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府占地很大,南宛穿过几道回廊,有些气喘地踏入前院,就听到前厅里传出外祖父柳讼熟悉的洪亮笑声。
柳讼年过六旬,但是身体健朗。他在乡镇上的武馆已经开了四十多年,收了十几个徒弟,学生遍布各地。他膝下只有两女,长女便是南宛的母亲,次女是严首辅的继室。因为长女和大女婿意外离世,他不得不把长女留下的一双儿女接过去抚养。好在有次女从中帮忙,他一个粗汉子轻松不少。
两月前次女派了车把南宛兄妹俩接走小住,约定好两月就回,不想眼看年关将近,两兄妹还迟迟未归。虽说柳氏是南宛兄妹的姨母,但对于严府来说总归是外人,柳讼怕他们叨扰太久会让严首辅生烦,趁着年下武馆放假,亲自驾着马车来城中接南宛他们回家。
他来了才知道,他的外孙南芷报名参加了武学院的考试,所以才耽搁了回家的时间。此时他正和次女在前厅说话,听到次女赞扬南芷在考场武试时的英武表现,他开心得大笑起来。
南宛也跟着笑,等丫鬟掀开门帘,南宛进去就向外祖父和姨母行了礼,柳讼上前扶起她,上下打量了一眼,笑眯眯道:“三个月不见,我们小宛又长高了些,我看看,哟,怎么似乎还胖了一圈?”
南宛跺脚,不依道:“外祖父,您每次见我都要说我胖了一圈!再多见几次,我怕不是要在你嘴里胖成球了!”
柳讼闻言“哈哈”大笑,南宛的姨母也笑着上前,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道:“你外祖父爱说笑,我小的时候,他外出回来见到我,也总说我胖了呢!”
柳讼不以为意,抚着下巴上的胡须,朝门口看了看,问:“怎么南芷还没来?”
此时一个下人走了进来,南宛认出是姨母派去南芷院里照顾他的小厮,名叫小桂。
小桂站在厅内禀告道:“夫人,南芷公子昨儿得到消息,说是武学院今早上放榜,他今早天还没亮就出府去了。”
柳氏点点头,让那小厮下去,看看窗外的日头,对柳讼道:“看时辰不早,此时武学院应是已经放了榜,想来南芷已经得了消息,在回来的路上了。”
南宛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跑到窗边望向院门的方向。
柳讼“嗯”了一声,坐回椅子上,面色有些紧张地抚着胡须。
柳氏被两人弄得也紧张起来,搅了搅手上的帕子,坐到柳讼身边,端起茶喝了一口。
此时,候在门边的丫鬟又掀起门帘,三人紧张地望过去,发现是严翊进来了。
严翊向着柳讼和柳氏见了礼,又无事人一般跟南宛打了招呼。他见屋里气氛不对,一问才知道南芷参加了武学院考试的事情。
他知道南芷自小跟着柳讼习武,他看过南芷练拳,觉得以南芷的身手肯定能通过武学院的考试。只是见南宛一脸紧张的样子,觉得十分有趣。莫名想着若是换成自己去武学院考试,她会不会也这样为自己的考试结果悬着心?
严翊想着想着便忍不住去看南宛。她有一双眼睛很好看的眼睛,黑眼仁很大,看着乌溜溜的,似乎在眼里藏了一潭清泉。
南宛想起藏书阁里的事情还惊魂未定,见他看过来,隐晦地瞪了他一眼,背过身去不让他看。
严翊摸摸鼻子,此时也觉得方才藏书阁里的自己孟浪了些。但若是重来一次,他想自己还是会忍不住那么做。
柳氏见屋里一时无人说话,拉着严翊问起他在外办差的情况。
柳氏在严翊六岁时就进了门,把严府操持的井井有条,对他也是尽心尽责。严翊对这个继母没什么意见,恭顺地回答了她的问话,顺便说了些在路上遇到的趣闻,引得柳讼和柳氏抚掌大笑。
南宛撇撇嘴,暗骂严翊这厮就是个两面派,在别人面前表现得彬彬有礼,在自己前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所作所为简直匪夷所思。她现在就希望兄长南芷能顺利考上武学院,这样以后姨母再接她进城,她就有理由不在严府居住,而是跟着南芷在武学院外面租个房子,省得天天被严翊吓。
南宛抿着唇,指甲描着窗框上的花纹,从思绪里出来,一抬头就见院门口驶来辆马车。她眼巴巴望着,猜想马车里的人是不是南芷。
下一瞬,那马车门帘被一只修长的手掀开,走下来一个和南宛七八分相像的年轻男子。
南宛探身朝窗外惊喜叫道:“哥哥!”
院门口的南芷听到声音,向着院内看来,见是自己的妹妹南宛,露出一个笑来。
屋内正和严翊说笑的柳讼和柳氏瞬间站了起来。
南宛已经提着裙摆,飞快掀开门帘跑了出去。
柳氏见状,急得跟在后面喊道:“当心些,别跑那么快,小心摔着了!”
柳讼本也想跟出去,但是看严翊还在屋里,到底是按捺住了,坐着朝严翊摇头笑道:“让严公子见笑了,我这外孙女就这么个咋咋呼呼的性子。”
严翊笑道:“无妨,小姑娘家总是活泼些。”说着唤丫鬟进来再添副茶盏,放到一旁的空位上,给南芷先备着。
柳讼在心内赞叹,这严府教出来的公子处事就是周到。
不一会,柳氏走在前面率先进了前厅,身后跟着南宛两兄妹。
南芷向柳讼行了礼,又向严翊问了好,然后就被南宛拉着坐在了空位上,指指桌上的茶盏,殷勤道:“哥哥,快坐下歇歇,喝茶润润喉咙。”
南芷笑了下,依言端起茶盏喝茶。
柳讼有些忍不住了,看向自己的女儿柳氏:“他考得如何?”
