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笙也置身一片黑暗之中。

不是那种灯熄灭后自然的黯淡，而是一种绝对的、强制性的黑暗。

“柯淮兀？”他道，“你在哪。”

没有回音。

如果是在一个房间里，无论如何柯淮兀都应该听见他的声音。他也应该能听见柯淮兀的声音。可是这里却不行。太安静了。

陶笙忽然意识到……就连鸭力断断续续的哭声都听不见了。

这是系统造成的。

陶笙使自己冷静下来——系统造成的，可是为什么？

他想起了柯淮兀第一次解释游戏的时候告诉他的事。

“游戏与真实的开放世界游戏很相似，就像构筑了一个世界，里面拥有无数的副本。其中什么类型的有。”柯淮兀说。

“推理类的、动作类的、扮演类的、射击类的、策略类的……很多时候还有多层嵌套在一起。另外对于玩家来说也有各种各样的限制，比如说多人挑战或者单人挑战……”

陶笙想到这里抬起了头，看着眼前的一片漆黑。

那么现在的这片黑暗难道是……

单人挑战？

“嘻嘻嘻嘻嘻。”一声啼笑在耳边响起。

陶笙感觉到耳边一阵风扫来，他敏锐的腰侧一转，躲开了木偶持刀的一砍。木偶的鼻子几乎要戳中陶笙的脸，可是既然陶笙已经躲开，他仿佛不能再次袭击一样停滞住了。

木偶直回身体，说：“这真是遗憾。”

趁人背后袭击，卑鄙！

陶笙动作一厉，夺掉木偶的刀向木偶劈过去，没想到那东西结实的不像一块木头。劈上的手感也很奇怪，就像打在了一块虚无的棉花上。

木偶圆圆的眼睛向下滑了三公分，看着刀身。

“嘻嘻嘻。”他笑着道，“物理攻击不奏效。系统主观决定免伤，请按照规则找寻解决方法。”

陶笙抬起刀刃，脸上表情很差。

规则……什么规则？

哗！

如同探照灯亮起一般，陶笙周围的黑暗中忽然从地板的方向向上亮起几束光芒。光线亮起之后，陶笙瞬间觉得头皮发麻。

原来他身体周围已经环绕了一圈的木偶。只是因为刚刚的黑暗吞噬了他们的形象，所以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陶笙本以为他们围成一圈是为了擒获自己。他在提防突然的袭击……结果却不是。

