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姝气得咬紧牙关,她知道现在生气无济于事,可她只要想到因为这件事而引发的一系列变故,就冷静不下来,恨不得立刻揪出谢雅。
“不行,我得亲自去一趟西州。”埋头思量了片刻,庄姝道:“你说他身边有人跟着,那人长什么样有看清吗?”
叶谨回忆了下,摇了摇头,“他们很隐蔽,躲藏在人群里,我只看到他们的背影。他们后面发现我了,却没有对我动手。”
“没有对你下杀手,想必不是庄家的人。”庄姝沉吟道:“你是在西州何处碰到的?”
“锦绣城。”
看出庄姝疑惑,叶谨道:“不远,出城后一直往南边走,进了西州遇到的第一个城池就是它。”
他去过多次,对这边的地形了如指掌,“只不过最近仲秋节快到了,听干爹说锦绣城每年这时候都会有各种仪式活动,人会很多。”
芬若见庄姝若有所思,不禁有些担忧,“主子真决定要去?人在不在锦绣城还是未知,这样过去遇到庄婳派来的人可如何是好?”
“芬若说的没错,主子你就让我跟你一起去吧。”叶谨装可怜哀求。
庄姝坚定地摇了摇头。
屋外白大爷嘹亮的嗓门,仿佛顺着饭香透过院墙飘进室内。
庄姝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连,轻声开口:“我知道你们很想帮我,但你们九死一生才活了下来,我不愿意再把你们拉扯进这个泥潭子里了。”
鲜活的人,活生生的人,多好呀!
庄姝有些分不清是这太阳的光柱温暖了她的身体,还是这两位活生生的故人在眼前的慰藉。
不能再有人死去了,她会接受不了的。
“我不同意。”叶谨才不管她是出自哪方面思量:“你若是不让我同你一起前往,我就偷偷跟在你后面。”
庄姝挑眉,斜着眼打趣道:“我们小阿谨出息了,都敢不听我的话了。”
芬若出去帮忙白大爷上完菜,刚回来正好听到这句话,“您是不知道,这段时间他翅膀可长硬了不少。”俏丽的脸上堆满笑意:“先不说这些了,白大爷做好饭了,催着我们快去呢。”
庄姝当即逃也似的跑了出去,叶谨一时没反应过来,咋咋呼呼在后面追着。
于是,庄姝跑得更快了。
一顿饭可谓是宾主尽欢,结束了一切,白大爷先行午憩去了,小院空荡,只有少年还在不断乞求着女子。
庄姝被催得烦了,语气略微不耐,“哎呀,你好烦啊,那个烦人精到底是怎么把你带回来的。”
扯着衣袖的力度陡然顿住,少年渐渐没了音。
庄姝在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绷着脸有些局促。
整个庄家上下,若说谁还坚信庄鹤卿未死,除了她也就只有眼前这傻子了。庄鹤卿排在叶谨心中的地位,比叶谨自己都高。
不出意外看到少年忍得通红的一双眼,庄姝抬手轻轻抹去溢出的泪水,她紧盯着对方的泪眼,既劝慰着少年,也安定着自己。一字一句道:“阿谨,他一定会回来的。”
“嗯,公子一定会回来的。”叶谨忍不住抽泣:“他出门那天,还说会带城东庆香楼的酸枣糕给我的,公子从不食言。”
“他这人也就只有这个优点了。”庄姝嘴角弯弯,随即正色道:“多一个人就多一份被注意到的危险,你就放心吧,我逃亡的日子可是学到不少东西呢。”
叶谨脸皱的像陈年的树皮,庄姝忍不住抬手一拧,无奈放出一个消息:“看在你这么不情愿的份上,我就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充满怀疑和不信的目光落在女子脸上,只听闻女子语调悠悠:“我之所以这么想找到谢雅,是因为他在出事前,曾跟我说了一句话。”
庄姝放慢语气:“他说,他知道你家公子的下落。”
叶谨不可置信:“当真?”
