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醒来，李钍早已经出门，餐桌上摆着早餐，或许是很早就做好了，现在已经冷冰冰的。

温锦拉开座椅，一勺一勺的往嘴里送着米饭。

从温锦遇到李钍时，他就把温锦当成了唯一的亲人，一开始李钍就没见过温锦的家人，就自动把他归为了和自己一样的人，没人疼没人爱的、可以随时抛弃的人。

温锦一直被李钍强迫叫他哥哥，因为李钍认为，心智不成熟，就是个小孩子，即使温锦大上他几百岁。

但温锦现在早就褪去了似少年般的天真与面容，也没有了初来乍到时对新世纪的向往。

因为，人类对所有地球以外的生物，都不会像对待自己一般，去对待被他们挂上外号为“怪物”的外来者，哪怕他们没有对自己产生任何恶意，这种想法似乎刻在了他们的骨子里。

除了李钍。

温锦拿上芒果味的酸奶下了楼，拦住一辆出租车。

“小伙子，去哪？”师傅点开导航，问道。

温锦用吸管戳开酸奶，垂着眼皮：“去‘深海锦鲤’咖啡店。”

师傅乐呵呵的开始导航：“这家咖啡店挺火啊，刚刚有好几个小姑娘去，还说什么有大明星。”

车子在咖啡店门口停下，张道浩站在门前，见温锦到来，拉住他进了店。

此时，店里做了十来人，在正中间的桌子上还留下了一个空位。

张道浩把人推到座位上：“专门为你留的。”

温锦坐立难安，其他客人都在看着中间位置上的人窃窃私语，他依稀听见一个女生吐槽。

“不是说那个位置不能做的吗？怎么他能做？”

张道浩正要走却被温锦拉住衣角。

“搞什么啊？让我坐这干什么？！”温锦压低声音，无能狂怒。

张道浩笑的合不拢嘴，一句话直砸温锦心口：“好好坐着吧，你会什么啊？”

这时，身后几人突然发出尖锐的叫声，异口同声喊着一人的名字：“难韬！”

从化妆间走出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身着白色正装，脸上洋溢着笑容。

“啊啊啊！男神！”台下几名女生声嘶力竭的尖叫，大有掀翻屋顶的架势。

难韬环视四周，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轻声细语：“没告诉其他人吧？”

“包没有告诉的！”

温锦愣住了，不是说好老板用的吗？难韬怎么在？

难韬脱掉正装，只留下一件白色衬衫，接过张道浩递过来的吉他，眼神深邃的看着最中央的人，似大海一般的瞳孔似乎想要溺死温锦。

他的手在吉他上弹了几下，唱起自己作曲的歌《深》。

一曲毕，听众似乎并不满意，想再听一首，可是由不得他们，只好拿上手机悻悻离开。

难韬跳下舞台，轻轻把吉他放在温锦的脚边，从栀子花的盆栽里摘出一只狗尾巴草，他的眼底是一片星辰大海，含着深深笑意。

狗尾巴草在难韬手中，挠了挠还在发呆的温锦鼻尖。

“哥哥，喜欢吗？这首歌，我的所有歌，都是关于哥哥的。”

“不喜欢。”温锦皱眉，排开难韬的手。

一个没拿稳，狗尾巴草掉在地上，迅速枯萎，变回了本来的样子。

难韬并没有在意温锦烦躁的表情，在他心里觉得，温锦只是生气了而已，温锦一定回会再次回到他的身边。

他牵起温锦的手，指尖划过温锦温暖的手掌，来到化妆间。

化妆间空荡荡的，只有一台化妆桌和一架子衣服。

难韬转过身，乘其不备食指勾出温锦脖子上的项链，那条被温锦深深藏在衣中的秘密，那条不见天日的秘密。

项链是一条铁链子，上面的挂饰很单调，两个珍珠和一片鳞片，鳞片被磨得只有指甲大小，在灯光下，项链上的挂饰折射出七彩的光芒，看起来单调，却是最绚丽的色彩，是最重要的首饰。

鳞片是难韬的，是被那群生物学家活生生的扯下来的。

原因只是为了用疼痛刺激出鲛人的泪，传说中，鲛人的泪水是纯洁无瑕的，是单纯的，一滴泪水离开鲛人的脸颊就会立即化为洁白的珍珠，价值连城。

但他们没有得到白珍珠，却误打误撞的知道了鲛人的另一个珍贵之处——赤红的红珍珠。

当伤口出的血液汇聚，血细胞在滴落的一刹那，会迅速凝结形成一颗一颗小巧玲珑的红色珍珠。

那两颗珍珠和一片鱼鳞，是趁着那群人不注意时偷过来的。

其实也不算是偷吧，毕竟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拿自己的东西，又怎么能说是偷呢？

实话实说，难韬是真的没有想到温锦可以保持那么久，甚至还做成了项链。

似乎是确定了温锦也喜欢自己的那些东西，难韬眼睛亮了亮，跑到化妆台前从抽屉里拿出一大一小的两个黑色盒子。

打开了小的盒子，里面是一个首饰，由七颗白色珍珠和三颗红色珍珠穿成的，珍珠很饱满，被一个银色镯子穿了起来。

大的则是整整五十二片鱼鳞，和温锦项链上的一模一样。

“这个，喜欢吗？”难韬傻笑着，像第一次把珍珠和鱼鳞送到温锦手中一样的神情，“在我们那，把自己的鱼鳞和珍珠送给心爱的人，就是一种祝福，希望他那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五十二片鱼鳞，是难韬自己一次一次扯下的，来来回回清洗了许多遍，生怕温锦会嫌弃。

