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鹿鸣悠喉间堵着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她看着南乐北重新投入屏幕，那专注的侧影像一堵无形的墙，将她彻底隔绝在外。

再留下去也只是徒增难堪。

“我先走了。”鹿鸣悠低语，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随即转身，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促，消失在门后。

南乐北敲击键盘的手指停顿了一下，又立刻恢复了节奏，仿佛那声低语只是幻听。

屏幕的光映着她毫无波澜的脸，只有桌下紧攥的拳头泄露了冰山一角下的暗涌。

等到南乐北敲完代码，起身去实验室确认数据，和她一起解决故障的那位年轻工程师小陈，一边收拾工具一边忍不住小声抱怨：“唉，最近听说鹿总团队几个核心骨干都被高薪挖角了，新开的业务线又卡在几个关键算法的优化上，进度滞后得厉害，王经理说下周去了那边以后会天天催日志催报告……在这里专门研究数据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南乐北操作鼠标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视线依旧停留在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上，没有接话，仿佛只是听到无关紧要的闲聊。

小陈没注意到她的细微变化，继续道：“鹿总也是够拼的，听说这几个月她天天熬到后半夜，换我肯定熬不住……”他摇摇头，“熬成这样也比不得郑总那边比较风光，听说今年又新开了新业务线……啧。”

南乐北的目光在屏幕上某个复杂的函数模块上停留片刻，终于淡淡开口，声音平稳无波：“上午传感器的历史异常数据包，你整理好了吗？王经理那边在催溯源分析。”

小陈立刻被拉回工作状态：“哦哦，好了好了，马上发你！”

“不急。”南乐北顿了顿又道：“你想去郑宁那边？”

小陈生无可恋的点点头：“当然，郑总团队多好，你刚刚不是听到了吗，他开会的时候说年终奖今年预计加倍，可惜人家没选我。”

郑宁刚刚的私人名单里没有小陈。

南乐北平静道：“那你去吧。”

小陈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什么？”

南乐北再道：“我跟你换，你是哪个团队来着？”

小陈殷勤解释道：“鹿总的。”

南乐北点点头：“好，不过你去跟人事联系吧，我这边同意跟你换。”

小陈眼睛都亮了起来：“好嘞，好嘞，谢谢南工。”

话题就此打住。

南乐北重新戴上防蓝光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深邃依旧，仿佛刚才听到的只是寻常工作信息。只是无人看见，她握着鼠标的手指，指节微微收紧了一瞬。

第二天一早，鹿鸣悠刚在办公室坐下，助理就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还带着点热度的名单：“鹿总，总部王经理那边确认的新人分配名单过来了。”

鹿鸣悠正端起咖啡杯的手顿了顿，面上没什么表情：“嗯，放桌上吧。”

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预期，以南乐北的性格，尽管她似乎对郑宁团队不感兴趣，但选择自己这边……更不可能。

助理放下名单，便安静地退了出去。

鹿鸣悠的目光落在桌角那份薄薄的纸上，她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咖啡，苦涩的液体滑入喉咙。

放下杯子，指尖终究还是触到了纸页。

目光快速扫过那几个名字。

第一个，郑莱恩。

第二个，宁夏。

第三个……

她的视线定住了。

第三个，南乐北。

那个熟悉的名字，清晰地印在第四个位置上，后面跟着的分派单位，赫然是她负责的分公司的名字。

鹿鸣悠的呼吸瞬间停滞了一拍。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下意识地闭了下眼，再睁开，那行字依旧清晰地印在那里。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惊愕和一丝隐秘悸动的暖流猛地冲上心头，瞬间驱散了深秋清晨的凉意，甚至冲淡了连日来的疲惫。

心脏在胸腔里毫无章法地重重跳了几下，像沉寂已久的鼓被意外敲响。

怎么会？她不是……她明明……昨天那冰冷的姿态……

短暂的空白之后，一种近乎失而复得的、带着巨大不确定性的暗喜悄然弥漫开来。

鹿鸣悠甚至能想象到郑宁看到这份名单时那张气急败坏的脸。

她捏着名单边缘的指尖微微收紧，指节泛出一点白，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快得几乎无法捕捉，随即又被她强行压下。

她迅速将名单合上，鹿鸣悠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骤然加速的心跳。

她重新端起咖啡杯，杯沿触到唇边时，才发觉自己的指尖竟有些微不可察的轻颤。

窗外，深秋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落在她面前的办公桌上，那份薄薄的名单静静地躺在光晕里，仿佛带着某种沉甸甸的、灼人的温度。

她望着那份名单，眼神深邃，疲惫的眉宇间，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融化，又被更深的思虑覆盖。

一周后。

深秋午后的阳光透过咖啡馆巨大的落地窗，暖融融地洒在身上。

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鹿鸣悠点了一杯热拿铁，在下一场会议前提提神。

“鸣悠？”

听到有人叫她，鹿鸣悠应声回头。

“真是你啊！看着背影就像！”一个熟悉而爽朗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鹿鸣悠回头，看到好友武清培正站在桌旁，脸上带着惊喜的笑容。

武清培今天穿着剪裁利落的米色风衣，手里还夹着一份档案袋，显然是刚从学校出来。

“清培？你怎么在这儿？”鹿鸣悠也有些意外，疲惫的眉宇间染上一丝见到好友的放松。

“刚在附近开完一个烦人的研讨会，急需咖啡续命！”武清培毫不客气地在窗台旁坐下，把书放在一旁，仔细打量了一下鹿鸣悠，“倒是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最近又熬夜了？”

鹿鸣悠苦笑了一下。

两人正低声说笑着，鹿鸣悠带着羞恼推搡武清培的动作，落在窗外一个恰好路过的身影眼中。

南乐北步履匆匆，正往公司大楼方向走，今天是她来分公司报道的第一天。

她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前方，几乎是瞬间就捕捉到了落地窗内那个熟悉的身影——

以及，她对面那个笑得明媚、气质干练知性的陌生女人。

更刺眼的是，鹿鸣悠正伸出手，带着一种亲昵的、近乎撒娇的姿态，推着对方的肩膀。

鹿鸣悠脸上那种混合着羞赧、放松，甚至有一丝难得娇嗔的神情，是南乐北从未在她面对自己时见过的。

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们身上，勾勒出一幅和谐而…亲密的画面。

南乐北的脚步猛地顿住。

镜片后的眼神，瞬间冻结。

出门前，南乐北还特意收拾了一下，被强行忽略的欣喜，此刻被兜头浇下的冰水彻底熄灭，只剩下刺骨的寒意。

鹿鸣悠脸上那明媚的笑容和亲昵的举动，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穿了南乐北心中某个隐秘而脆弱的角落。

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握着平板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出青白。

她没有任何停留，仿佛只是看到一个无关紧要的场景，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加快了脚步，身影迅速消失在咖啡馆外的转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