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楷仪睡了一夜好觉,醒来精神抖擞。
到了单位,黄璇还没来,她收拾了一下,洗了些水果,又顺手去对面屋子浇花。
“哟,今天兴致这么高,来这么早。”
她回头,黄璇倚在门框上,手里捧着咖啡,语调懒洋洋的。
姜楷仪忙说:“别拿错了,‘每一步都算数’是我的。”
“什么?什么‘每一步都算数’?”
她走回办公室拿起咖啡,收指了指,望着黄璇笑:“我的口令,‘每一步都算数’。”
她行事一贯高效,中午有空时便联系了曹律师。
对方直呼太阳打西边出来:“我还以为这婚你不想离了呢,你嫂子说不会,说你态度坚决。”
“但你之前也不理我呀。”
姜楷仪语气平静:“抱歉,前段时间长辈病重,前几天刚去世。”
“节哀。”曹律师收起玩笑,“那你要不要再休息两天?”
“不用。”姜楷仪直奔主题,“你知道的,我不想诉讼离婚,战线拉得那么长。早前起诉状副本给他他也不提答辩状。”
“曹律师,你去找他,跟他谈,最好还是协议离婚。孩子的抚养权我不可能让步,我的条件也不会变。如果他还是拖着,我不排除使用非常手段。”
“好,我约他。”挂了电话,曹律师砸吧嘴,“是挺坚决的。”
林乔那边接到曹律师电话的时候心中一个咯噔,他有不好的预感。
好像每一回他以为姜楷仪态度缓和了一些,其实都是她在蓄力出招,她总能打他个措手不及。
他不了解她,又太了解她了。
约在两条街外的星巴克见面,他不想被银行的同事窥探到一分。
曹律师开门见山:“林行长,楷仪没对我隐瞒什么,你们婚姻里的事我都一清二楚,尤其是她为什么要离婚,为什么这么坚决。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上了庭你没有胜算。”
林乔的脸色肉眼可见沉了下去,手指缓缓收紧。
曹律师继续道:“她或许愿意在财产分割上再让一步,但信之的抚养权,你争不赢。”
“我知道你不想离婚。”她顿了顿,直视林乔的眼睛,语气透着一丝不留情面的冷意:“我话说得难听点,或许你心里想,拿信之做筹码,楷仪就会妥协。但别忘了,为了信之,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林乔拧眉,手指收紧。
她什么都告诉了比人?包括那些事?
说他不替信之出头,说他戳了安全套?
他说不出是愤怒还是羞耻,心里被狠狠刺了一下。
曹律师的语气缓了缓:“楷仪让我来,是希望有商量的余地。你是有身份的人,闹上法庭,对你的事业不会有好处。”
她停顿了一下,语气平静却锋利:“楷仪说,离婚后,她不会阻碍你见信之,甚至比现在更配合。你始终是信之的父亲。”
“可林行长,信之的父亲,和楷仪的丈夫,这两个身份,如果是你,哪个更重要?”
她说完,站起身,拎上包,礼貌地点头:“我想讲的就这么多,希望你好好考虑,我等你的答复。”
林乔坐在原地,指尖摩挲着咖啡杯,透过玻璃窗望着外面人来人往的街景。
他看见曹律师上了路边的车,很快消失在车流里。
心里某个地方骤然收紧,他们都这么看他吧?
坐到今天这个位置,是托姜楷仪的福,往后仰仗的,是他的儿子。
他低笑了一声,带着点讥诮和自嘲。
下一秒,指尖飞快在屏幕上敲了几个字:“让她自己来跟我说。”
姜楷仪看到曹律师转来这条消息的时候,眉梢微挑,她没空理他,也没那个耐心了。
他们之间的谈话,总是变成无谓的攻讦,她不想再听那些没有意义的争执。
既然他还是消极态度,那就不要怪她了。
三日后林乔在外开会,被小梁一通电话呼了回来。
“林行长,久恒来人了,他们想撤出存在我们行的资金。来的是唐总的秘书,他说因为公司最大投资商对我们银行的信任危机,出于对资金安全的考虑,决定终止与我们的一切合作。”
林乔握紧电话,牙关紧得要咬碎。
姜楷仪!
林乔的电话比想象中来得早,她知道他出差了,前天晚上他在视频里跟信之说过。
信之问他:“爸爸你是回来带我去吃烤肉的吗?”