说罢压根不看庄姝的反应,又兀自笑了起来,自言自语:“太好了,太好了。陛下如此说,正说明了公子还在世上。”
时光残忍,能不间断地折磨耗损一个人的心力,让人在相信和怀疑中不断游走,日日夜夜。
纵使叶谨内心深信庄鹤卿未死,可一年复一年的杳无音讯,长时间没有头绪的找寻,夜深人静时,怀疑和恐惧总是如期而至,恍如一团翻涌成雾的黑烟,侵蚀着自己如磐石般的信念。
眼下他听到了什么,叶谨狂喜,笼罩在内心的黑云散开,终于可以重见天明。
庄姝被他的情绪所感染,“所以,你就帮我留意留意这人吧。”又不放心的交代了句:“切记,勿要冲动。”
芬若从前店提着庄姝的菜篮和衣服走了进来,不由纳闷:“这是怎的,高兴成这样?”
叶谨深怕自己把不住门,欲盖弥彰用手盖住嘴巴,只一味地摇头。慌乱间不经意瞥到篮子里头的菜,讶异道:“咦,主子,你很穷吗?”
白菜,萝卜,还有白大爷给的豆腐,其余还有别的一些青菜,毫无荤腥。
如此,叶谨再次看向庄姝的眼中多了一丝怜悯。芬若亦是如此,只不过没叶谨表现的明显。
庄姝刚想怼过去,转念一想腰包,“还行吧,能活。”往芬若手上接了过来,“我不知道买什么,这是好心老板娘给我……”
说到这,庄姝突然顿住。她总算明白老板娘打量她的目光里有什么了,原来也是觉得她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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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桐城,随着太阳的西沉而寒意渐深。庄姝告别了二人,再三叮嘱不要主动来找她后,总算回到了小院。
哪知刚关上大门,院墙那边就冒出一个小萝卜头,童子稚声稚气道:“姐姐,你家今天有人找。”
有人找她?庄姝道:“什么人你知道吗?”
虎子当真歪头认真回想了起来,有模有样描述着:“是个丑八怪,没我爹好看,比我爹高,衣服是跟小花一样的。”
小花是虎子养的一只黑猫。
“他见虎子在门口玩,还问话了。”虎子费劲地趴着院墙,庄姝怕他摔了,忙架起梯子,扶住他。
“问什么了?”
“问这里住的什么人,但虎子没说,只说不认识,他就走了。”
庄姝心里沉了沉,那就不是柳深竹派来的人。望着虎子胖乎乎的肉脸,庄姝拿出两颗糖递给他,“真机灵,这是给你的奖励。”
虎子笑嘻嘻接过,待他安全的回到屋内,庄姝利用梯子的高度,把四周全探看了一遍。
看来她被人盯上了,而最大的嫌疑,无非一个庄婳,一个是……她的好姑母。
风乍起,树枝交头乱颤。幽静的小巷时不时响起可怖的风声。
院墙边的夹竹桃,花儿落在地上,被风不断带起又落下,带起又落下,不堪大风的扰乱,翻滚进了空无一人的房屋。
而距离桐城城外十里远处的官道上,却多了一名粗壮的男子,他骑着马在夕阳残照下往着锦绣城方向前行着。
再次乔装过的庄姝,把自己打扮成了壮硕的男子,就从小院后门偷溜了出来。
事发突然,她只好写下简单书信,连着今天买的菜一同给了在家里的虎子。
虎子虽顽皮,但并非他奶奶口中说的那般傻气。相反,这童子聪明着呢。
是以庄姝特意交代了虎子,书信是她和他两人之间的秘密,谁都不能告诉。只有明天白大爷卖豆腐经过,才能偷偷给白大爷带到家去。
秋风萧瑟,扑面而来,宛如刀子刮在脸上。
庄姝表情淡漠坐于马上,对于即将到来的追杀好似并不在意。
四周旷野,放眼望去,一片坦途,毫无可以藏人的地方。
她不眠不夜地奔走,终于在仲秋节这天到达了西州的锦绣城。
排了好长的队伍终于进入了城门,庄姝回首,身后若隐若无的视线骤然消失,她扬起抹冷笑。
谜底或许很快就可以揭晓了。
锦绣城,城如其名,一片繁花秀丽热闹景象。
