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车马进了宫,径直便向太后的惠安宫去,太后正卧在榻上闭目小憩,听到门口公公传二人已到殿外了,才招了招手让二人进来。
不一会儿,令淑和秦柔便到了眼前,太后看着二人徐徐袅袅的走进来,只把一双眼睛仔细地打量了二人一番。
这秦柔虽带着面纱,但那一双眼睛已足够吸睛,妖妖娇娇地当真漂亮。
而走在她身前的令淑,则大方得礼,端婉持重,什么都好,唯独一张脸,长得差了些,因此皇帝不愿意在她身上多留意。
皇帝自小便对男女之事不上心,前几年,太后也有意愿为他选后,可皇帝忧心国事,大权旁落,行动倍受掣肘,又哪有心思用在儿女之事上。
因此,皇帝这些年一直苦着自己,竟还和几个世家公子闹出了那样的传言。
太后心疼皇帝,自然想为他选一个样样都好,他自己也中意的。
可满朝上下,竟挑不出一个可心人,唯独令淑不错。
太后也看得出来,皇帝不满令淑,是在姿色上,可一国之母,重德不重色。
无论怎样,也不能再将后位让给姜敖推出来的安家小姐,且不论这安姑娘品貌如何,单单她是姜敖要推举的人这一条,就足够太后对她心存芥蒂。
可前日瞧着,皇帝似乎对这安姑娘比令淑有兴致,太后心底叹口气,男人到底过不了美人这一关。
令淑和秦柔向太后行完礼,便依太后之意入了座。
太后与令淑闲话两句,便看向秦柔。
“秦姑娘的伤还不见好?可是那些大夫不尽心?不如让太医院的太医去瞧瞧,女儿家的模样到底要紧。”
“谢太后关心,秦柔这些日子一直好好养着,只是这张嘴不愿忌口,大夫说,若不是贪嘴,怕是已大好了,怪不得那些大夫。”
秦柔逗地太后吃吃笑了笑“你这丫头,到底还是小女孩儿心性。既如此,还不在吃食上小心些?不过,既然大夫说无大碍,便是好事。秦姑娘容貌迭丽,别说宫外,这宫中的女孩子,也少有比的上的,若是为了贪嘴留恨,追悔莫及。”
秦柔笑着应是。
话刚说完,那边已有人通传,皇帝进了二重门,众人站起来准备迎驾。
令淑神色一紧,微微抬了抬眸瞥向门外,又赶忙将视线收回去,只盯着脚尖,连手里帕子都绞得紧了些。
秦柔看得出来,令姑娘对皇帝是切切实实动了心。
到底是豆蔻年华的女子,再端庄持重,那男女之事上的小心思,眼角眉梢里哪能藏得住。
可若皇帝对令淑无意,纵然坐得凤位,深宫冷寂,日子过得再体面,也不过是泡在苦水里的金丝燕罢了。
令淑聪慧,这道理秦柔相信她明白,只是她还是义无反顾跳了进来。
不一会儿,皇帝走过来,倒是全然没有对站在旁边的秦柔二人留神。
只看了眼太后手里的抹额,应对道“母后这抹额做得精致,制造处有心了。”
“他们哪肯为哀家操心,也想不出这别出心裁的做法,这东西是秦家姑娘亲手为哀家做的。”
闻言,皇帝忽而回头,看了眼秦柔,笑道“秦姑娘心思巧妙,为太后费心了。”
秦柔行了个礼,“秦柔费心费力,才做得勉强能看,可谁料今日见了令姑娘绣得盛民图,才知道什么是山外有山,这抹额实在有些拿不出手了。”
令淑本默默站在一旁,忽而听到秦柔将话头引到自己身上,手上的动作停滞下来,偷偷咬了咬唇。
果然,皇帝的视线移到了令淑身上,虽只停了一瞬,倒比先前多含了一丝好奇。
太后眉开眼笑道“正是,皇帝你也瞧瞧,这幅画是前朝贺章立所做的京都盛民图,没想到,令淑竟将她完完整整绣了出来。”
皇帝走到一旁,看着眼前的画,任是再无情的人,也难免震动。
他小时候最喜欢这幅图,也立志要再现图中盛世繁景。
他没料到的事,自己彼时不过是个不得宠的阿哥,偶然说的一句话,令淑竟记到了今日。
令淑见皇帝只是看着盛民图,也不说话,沉吟道“太后与皇上日夜操心社稷,大宛子民都看在眼里,这幅图,呈于太后,愿大宛盛世比图中更安泰合乐。”
皇帝缓缓回头,意味深长地盯了令淑片刻。
令淑低着头,不敢抬眸。
这片刻的暧昧,太后和秦柔都晓得以沉默应对。
等二人从殿里出来,令淑追上了秦柔。
“秦姑娘留步。”
秦柔停下步子等令淑。
“今日,说到底,还要多谢姑娘开口提到那盛民图。”
秦柔笑笑“这幅绣品是令姑娘自己用了多少心血熬出来的,便是秦柔不提,姑娘的一番心意,圣上早晚也能看在眼里,秦柔并不能左右什么。”
秦柔虽这么说,可令淑心里明白,这话,若是太后所说,皇帝难免起疑有意撮合二人,反倒从秦柔嘴里说出来,才更自然,秦柔这么做也是主动与她为善。
令淑心内了然,难得笑道“姑娘既这么说,我便不好再多谢什么,我素来自视清高,也没遇到能交心的人,几番见姑娘行事,令淑愿意交姑娘这个朋友。”
秦柔没料到令淑这么不问分由,就纳下了她的示好,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真怔了怔。
说话间,令淑却歪头看向秦柔身后,旋即,笑道“我改日再去寻你玩。”说罢,摆了摆手,转身便与丫头走了。
秦柔颇有些纳罕,回过头,才明白令淑为何要走,季华正站在那长廊尽头,痴痴看向自己。
秦柔站着没动,季华便行了过来,细雨蒙蒙,果然,他没撑伞,雨水沿着他的肩膀滑向袖口。
“公子。”秦柔对上他视线,行了个礼,转身便要走。
季华忙跟上,“秦姑娘……姑娘近日可好?”