温锦面无表情，向后退了一步，一只手已经搭在了门把上：“不喜欢，你到底要搞什……”

话未说完，难韬就把手里的东西重重的扔了出去，力道十足，在墙上砸出一道凹陷。

温锦不喜欢的，都是不完美的。

“讨厌它，就不要了。”难韬伸手拉住温锦的衣角，笑容从未减淡，轻声问道：“哥哥喜欢什么？我没能给哥哥礼物，想要补回来，哥哥喜欢什么？”

“我不讨厌那些东西，”温锦冷眼看着地上碎掉的盒子，“但是一想到是你的，就无比犯恶心，我讨厌的，是你。”

难韬木然，手一时忘记收回。

自己爱的人讨厌自己。

难韬慌张失措，低下了头。

难道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吗？

明明之前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明明对方还残留着爱自己的信号，明明对方还没忘记自己，明明可以再次回到身边。

可是，怎么就在这一瞬间，全都变了？

为什么温锦会讨厌自己？明明那群人喜欢到可以去死，为什么偏偏温锦讨厌自己？

温锦没有继续呆下去的想法，离开了房间，只留下难韬一人。

他注视着地上凌乱的东西，突然蹲下身，捡起一片鱼鳞。

刚刚温锦说了，不讨厌这些，可是碎了，怎么送出去呢？

手碰到首饰，突然恍然大悟。

研究人员最喜欢的就是红色珍珠了，一定是珍珠太少了，所以温锦才不愿意收下。

难韬坐在一边，手里的鳞片深深划开手臂，皮开肉绽，血液闪烁着光芒，从伤口了里一涌而出，落在地上的一瞬间成了一颗颗圆润的珍珠。

他从抽屉了翻出纱布随意的缠上几圈，捡起地上的十几颗珍珠，兴冲冲的跑了出去。

温锦坐在椅子上，心里发毛。他不知道难韬是不是疯了，那盒子里的层层叠叠的鳞片不可能是自然脱落的，更像是活生生扯下来的。

他想立刻离开咖啡店，可他现在是在为别人干活，想为所欲为简直就是妄想。

张道浩见温锦面色沉重，刚想搭话，难韬却傻乐着冲到温锦身边跪下。

手里鲜红的珍珠在阳光下格难韬外耀眼。

“哥哥是不是嫌少了？”掂了掂手里的珍珠，笑得天真无邪，“我有很多很多！”

温锦蹙起眉头：“你是听不懂话吗？我说了，只要是你的，我都讨厌。”

张道浩站在前台，拿起抹布擦了擦摆在桌子上的锦鲤，余光瞟见难韬手里的东西，怔了一下，定神发现难韬拿的珍珠。

他刹那间想去什么，扔开抹布，一个健步来到难韬身后，确定了他手里的东西。

温锦想拍开面前的手，但却被人拽了过去。

珍珠顺势滚落在地，与木板相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哎呦我去！我的祖宗啊！”张道浩挽起难韬的袖子，看到了手腕上随意缠上的纱布，“我就知道！你弄成这样，卢姐又怪我！”

纱布被取下，那道又长又深的伤口温锦再熟悉不过，他也有很多，李钍也经常数落自己。

温锦傻了眼，一时忘记说话。

难韬皱眉，甩开了张道浩，用膝盖一点点挪进温锦，脸趴在他的大腿上，死死抱着温锦，语气可怜：“哥哥，哥哥是不是生我气了？我以后改，我全都改，哥哥被讨厌我，我好害怕，我……”

“滚！”温锦一脚踹在难韬的腹部，毫不留情。

他站起身，表情透露出慌张和害怕，跌跌撞撞的跑出了咖啡店，顾不得拿上羽绒服。

寒风刺骨，温锦的耳尖泛红。

他强忍着马上夺眶而出的眼泪，吸了吸鼻子，看见地上的易拉罐，恶狠狠地踢了一脚。

难韬活得比自己好一百上千倍，还装成一副抱屈衔冤的模样。

他一辈子都被这条鱼给毁了。

回到家里时，温锦已经冻僵，打开了地暖和空调，无力地倒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

怎么就迷迷糊糊的来到了这个黑暗如同毒舌般扭曲、狡猾的世界呢？

他是真的恨透这个世界了，为什么地球那么小，兜兜转转又来到了难韬面前。

以前有他对难韬的爱如同潮水般汹涌澎湃，无法抑制。

现在那深入骨髓的爱，化为痛不欲生的恨，让温锦心如刀割，无法自拔。

难韬就是故意的，就是故意当万人之上的歌手，去恶心他，再次回到他的身边继续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