刷拉一声整齐的响声，所有的木偶一齐牵起了彼此的手。

围成一个环。

…这是在做什么？

只见拉着手的木偶们左右晃着脑袋，互相牵着彼此的手，围绕着陶笙开始跳舞。

那是一种简单而单调的舞步，两腿膝盖叉平，横向抬起落下，一条条细细的木脚上踩着的红色大靴子发出了啪嗒啪嗒的声音。

陶笙瞪着冲他笑的木偶们…………为什么在跳舞？

看着这诡异怪诞的舞步，不明其意。陶笙想着下一步的行动，思索一会儿，膝盖却忽然一弯。大脑在一个瞬间一片空白，陶笙往地上倒去……

但幸好他具备绝佳的反射神经，再摔倒的前一刻，另一只脚已经条件反射的向前跨了一步。

好险！

陶笙弯着腰直起身子，却见跳舞的木偶们停下了舞步。朝中间凑近，一圈圆圆的木头脑袋垂下来，空洞的圆球眼睛看着他。

“…滚！”陶笙很凶地吼了一声。

但木偶们没有对此反应什么。发现陶笙仍清醒，他们就又直回身体，围成一圈开始跳舞。

陶笙捏着眉心……他知道了。

不能看这些木偶。

他们的舞步有着精神攻击的作用。

陶笙闭上眼睛，可是那大拖鞋敲打地面的声音与那嘻嘻嘻的笑声仍在耳边回荡。让他觉得心理愈发烦躁。

他性情一向平静，但是此时就像一群虫子在耳鼓上摩梭，他突然很不高兴，很想发脾气——这也使他明白了一件事——不单单是看到会受到精神污染。听到声音会产生同样的效应。

他按着耳朵。木偶可能以为他的意识又产生问题了，又几只脑袋又凑近过来，仔细的观察陶笙的神情。陶笙一脚就踹了出去。

木偶无伤，但这一脚让木偶意识到眼前人的精神状态仍然很好。他们神情有些不快，嘻嘻嘻地声音却笑得更放纵了。

通过这一动作，陶笙明白了一件事——只要他有意识，木偶就不能攻击他。但如果他遭受不住这精神袭击，那群木偶围过来的话……就说不好会发生了什么了。

要清醒一点。

陶笙狠狠地咬了一口下唇下方，嘴里升起一丝浅浅的血的味道。疼痛感却也真的让他的意识变得清醒一些。

他必须想到方法让木偶们停止下来。

可是……物理攻击免伤，道具不能用，他的技能在CD中，到底有什么方法？

……

他又想起了那一条游戏设计的核心思路。

不应该存在没有理由存在的信息。

这个关卡讲述的主线是什么。

伯爵将本来在剧院的剧目《惊魂魔偶之夜》搬到了他们的屋中上演，就算在这个关卡之中，有个自称为神明的东西一直在搅局，但是《惊魂魔偶之夜》应当是副本之中本身的一个设计。那么这些演出——方才木偶那段开场故事，就一定有自己的意义。

陶笙回想了一下那个开场白。

故事讲述的其实很简单。木偶师傅将木偶卖给了可怕的女巫，女巫赋予木偶心灵，使木偶变得像真人一样可以活动。可是某一天女巫认为木偶师傅借木偶嘲讽自己，打烂了木偶，同时给剩下的木偶都下了咒，让他们嫉妒少数拥有心灵的木偶，从而袭击那些木偶与木偶师傅。

被感染成为异族的小孩遭受到了伯爵的控制因而被迫成为剧中的演员。他们分别代表女巫与木偶师傅的角色。

他们代表了……角色……

陶笙思索了片刻，忽然抬起了脸。

他开口问围着自己转着的木偶们：“我是谁？”

木偶的脚步停下了。

但是没有木偶回答他——相反，陶笙快速睁眼看了木偶们的状态，他们显得非常疑惑。

“我是木偶师傅？”陶笙这样问。

刚刚在最开始时候，读旁白的木偶说方才的故事是剧目的上半场。那么自己所在的下半场的剧情应该是木偶们在折磨、逼迫木偶师傅也给他们制作完整的心，让他们像人类一样活着。

“……”木偶们仍然沉默，神情有些不解。

但陶笙忽然想明白了原因。

对了。不该这么问的。

他思索片刻，忽然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笑容。

“你们想要我给你们安装上心，让你们像真人一样活动？”他笑着问道，“这就是你们的诉求？”

木偶们凝滞片刻。上下幅度很大的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陶笙缓缓地说，“让我想想，我其实是有材料的。毕竟我可是天下第一的木偶师，我没有谁能有？”

就像小男孩与小姑娘的行动提示的——核心是扮演。木偶工匠不会问木偶我是谁，所以他们的表情才变得困惑。

木偶们的神情一下变了。难以相信这样的木头脸上居然也可以露出贪婪的表情。他们都凑近陶笙。

“可是，我所剩下的材料只能给一个木偶用了。”陶笙道。

木偶们一下又僵住了。

“一个？”

“是啊。”

“你撒谎。”

“我没有。”

“不可能——你只是不想给我们。”

“那只好眼见为实了。”陶笙冷淡的说着，做了一个拉开抽屉的动作。

然后捏着什么似的举起了手，对木偶们正色道：“看。只剩这些了。只够给一个木偶用的。”