柳氏面带欣慰,道:“考上了!”
柳讼立时高兴起来,连声道:“好好好,这孩子向来能吃苦,这些年我看着他就是个能成才的。”
南宛与有荣焉,笑嘻嘻道:“外祖父,你不知道,我哥哥不仅考上了,还排在录取名单的前十名里呢!”她说着转了转眼珠,调皮道:“按照话本子里的说法,哥哥也是武学院里的十大高手之一了。”
南芷一口茶水立时喷了出来,面红耳赤地扯着她的袖子要她别在长辈面前乱说话了。
南宛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叉腰嘟着嘴道:“哥哥你就是这么厉害,有什么好害羞的嘛!”
南芷拿南宛没办法,笑着摇了摇头。
柳氏被南宛的模样逗笑,指着南宛兄妹对严翊感叹道:“你看他们这兄妹两,明明一起长大,却是截然不同的性子,哥哥谦逊沉静,妹妹却是古灵精怪,像个活宝似的,真是奇了怪了!”
严翊看着南宛,眼里生出笑意,谁说不是呢?小时候见自己不爱搭理她,明明小他岁,还是个小豆丁,却总是装出一副大人不和小孩子计较的宽容神情,每次在府里看到他,必会主动先向他找招呼,被他无视了也不生气,只是一脸无奈又包容地看着他离开,让他生出错觉,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年纪小的一方。
柳讼激动过后,问了南芷一些武学院的事情,众人得知南芷明年开春就要去武学院报道,开始讨论起要另外备些衣物和用品给他。
说到最后,柳氏张罗着要给南芷办桌酒席,庆祝他顺利考上了武学院。
柳讼婉拒道:“太麻烦了,你们府里年底本来就忙,别再给下人们增加负担了。我带着他们兄妹俩回乡镇武馆去,那边南芷的师兄弟多,我们在那边开酒席,也热闹些!”
柳氏苦留不得,柳讼当天便要走,只能先打发丫鬟随南宛兄妹去后院收拾行李。
南宛三个月没回外祖父家了,想想还有些激动。她房里养了只狗,离开前托武馆的姜柏师兄照看,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她因为常在严府小住,柳氏特意给她留了个小院,里面一应物品俱全,所以南宛除了回小院带些贴身的衣物回家换洗,并没有什么需要收拾带走的。
她拎着个小包袱离开后院,哼着轻快的小曲,准备穿过回廊去前院,突然被一只大掌从身后捂住嘴,拖到了回廊后的花园里。
南宛反应过来后拼命挣扎,身后那人似乎也怕真的吓到她,在她耳边“嘘”了一声后,道:“别怕,是我!”
一股熟悉的檀香飘来,这味道早上南宛才在藏书阁里闻过,她心里“咯噔”一声,这人该不会是……
她慢慢扭头看向身后的人,果然是严翊。
严翊见南宛气急败坏地努力扭头斜眼瞪向他,样子实在有些滑稽,他忍笑道:“我可以放开你,但是你不能跑。”
南宛忍气闭了闭眼,点头同意。
严翊依言放开她,南宛一得到自由立马就要跑,严翊似乎早有预料,扯住她的后衣领,嘴角轻扬,淡笑道:“我劝你乖乖听话,不然我可不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南宛见自己跑不了,只能举着双手做投降状,回头假笑道:“表哥,你看你又急,你有什么话你说就是了,我还能跑得过你?”
严翊挑了挑眉,放开南宛的后衣领。
南宛郁闷地抬手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这厮手劲真大,她差点被自己的前衣领勒死。
严翊站在南宛面前,双手抱胸,警告她:“你回家后离武馆那些男人远些,要是让我知道你跟哪个男人走得近了,仔细你的皮。”
南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表哥,我没记错的话,你订亲了罢?我记得那姑娘是苏家女。”
严翊顿了下,有些不自在道:“那是我小时候长辈定下的。”
南宛眨眨眼,又道:“表哥是要我做破坏别人姻缘的坏女人吗?”
严翊抿了下唇,不自觉握紧了拳头,安抚道:“我会想办法退亲,你……”
南宛不等他说完,直直看向他的眼睛:“我对表哥并无爱意,也不想因为我的缘故让那位苏姑娘伤心难过,还请表哥自重。”
严翊不料南宛说得如此直接,一时怔愣,竟然没有喊住她。
南宛说完转身就走,不给严翊留一丝反应的时间。等她顺利踏进前院大门,见严翊没有追上来,才终于捂着胸口松了口气。方才真是吓死她了,一路走来她的腿都是软的。想起自己对严翊说对他无意的时候,他那眼神简直凶恶得像是要吃人。
南宛想着不由打了个冷战。
柳讼刚好走出来准备去驾马车,见南宛拎着行李站在台阶下发呆,催她道:“我们走罢,你哥哥已经拿着行李在马车上等着我们了。”
柳氏送他们出院门,南宛和南芷坐在马车内,透过窗户向柳氏挥手道别。
严翊不知何时站到了柳氏身后,靠着门沉默地看着三人的马车越走越远。他抿着唇,他是个有问题就积极解决问题的人,既然南宛这么在意自己订了亲,那他就先想办法把亲事退了再去找她。他记得那个与自己订亲的姑娘,好像是叫苏婉知?
正在家中专心绣嫁妆的苏婉知突然被针扎了一下:怎么突然有股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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