那天林乔好像有一瞬错愕,姜楷仪嗤笑,他又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后面就是继续安抚糊弄,左不过答应信之回来就带他去。
他约她在玫瑰园见面,她拒绝了,要回江与城。
林乔先到,这里是他们的婚房,他跟姜楷仪在这里生活了八年,从朝夕相处到后来两三日才能打个照面,他早习惯了日复一日地忙碌。
这是姜楷仪的婚前财产。
那时候她总说:“你不要松懈,你看看周边的楼盘,再买一套,当投资也行,你父母来了可以住,将来也可以留给信之。”
后来他买下了玫瑰园,果然涨得很好,谁知道,现在成了他唯一的栖息地。
这里,等他们离了婚,他可能鲜少踏足了。
门打开,姜楷仪走进来,未发一言,自顾自往餐边柜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他望着这个女人,她把他逼到了绝境。
姜楷仪不惧他的目光,她迎上来,水杯放在玻璃茶几上,清脆一声响,敲开了他的口。
“姜楷仪,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为什么这么心狠,要让信之没爸爸?你太无情了!”
“你做得这么绝,我不明白,你究竟想要什么?你口口声声为信之,实际上都是为了你自己,你自私!你就不想给他一个完整的家!”
“哼!”
“完整的家?”姜楷仪不屑一顾,“林乔,你以为家只是房子、存款、社会地位?你从来没有真正在乎过这个家!”
“你只想要一个帮你撑门面的妻子,而不是一段平等的婚姻!”
“你也口口声声说为了信之,可你真地尽过父亲的责任吗?”
“我就是为了这个家才这么拼命!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不也是靠着家世才一路顺风顺水?”
“你以为这个世界是敞开大门供我探索的?我他妈从小到大所处的世界,大门永远是紧闭的!”
他愤怒挥舞着拳头:“姜楷仪,你就是命好!会投胎!”
“那你回家问你爸去,怎么没有把你生在富豪家。”
他被她不屑的眼神刺痛,人蹲在地上捂住脸:“你看不起我,你们一家子都看不上我。”
“姜楷仪,你有没有哪怕一次,觉得我是为了这个家?”
“哼。”他仰起头希冀望着她,她这声冷哼扎在他心上。她眼神平静得可怕,站在高处俯视他的挣扎,“你就是个小丑。”
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他眼里充血,脸色铁青,攥紧了拳头说不出话。他想怒吼,想反驳,可话卡在喉咙里,他发不出声音了。
他的愤怒、委屈、歇斯底里被她轻飘飘碾碎。
“呵。”
“呵呵呵呵......”
“林乔,你以为你站在高处,其实一直在台上表演,骗别人,也骗自己。”
他跌坐在地上,指甲掐进掌心也不觉得痛。
他所有的骄傲、自尊、坚持,在姜楷仪眼里都是笑话。
她语气平静,字字戳心,人始终冷静,甚至连眼神都带着厌倦和疏离。
无论他怎么挣扎,姜楷仪都不会回头。
他输了。
他渐渐冷静,压下所有情绪,咬紧牙关,盯着姜楷仪,眼神复杂,最后缓缓说道:“好,我答应你,我们离婚。”
他终于答应了,她心里发酸发苦。
她也蹲下来,恨意消散了一些,语气依旧平静:“你是信之的父亲,以后你的事业,我还会帮一帮。”
他定定坐在地上,瓷砖刺骨的凉意从尾椎骨往上,沿着脊柱攀爬,把他的脑袋冻僵了。
他不能思考了,口中无意识地哼笑,像傻了一样。
“楷仪......”他望着姜楷仪,泪流满面,他的声音发涩,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你不爱我了。”
姜楷仪手指微微收紧,很快又松开:“我早就说过,我不需要你了。”
她毫无留恋,大步朝门口走去,门打开,微风卷进屋里,带走了她的气息。
砰!
门关上,屋子里归于平静。
林乔躺了下去,侧着身体,头枕在交叠的双手上,他眼神空洞,无意识望向虚空。
这里好冷。
从大门进来,玄关柜上总有一只青花瓷花瓶,一年四季换着芍药、牡丹、绣球或者腊梅,成了家里第一道温馨的风景。
餐边柜上放着楷仪的咖啡机和各种咖啡豆,也会放上几罐他喜欢喝的碳酸饮料。
信之的绘本和玩具随意放着,看似凌乱却有规则,刘阿姨不许楷仪收拾。
每次楷仪忍不住动了,信之都会着急,一边说着“妈妈不许”一边把东西摆回去。
楷仪总是哈哈笑,有种逗小狗的恶趣味。
他常常加班,有时候会睡在信之房间里,充满童趣的儿童房里会放着格格不入的文件架和打印机,是楷仪搬过去的,方便他使用。
奇怪,这些忽略的细节怎么现在这么清晰。
他爱她吗?
他当然爱!
她是他生命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因为嵌入骨髓,所以他放任了自己,以为他们早已融为一体,一辈子都不会分离。
光鲜亮丽的工作没什么用,他终于是孤家寡人了。
那些死命抓住的,不愿放手的,从来都由不得他。
姜楷仪......当年她爱他,爱得有多坚决,如今放手,就有多决绝。
是他错了,她从来都没变,爱憎分明,独一无二。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