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人群着装鲜艳美丽。因此地盛产鲜花,周围全是打扮美丽,头戴鲜花的女子。这是城里的习俗,仲秋节不仅赏月,还赏花,赏人。
庄姝尽管一宿未睡,却是意外的精神。白日的城池人群已占满街道,一不小心,就会迎面撞上,更何况还牵着一匹马。庄姝躲避着人群,只想尽快找个客栈把马安顿下来。
好不容易从主街绕道了出来,街角处却跑出来一位气冲冲的豆蔻女子,狠狠撞了上来。
“哎呦!你不长眼啊?”女子脚步不稳,摔倒了地上。
庄姝疼的眼前一黑,揉了揉被撞的地方,听闻此言,气极了反笑道:“到底是谁不长眼,你闷头不想地跑了过来,撞到了我,还先发制人怪罪起我来了。简直骄横无礼。”
“你说谁骄横无礼?”柳疏桐一股脑爬起来,叉腰喝斥。
庄姝笑而不语,懒得理她,抬脚便要走。
柳疏桐不服气,追到一半,就被人忽然拉住,“别拉我。”
“小姐,你出门又没叫上属下,之前不是答应好好的会跟我说一声吗?沄小姐也还没出来呢。”江雨惆怅道。
“哼,她那个叛徒一见到哥哥就赖在他身边不走了,哪还能想起我。”柳疏桐一想到谢沄本就没灭的火又冒了出来。
摸了摸肩膀,气恼地转过身,对着庄姝的背影吐出一句:“这个女子好生无礼,我讨厌她。”
江雨奇怪:“这背影不是男子吗?”
“女扮男装而已,她声音又没掩饰,明明就是女的。”
身后的对话,庄姝当然不知道,走的远了更是听不见。她此刻正坐在客栈的房间中闭目养神,以及思索着怎么把跟在身后的尾巴给揪出,化被动为主动。
屋外的天慢慢变了颜色,淡淡的橘光逐渐取代了日光在锦绣城中亮起。满街灯火如一条火龙盘旋在城内,亮如白昼。
可惜今晚的天色属实不好,圆月朦胧,星光黯淡。好在地上有条星河点缀了赏月的遗憾,迷离着众人的眼。
朦胧的月放在水波荡漾的锦簇河中恰到好处。花灯重重,随着绵密的波痕飘荡而开,形成了星星之火。画舫挂着精巧的纱灯,在河中悠悠摇晃,笙歌彻夜。
河岸上,但凡是书中记载过的名花皆摆放有序,时有暗香。游神的队伍从西城门迎到了东城门,又从东城门走到了北城门,再至南城门。
今晚,对于大多数人来讲,是纵情欢乐的一夜,而对于庄姝来讲……
她于人群中回头,眉梢微扬,毫不畏惧地对着远处尾随她的四人挑衅一笑,随即头也不回地跑了起来。
一路跑到人群稍少的地方,周围的灯火也趋于浑沌,不再辉煌。
庄姝看准时机,在庄五等人就要追上之际,快速把街上的灯笼解下,朝着停泊的无人画舫狠狠掷了过去。
这个画舫是她叫客栈小二提前安排好的。画舫上的帘帐触火即着,不到一瞬间,火光便照亮了锦簇河。庄姝趁势大喊:“不好啦,有人放火烧船啦!”
待人们的注意力放了过来,庄姝隔着一断距离对着庄五四人满含恶意一瞥,对着匆匆赶来救火的人道:“就是他们四个,画舫之前还有人影在动呢!”
“放火还杀人,好大的胆子,快把他们抓起来报官。”
“对,抓起来报官去,无法无天了。”
看着庄五等人被众人牵制住脱不开身,庄姝隐匿在人群里朝着反方向跑去。
她脚步不停,眺望着城内最高的酒楼,就是这里,刚刚她经过时发现有不少侍卫守在大堂处,这人身份必不一般。她倒要看看庄五惹不惹得起。
注:
庄五这个人在第二章有出现过哦,是庄婳的手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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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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