秦柔听了这话,像是有些生气“好与不好,自与公子无关。”
季华顿了顿,尴尬笑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秦柔冷笑一声“公子是天上的神,大罗金仙,不是我这等草民可以染指,可以亵渎的,哪怕只是闲聊两句,便是莫大的罪过了,秦柔还请公子放过。否则,我家的家奴又被找出什么麻烦,充军发配不算,阖府都要牵连受过。”
那日姜茵污指秦家家奴的事,季华也有所耳闻,他自然明白秦柔是为此事生气。
季华急道“秦姑娘,我听闻这事,也气了好几日,后来,听说贵府小厮平安,我才放下心来,万万没想到,不过与姑娘闲谈几句,竟为姑娘惹出祸来,实非在下本意啊。”
季华像是好生焦急,几步赶到秦柔前面。
秦柔只能定住脚步,抬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半晌,含情脉脉收回视线,轻轻叹了口气,道“算了,我也明白,是误会一场,公子不必如此介怀。”
秦柔绕过他要走,季华又疾步跟上,“姑娘委屈,我也委屈,我家的小子平白竟被韩家的管家打了一顿,如此一来,我们两府也算是两清了。不知为何与姑娘攀谈两句而已,竟能传到韩公子耳朵里,闹了误会,可见不止阿茵多心。”
秦柔一怔,他是说,韩惟与他家发生冲突,是为了她?
秦柔万万没想到季华竟能往这个方面想。
在秦柔看来,韩家与姜府起了冲突,自然是因为父辈的纠葛。毕竟她与韩惟只有一个订婚的名头,二人从未有过真正的交集。
何况,韩惟的心思,都未必在女儿家身上,平白无故,怎么可能吃她的醋。
秦柔心下存疑,面上却不好显示,又委屈,又生气,索性半冷下脸来“公子是在怨我?既如此,公子不如远着些走。”
季华一时忘情,急得出口没了章法“我哪里敢怪姑娘,这两件荒唐事,过去就过去了……姑娘你听我说完,我今日见姑娘是为了这药,那日瞧着姑娘戴着面纱,后来才听说姑娘生了疹,脸上的疹并不容易好,难免留伤,所以那群没心肝的才耻笑姑娘,在下去太医院取了最好的药方,姑娘找人依方配药就行。”
秦柔促促地走不理他,季华急急地跟,生生跟出了半里。
季华见秦柔不说话,直将东西递到浣纱这边,浣纱不敢收“季公子,你这样一直跟着,只怕被别人瞧见不好,咱们都是各自有家室有婚约的。”
季华闻言,停了步子,怔怔看着秦柔。
秦柔也不得已停下步子,瞟了一眼季华手中的药。
终于,轻叹道“浣纱,把东西收下吧,不过,小女子不值得公子花这样的心思,下次公子不要如此行事了。”
“秦姑娘……”
秦柔走出两步,还是回过头,眼神凄离地望住季华,像是好大的不舍,目光一路滑向他洇湿了的肩袖。
轻轻道“今日雨势不小,公子怎么不带伞?”
季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肩,没想到秦柔竟开始关心自己,喜出望外“今日与姜茵一同入宫,只携了一把伞,便将伞给了她。”
秦柔从浣纱手里接过一把伞,递给季华,也没说话,只是望着他。
季华怔怔看着秦柔,雨中的女子,一双眼睛含情又怯懦,满是明知不该如此行事,可偏偏忍不住做的无奈。
季华陡然升起好大的愁情。
秦柔柔声道“公子不要?”
“要!要!”
季华伸手,从秦柔手中接过伞,两人衣袖相碰,第一次离的这么近,季华甚至能闻到秦柔身上淡淡的龙涎香,身上已酥了半边,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秦柔见他神色,也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只低头笑了笑“公子,伞就不必还了。”
季华还痴痴望着她的背影,像是没听到“改日我叫引茗去贵府还给姑娘。”
秦柔自顾自走没理她,只是轻轻冷笑一声。
浣纱在一旁打个哆嗦“姑娘,你笑得我起哆嗦。”
秦柔既为演完一场大戏心情大好,本姑娘一出手便是杀手锏啊!
秦柔一边想着,一边忍不住得意地发笑,哪知一抬头,见墙那边也走近两个人。
一个月白,一个墨绿,看着甚是眼熟……
红色的深墙,阴霾霾的天,细绵绵的雨,两人肩并肩从远及近,倒是一副煞好地风景。
二人亦不打伞,雨珠从二人衣摆哒哒哒地低下来,二人也混不在意。
只是二人不约而同又盯着秦柔,眼神里意味深长……
秦柔嘴角勾起地笑意僵住了。
救命!怎么又是他们!
那白衣公子站住脚步,看看远处地季华,看看秦柔,又看看浣纱手中的另一把伞。
最后又将视线放回秦柔身上,良久,盯着她不动。
秦柔蹙眉看着他,实在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尴尬道“雨……雨挺大的?公……公子可需要借伞?”
那白衣公子轻瞪了她一眼,没说话,径直从她身边略过。
“哈哈哈,男儿大丈夫,还惧细雨乎?”李仕景大笑不停,也急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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