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被带进电梯,姜砚行转头跟各位打招呼:“抱歉,耽误大家时间了。”
“没有没有......”
“姜总说哪里的话。”
今天来的人是市商务局对口帮扶城市的客户,其中不仅有客户公司的人,更有商务局的两位领导在。
这个小插曲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左不过后边会成为人家的谈资。
商务局的龙局长知道楷仪是他妹妹,也见过两回,怕是回头要关心两句。
他这一忙就忙到了临下班,中途还不忘关照小尹给赵玉芳送饭。
“姑娘,你们老板什么时候回来?我这都等半天了?”
小尹礼貌跟她解释:“今天有客户来,姜总很忙,我不清楚他什么时候回来。”
“阿姨,您好好休息,有事叫我。”
赵玉芳越等越沉不住气,她偷偷过来没告诉林乔,这会儿都三点四十了,她还得回去做晚饭,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她就不信姜砚行这么忙,连见她一面的功夫都没有。
这不就是拿乔,看不起她?
从沙发起身,焦躁踱了几圈,想走又拿不定主意,万一她前脚走后脚姜砚行就回来呢?
这么一踟蹰又耽搁了三十来分钟,姜砚行还是没回来,她咬了咬牙出了办公室。
赵玉芳直奔电梯,心里恨恨骂了两声,电梯下到下一层,外边等电梯的人本来有说有笑,门一开看见她站在里面,人还是从楼上下来的,一时疑惑话也忘记了说话,面面相觑。
两个员工愣了一瞬才踏进去,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没出声。
结果下到第三层还有人进来,进来的人跟之前的俩人打了招呼又看见了赵玉芳,其中一人多问了一句:“这是谁啊?”
赵玉芳本就心中不快,这会儿语气僵硬:“我是你们老板妹妹的婆婆!”
刚刚问话的小伙子迅速紧闭嘴,电梯门打开,大家快速走了出去。
“姜总。”
“姜总好。”
就这么巧,姜砚行刚好回来,看见电梯里最后出来的赵玉芳,眉头蹙了蹙:“阿姨,你怎么下来了?”
“你贵人事忙,我来的不是时候。”她有些阴阳怪气,等那些人走远了些,又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不见我我也懂了,你是支持楷仪离婚的。”
“你们人情淡薄,天天忙着挣钱,结婚离婚外面见得多了跟儿戏似的,不理解我们农村人有多看中家庭圆满。”
这话过分了。
文盲还好,夏虫不语冰,就怕这种读了点书的农村妇女,自以为懂得道理。碰巧还培养出了有本事的儿子,更觉得自己站在明端。
姜砚行脾气好,只是微微沉了脸:“阿姨,我送你回去。”
路上两人一言不发,姜砚行时不时接个电话,工作忙得很。
赵玉芳呢,这会儿也缓过神了,明明是来求人办事的,等了一天按不住火又说错了话。
道歉也晚了,她坐在后排心中千回百转,自我安慰也算是尽力了,跟姜家,本不是一路人。
她不管了,再也不插手了。
到楼下手机响,林乔在电话里着急:“妈你去哪了?”
“回来了回来了,进电梯了。”
信号不好,通话失败。
没一会儿到了八楼,电梯门打开,林乔跟站在里面的姜砚行打了个照面。
他心中一惊:“大哥。”
“别叫我大哥。”姜砚行伸手按上了关门键。
“妈,究竟怎么回事?”
赵玉芳看他着急的样子自己也后悔,刚刚儿子被姜砚行一冲,她也委屈,眼泪扑簌簌就掉了下来:“我去了楷仪她大哥的公司,想着去跟姜砚行说说你们的事。”
“妈!”
“你去找姜砚行干什么?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林乔扶额愤恨,心中无力和焦躁混杂,这都叫个什么事!
“后来呢?你跟他说了什么?”