木偶们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块空气。

“这还不明显吗？”陶笙又说道，“只剩下拳头大小了。之后的材料要下个月才能送来了。如果你们想要第一个变成像人类一样，那么……”

木偶们拉着的手都已经松开了。剧目里说过，他们的嫉妒心都很强。他们绝不会允许别人比自己先拥有这样东西，所以都显示出了彼此提防的状态。

“给我！”有木偶喊道。

“我要。”

陶笙笑了一声。

“我决定？那可不公平啊。”

他手一攥，然后挥臂做了一个投掷的动作。

“去抢吧。最后拿到手里的，就能第一个得到我的制作！”

环瞬间散开。木偶们像狗一样冲出去了。为了一块一立方厘米的空气，互相荒诞的争斗起来，打成一团。

与此同时，陶笙的头顶上忽然一道光劈下来。

陶笙明白这意味着单人关卡顺利通过，他回到了副本的世界。

不等黑暗全部消散，他从黑暗的裂缝中跳了出去。毕竟他一刻都不敢耽搁。

柯淮兀那里解决了吗？

鸭力呢？

布里斯呢？

***

布里斯没有在单人关卡里。他仍在房间中。

伯爵攥着布里斯的脖子。

布里斯清瘦的脖子在那只肥手的控制之下一动不能动，他的脸涨得通红，一口獠牙露着，但是咬不到人。

伯爵滑腻地一笑。

“臭小子，你还想攻击我。”

他一只手扇在布里斯的脸上，布里斯的脸上留下通红的指痕。

布里斯被打懵了。眼里沁出泪水，但他此时并不是恐惧，而是愤怒。他气得发抖，身上的皮肤忽然开始溃烂，露出了一个个尖尖的角，向上迸射出去。

伯爵一侧脸躲过了布里斯的一击。

他横目看着布里斯身上出来的触手，评价道：“果然是小叛徒。但是你的力量跟那位不可凝视的神明比起来，实在弱了太多了。”

他举起刚刚打人的那只手，手背对着布里斯。无名指上套着一枚红色的戒指忽然一闪光亮。

“你知道这是什么么？”

布里斯说不出话。

“这是能控制异族的东西。”伯爵笑道，“本来呢，我是打算借用你的力量，使那些人全部变异，成为我的军队，让我拥有更强大的能力。”

“但是当我信奉了神明之后。神明让我见识到了真正的力量——”他挥着手，一屋子木偶都像伯爵转过了头，“瞧啊！他们强大，有力量，忠诚！不像你这样的小叛徒。”

布里斯两手扳着伯爵的手，还在试图撑开他的手指。

伯爵叹了一口气，抬了抬带着红宝石的无名指。

布里斯双目睁大，他手上的力道忽然没有了。

他……感觉一种诡异的力量正在控制着自己的身体。

他大大的张开了嘴，向外伸出了舌头。为什么？！……他并不想这样的！

红色宝石操控了他。

“现在，这些孩子该变异的变异完了。虽然出了些小插曲，但我现在明白了一件事。”伯爵说道，“人类不可信任，异族也是一样！神明才是着世界的一切！所以——”

伯爵又抬抬无名指，布里斯觉得他的牙齿聚集了一种不可名状的诡异力量……他想要……想要咬下自己的舌头。

“我亲爱的儿子，你……”伯爵深沉而平静地道，“死去就好。”

布里斯再也抵抗不住了。他真的要咬下去了。

这一口下去……他就，他就再也没法看到明天了吗……

他今天遇到了好多事，遇到了好多好的人。

他们温柔的拍着他的头，给他穿温暖的衣服，他们没有骂他没有打他。他们还跟他说谢谢——说他救了所有的人。

难道他的一生每一天都真实，只有这最后的十几个小时是一场梦境吗？

红光散落眼前。

不是他的血。

是伯爵手上那枚红色的宝石的碎片，碎成了粉末。

晚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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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同僚X剧院X心（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