息，过了好久好久，才冷静下来。

“此消息可准确？”

“千真万确。”叶谨拎着水壶走了进来，给二人倒上，他道：“这是我亲眼所见，不会有假。但皇上身边好像有人跟着，颇为警觉，我只跟了两条街，就被耍开了。”

庄姝一口气把水全喝下，眼底闪出怒火，茶盏重重置于桌上，“既然没死，那他为何不出来，谢雅到底要干什么！”

注：仲秋节即中秋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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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