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那一年，我妈得了一种怪病。我还记得那时候我上四年级，星期五放学回到家，我进门就喊了一声妈，没人答应。我拿着上课用的数学课本偷偷装了一袋辣条，我馋得不行，但是忍住了。因为这是我给我妈带的，我喜欢吃辣条，我妈应该也喜欢吃。

我一脚踹开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狗，高兴地拿着书去找我妈。

我去到屋里，走两步看见我妈躺在床上。

“妈。”我小声说话。

我妈先是怔愣地看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儿我又晃了晃她的肩膀，试图吸引她的注意。

她还是没理我。

我坐在床边，从书里小心翼翼掏出辣条，我撕开包装袋，辣条的香味瞬间飘散整个屋里。

我妈突然转过头来看我，我以为她也想吃辣条，大方地拿了一根给她。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我凑近她，发现她根本没有在看我。

我顺着她的目光扭头，看到不远处的门口站着一个小男孩儿。

我看了一眼就扭回了头，我一点也不想看见他。

这下我连手里那根辣条都没给我妈，小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我身后，说：“你吃的什么？”

我把妈妈护在身后，扭头看着他。我还以为他要吃辣条，特意把那袋辣条拿出来显摆。

“辣条啊，你不会没吃过吧？”

没错，眼前的小男孩叫林申，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自从妈妈来我来到这个家，我爸就让我叫他哥，我才不呢，我又不是我爸方亲生儿子，林申也不是我亲哥，我讨厌他，他也讨厌我。

我才不要叫他哥哥。

但是我妈不许我说这种话，她会扇我巴掌。

林申鼻翼动了动，他嗅了嗅，忽然皱了下眉说：“难闻死了。”

我不服气地回怼：“你什么意思？！”

我姑且认为他是不好意思和我开口，说这些话只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然后趁我不注意抢走我的辣条。

林申像个大人一样抱臂打量我，他说：“你从哪来的钱买辣条？”

我说：“不关你事！”然后把手里的辣条护得更紧了。

我可不能让他抢去了辣条。

我记得那天天气晴朗，是村子里半个月雨天以来唯一晴天，起床上学的时候我在土路上逮了一只蟋蟀，回头看见家里大门敞着，我抬头看着碧蓝的天，还以为以后不会下雨了呢。

那天晚上我妈死在了床上，她死的时候很安静，什么也没带走，我爸把她的尸体拖到车上载着去了村子里的田地，立了个坟墓。

我在我妈坟前哭了个彻底，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村里的邻居都说我妈罪有应得，抢了别人的丈夫，带着个野种回来。

我知道他们说的不是好话，辱骂，看戏，冷嘲热讽，甚至连他们口中的野种都知道说的是我。

我的生父拿钱跑了，我妈带着我和我爸结婚，我从小就不会甜言蜜语，不会讨好别人，我爸对我没有多大的关爱，因为我不是他的儿子。

邻居对我嗤之以鼻，评头论足，说我是野狗，可是野狗会有感情吗？

村里的孩子不喜欢我，他们很喜欢林申。但林申这个家伙很怪，不爱说话，臭着一张脸跟人欠他钱似的，即使这样还是有人愿意和他做朋友。我什么也没有，我能感觉到他不喜欢我。

我妈的坟前我哭得稀里哗啦，他就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我。

这下好了，我变成谁也不会要的孩子，一条孤零零的野狗。

所以在我十二岁的时候，我认为和林申不会有所谓的“兄弟情谊”时，我爸因为欠债被人追着出省，再也没有回来。

而我再一次失去庇护所，我已经准备好辍学，拿着我妈留给我的破碗去做个街头乞丐。

林申这时候却把我留下来，他说，他愿意供我上学读书。