“幺儿,对不起,你别急。”
“妈没跟他说什么,他忙,有客户来,我没跟他说上话,我就在他办公室等了他一天。最后我等不及了准备自己回来,在楼下碰见他,他把我送了回来。”
林乔不信,他了解母亲,没谈重点肯定也说了些让姜砚行不快的话。
他忍住性子抓住赵玉芳的胳膊:“妈,别去找他们了,一切都我来处理,你休息两天回去吧,爸一人在家我不放心。”
这是赶她走了。
她眼泪扑簌簌掉:“妈对不起你,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没有妈,你别这样说。”他也流泪,“你好好保重自己,你跟爸身体健康我就放心了。”
“我跟楷仪的事你别担心,无论如何我会照顾好自己。现在社会上离婚的太多了,真要离了婚,我们还有信之,不会成仇人的,你放心。”
她泪止不住,不停地点头,哽得嗓子酸疼。
罢了,本来还想找姜丛昕薛蘅说说,罢了。
回去吧,她管不了,她没这个本事。
窗外的风景飞快掠过,往远处看,大片的农田里还有未割的晚稻,阳光下金灿灿一片。
多好的地方呀,哪像她们那里,一片片连绵的山,走不出去。
得知赵玉芳离开的消息,姜楷仪正陪信之吃饭。
她太忙,工作连轴转,信之放学后跟她视频,说想吃妈妈做的咖喱猪排饭,她恍觉好多天没陪孩子了。
反省了一下,一口答应今晚就给他做。
母子俩正讲着动画片,姜砚行从外边走了进来。
“舅舅!”
“舅妈呢?”
信之张望,没瞧见涂画,姜砚行坐到他身边:“舅妈有事,过两天来看信之。”
“大哥你怎么来了?吃饭了吗?尝尝我的手艺。”姜楷仪说着就要去给他盛饭。
“不着急。”姜砚行摆摆手让她坐下,“赵玉芳回青都了。”
“啊?回去了?”
“这就回去了?”她虚坐在半空,屁股慢慢落回去,“我还以为她会找爸妈闹一闹。”
“不会,林乔拎得清。”一时静默,姜砚行仔细看信之吃饭,脑子里想的是林乔给他打的那通电话。
“大哥,对不起,我妈去你公司给你添麻烦了。”
“我已经把她送回去了,今天的高铁。”
“我跟楷仪之间发生太多事,有些难以启齿,但是,我从来没有背叛过她。我承认我们有分歧,我大男子主义忽略了她的感受,往后不会了。”
他这番不知道是解释还是忏悔,但对着他没用。
姜砚行打断他:“行了,知道了。”
他过来一趟,并不是特意告诉楷仪赵玉芳回去的事,是有事找姜丛昕。
也没把赵玉芳去嘉德找他的事讲出来,要让楷仪知道,肯定一边觉得对不起他给他带来麻烦了,一边怒火中烧要去找林乔算账。
他不愿意这些芝麻大的小事让楷仪炸毛,再怎么讲她跟林乔是信之的父母,他最不愿看见孩子受伤。
姜楷仪松了口气:“回去就好,否则我不知道怎么招架。”
“大哥,我总以为掌控得很好,但旁人的心思和动作不是我说了算的。”
“林乔那边已经收到了法院的传票,我了解他,他不会坐以待毙。我更希望能和解,不想牵扯一两年,两败俱伤。我想早点结束,带信之出国,换个环境。”
她一下子讲太多,情绪也低落下去。
信之乖巧坐在一旁,边吃饭边讲最近喜欢的昆虫纪录片。
姜砚行心中一叹,不懂这些事情的孩子究竟是好是坏?
他起了身,手臂从信之头上越过揉了揉姜楷仪头发:“我尝尝大厨做得美食,我们信之吃这么香我都要流口水了。”
姜楷仪噗嗤笑,情绪被他拽回来:“你坐着,我去盛饭。”
把信之哄睡着,她再摸到手机,看到了林乔的两个未接来电。
她没回复,他要讲什么她一清二楚,左不过他母亲回去了,她满意了,把自己的无能都归咎在她身上。
姜楷仪没有回电话的意思,又打开微信,信号连上,蹦出两条消息。
“我妈回去了。”
“信之睡了吗?”
她有些拿不准,若她说睡了,他是不是要打电话来?
她不想跟他说话,锁了屏,眼不见为净。
手上烟燃尽了还是没收到姜楷仪的消息,没有电话没有信息。
林乔叹了口气,踟蹰半晌还是拨了过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 the num......”
呵呵,他握紧了手机,有种孤家寡人的凄凉感。
下一秒心中的焦躁和愤怒排山倒海袭来,手一挥,桌上的茶杯碎裂一地。
他发了疯一般把桌上的东西奋力砸到地上,手腕被文件夹尖锐的折角割破,恍若未觉。
在暴风雨中安静下来,他坐在地板上捂住脸流泪。
日子如流水,对忙碌的姜楷仪而言,一周眨眼就过,她甚至没空跟律师讨论离婚的事儿。
但对牛崇义来讲,却是度日如年。
他突然吐血入院了。
姜楷仪接到培培电话的时候,正在去幼儿园参加亲子活动的路上,心一惊,踩了刹车,惯性把她甩出去又重重撞在椅背上。
“吐血了?”
培培在电话里哭:“对,昨晚吐血我们就把他送进了医院,他不让我们告诉你。刚刚,刚刚爸爸说他想见你。”
“好,我马上过来。”她赶紧给薛蘅打电话让她去幼儿园参加活动,车子转了方向急急往医院去。
电梯忙碌,她等不及,从楼梯上去急匆匆爬上了八楼。
出了消防通道,嗓子火辣辣冒烟,姜楷仪扶着楼梯大口喘气,身体缓和了一点之后整理了一下头发,疾步往牛崇义的病房去。
她进去的时候,付令尘刚巧从隔壁病房出来。
她没看见他,付令尘抬头看了看墙上的床位号,提步往下一个病人那里去。
“牛叔叔!”她上前握住牛崇义干枯的手,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许艾琴不在,培培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牛崇义慢慢睁开眼睛,眼睛浑浊发黄,手指轻轻点了点姜楷仪的手,像使尽了力气。
姜楷仪止不住呜咽,她不能这样,但她控制不住。
旁边床位的病人家属看见她这副模样,忙劝道:“别哭别哭,你一哭他更难过更着急。”
“我知道我知道。”她拼命点头,捂住嘴,牙齿咬着嘴唇,好像疼痛能让她冷静下来。
培培回来了!
“姐姐!”她进门就流泪,奔跑着过来,看见了主心骨。
她痛哭失声,声音颤抖,连日来的担惊受怕在姜楷仪面前袒露,她不再伪装成成熟的大人,在母亲和妹妹面前的坚强轰然倒塌。
“不要哭......别怕......”牛崇义朝培培伸出手,培培紧紧握住他,替他抚胸口,想让他舒服些。
两个人情绪稳定下来,培培告诉姜楷仪情况:“爸爸昏睡时间久,因为肠道出血不能吃东西。”
“他很难受,心率一直在110左右。”
“筠筠今天考试,我让妈妈回去了,晚点她会跟筠筠过来。”
牛崇义抬抬手打断她的话,转头看向姜楷仪:“楷仪啊,我要跟这残破的躯体告别了。”
“不会的,不会的......”
“牛叔叔,呜呜呜......”她捂嘴痛哭,拼命摇头。
“不要哭楷仪,我有话跟你讲。”他想起身,手在床单上撑了两下不得法,培培走到床尾摇床,姜楷仪忙小心地搀扶他,把枕头垫在他身后。
他成了皮包骨。
“楷仪,我把培培跟筠筠托付给你,还有你阿姨,你有空就去看看她,带上信之。”
“楷仪,就当我自私了。”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你放心,培培和筠筠就是我的亲妹妹,我会照顾好阿姨,你放心。”
她数度哽咽,讲不出再多的话。
牛崇义放了心,又让她别哭,牵起培培的手放在她手上,用尽最后的力气握了握:“培培,一定要听姐姐的话。”
“爸爸,爸爸......我知道了爸爸。”
“爸爸,你别再说话了爸爸。”
“爸爸,你躺好。”
等牛崇义再次闭上眼睛,姜楷仪擦干净脸上的泪,手指了指门外,她要去找付令尘。
“付医生。”
他知道她会来,已经在办公室等着她了。
面前的人白净的脸上眼睛红肿还有泪光,鼻头也泛红。
“谢谢。”姜楷仪接过他递来的纸巾,“谢谢你对牛叔叔的照顾,谢谢你。”
付令尘没出声,等她情绪真正稳定下来,也不再吸鼻子了,他才说:“回家吧,能在肝昏迷中走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止疼药对他没什么用,昏睡后反而感受不到痛苦。”
“不要抢救了,那样只会加重他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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